一场恶战后, 原先幽静好看的庭院被损毁大半, 药草被连根拔起, 木屋也被烈火包围, 烧成黝黑的木炭。
火势凶猛, 不时有烧断的房梁倒塌, 发出炸裂的声响。
地面躺着好几具尸体,魏陵阳也受了重伤。火势已不可逆, 只能想办法隔断杂物间,以免火势蔓延过来。
傅凛驻剑动也不动地站在房内,脸上面无表情, 但林曜仍能清楚窥见他面具底下的崩溃跟痛苦。
林曜没准备理会他, 傅凛曾让许怀轩那么痛苦, 现在的一切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还准备找机会提醒下许怀轩,让他躲起来,把戏演的逼真点,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魏陵阳手臂被划破,腰间也被刺了剑, 还好没伤及要害。他服了颗随身带的伤药,又撕下衣物简单处理好伤势较重的腰部, 随后便准备为林曜包扎手臂伤口。
林曜手臂的伤并不严重,但也流了很多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好在魏陵阳跟傅凛意志都很坚定,并未怎么受影响。
包扎好伤口, 三人便忽地听到阵响声,是密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曜顿时顾不上自己伤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密室门口,心底满是紧张焦灼,像坠着块沉甸甸的石头。
率先走出来的是许岘,他没想到傅凛还敢来此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一句话没说地直接拔剑攻向傅凛。
傅凛急着想看看许怀轩是否安好,并无意跟许岘缠斗,但许岘招招剑锋凌厉,他也只能被迫应敌。
林曜等不及地快步走向密室,刚好撞上往外走的秦挚。
两人四目相对,在看到对方的那瞬间,满心的担忧也都随之消弭,变成如释重负的笑容。
“没事吧?”
“你没事吧?”
林曜跟秦挚很默契地同时问道,说完彼此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秦挚此时也注意到林曜包扎过的手臂:“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林曜轻描淡写说着,又问秦挚:“你呢?感觉怎么样?解毒还顺利吗?”
“很顺利。没事了,你别担心。”
秦挚边说边揉揉林曜头发,眼神温柔。解毒时,他们都能感觉到外边的动静。林曜担心他的时候,他也很担心林曜。
他知道自己虽嘱咐林曜躲好别出来,但真碰到危急关头,林曜也肯定会挺身而出,不会都听他的。
“那就好。”林曜长松口气,心头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看着秦挚由衷叹道:“实在太好了。”
秦挚笑了笑,心中何尝不是如此。他受此毒折磨十多年,甚至早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两人说着话,便忽听身后传来阵弱弱的声音:“能先让我出去吗?”
许怀轩表情一言难尽。他被林曜跟秦挚堵在密室中,进也难,退也难,他也不想当电灯泡煞风景啊。
“你不能出去。”看到许怀轩,林曜猛地想起傅凛,连忙把许怀轩又推进了密室。
他接着迅速跟许怀轩简单说了下刚刚发生的事。
听说傅凛来找自己还有后悔倾向,许怀轩一时心情很是复杂难言。
“你说的对,我现在也不想见他。”许怀轩边说边迅速找着藏身之地:“那就让他真的以为我死了吧。”
他先前把傅凛当成好朋友,但既然傅凛不想跟他做朋友,那就绝交算了。反正他现在有林曜这个朋友兼大腿,也完全不稀罕傅凛了。
跟许怀轩说好后,林曜跟秦挚便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傅凛应该是不敢伤许岘的,但为免许岘真动手杀了傅凛,林曜还是得去看看,毕竟刚刚若不是傅凛,他恐怕真就没命了。
秦挚听林曜说起他遇袭之事,脸色霎时也很难看,只是听林曜说,他都能想象当时的险境。
尽管那些刺客都已被解决,他也想将其挫骨扬灰。
然而林曜被秦挚扶着刚走出房间,却忽地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他紧皱眉,捂着腹部,腿霎时就软了。
腹部抽搐般疼痛,林曜刹那脸色煞白。
但比起疼痛,他更多的还是惊慌恐惧,害怕宝宝会出什么事情。
“宝宝……”林曜紧拽着秦挚的手,表情惊慌失措夹杂着痛苦:“宝宝会不会出事了?我……我肚子好痛。”
秦挚见状顿时也被吓到了,哪怕刚刚自己解毒危在旦夕时,他也没像现在这样慌乱无措过。
“师父!”秦挚迅速抱起林曜,语气急促道:“你快过来,林曜好像要生了。”
按原本的计划,宝宝是要一个多月后才会出生的。此时林曜突如其来的征兆,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也清楚情况的紧急。若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许岘瞬间放弃跟傅凛缠斗,过来查看林曜现在的情况,让秦挚赶紧把他送回房间,又让魏陵阳跟许怀轩赶紧过来帮忙。
他们事先都没想过林曜会突然生产,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现在只能匆匆准备应急。
密室中,许怀轩刚刚躲好,准备等师父抓住傅凛后再悄悄出来。
谁知就发生了这种事。他顿时也管不了别的了,连忙跑出来去帮忙烧热水。
庭院中,跟许岘缠斗一番,因只能被动防御而显得很是狼狈的傅凛被扔在原地。
他满脑袋都是林曜说的许怀轩已死的消息,内心满是颓靡悲痛。
偏偏就在此时,他却突然看到许怀轩从密室中跑了出来。
傅凛紧紧盯着许怀轩身影,刹那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但在短暂的惊愣后,他很快就被一阵巨大的狂喜所笼罩着。
他在动手杀许怀轩的时候,本就很犹豫不决,理智跟情感相互拉扯,最终也并未伤到许怀轩要害,便匆匆离去。
一开始,对傅凛来说,许怀轩不过是个过客,他早就不再信任他人,更没想过要跟许怀轩做朋友。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很坚定,从未迟疑,偏偏许怀轩却是个例外。
更糟糕的是,他在动手离开后,满脑袋想的竟都是许怀轩。
怕他会生气,怕他会真的出事,也怕自己今后再也见不到他。傅凛为此备受煎熬,企图转移注意力,最终却还是没能忍住主动回来找许怀轩。
谁知却震惊地从林曜口中得知许怀轩已死的消息。
他知道林曜说的很有理,他虽未伤及要害,但许怀轩身体虚弱,加之丧失斗志,是很有可能挺不住的。
只是他不敢多想,也不敢接受。他自那以后大脑一直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方向。
因而此时许怀轩突然现身,他内心除了喜悦还是喜悦,定定看着许怀轩,视线随他移动,有些难移开分毫。
有时候,要等失去过,才会知道失而复得是种什么感觉。
秦挚把腹痛难忍的林曜抱进房间,便被许岘给赶了出来,道他须查看林曜现在的情况,不能分心。
秦挚忧心忡忡地在屋外徘徊,顿了顿,又让魏陵阳看看能不能找位产婆来。
许岘虽医术高强,但到底从没给人接过生,这会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赶鸭子上架的。
想到此,秦挚对秦宥便满心都是杀意。他没想到秦宥的人会来的这么快,还这么巧。林曜今晚若有闪失,他定然会让秦宥生不如死。
隔着扇门,秦挚能清楚听到许岘的说话声跟林曜隐忍的痛苦声音。
没过多久,房门便被打开。
许岘神情凝重:“林曜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这孩子无论如何都得生下来,否则连他都会有生命危险。”
“师父,林曜绝不能有闪失。”秦挚眼神坚定道:“请你想尽办法也要救他,哪怕不要这个孩子。”
许岘愣了下:“你确定?”
秦挚毫无半点犹豫:“确定。请师父以救林曜为重。”
“我知道了。”许岘脚步沉重地往房内走:“你也进来帮忙吧。”
林曜这个孩子生得很艰难,从酉时到亥时,过去两个多时辰,却还是没能生下来。
床榻上,林曜满头是汗,痛得浑身无力,在秦挚的安抚下只能勉强点头。
秦挚此时状态也没比林曜好哪去,只是他必须保持镇定,不能慌。
热水一盆接一盆地送进房间。起先送热水的人是许怀轩,后面又换成傅凛。
许怀轩一个人要烧水,又要送水,根本忙不过来,便默许了傅凛的帮忙。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准备理傅凛或是跟他说话。
对傅凛来说,这样却已足够。他知道许怀轩没死,能再像往常那般看看他,就挺知足的。
他是孤儿,从小就被培养成杀手,是许怀轩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温情。况且当初许怀轩若没救他,他或许早就没命了。
秦挚对傅凛其实是心怀芥蒂的,哪怕傅凛现在并不听命于秦宥,他先前也的确曾奉秦宥命令刺杀许怀轩阻碍他解毒。
只是如今形势紧迫,傅凛又救过林曜一命。秦挚虽不喜他,却也没刻意针对。
子时初,魏陵阳跑遍方圆百里,总算找来位经验丰富的产婆。产婆年纪不轻了,被魏陵阳带着骑马赶回,浑身都快颠散架了。
“慢点,慢点。”产婆被魏陵阳拽着,连道:“你先让我喘口气,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一路颠簸奔波,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
魏陵阳指着房内,认认真真地强调道:“这里边的是当今陛下跟皇后,你可千万小心着,若有闪失,谁都担待不起。”
产婆霎时满脸惊慌,没料到产妇身份竟如此尊贵。她一时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魏陵阳请的这位产婆远近闻名,经验丰富,据说有她出手,就没有生不下来的孩子。
产婆进屋后,秦挚又被恭恭敬敬请了出来。
他满脸寒霜站在屋檐下,神情肃穆,紧张到站成了尊塑像。
傅凛端着热水进房间,少顷又快步走出来,继续去盛热水。
此时夜黑如墨,周围静谧无声,唯有木屋处脚步匆匆,形势紧急。
就这么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忽地打破沉寂的黑夜。
屋檐下,秦挚猛地转过身,带着满身压迫感看向房内。
房门紧接着被打开,产婆抱着个小小的婴孩出来,满脸笑容道:“恭喜陛下,皇后诞了位赤骁小皇子,父子平安。”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挚脑海紧紧绷着险些断裂的弦霍然放松下来。
他迈步径直往房内走,经过产婆时瞥了眼那襁褓中稚嫩的婴孩,随即便没停留地走向林曜。
林曜生完宝宝就撑不住地昏过去了,但许岘给他检查过,确定并没有大碍,只是太累需要休息,等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秦挚陪在林曜身旁,给他擦了擦满脸的汗,低头看着林曜,轻声道:“曜曜,谢谢你。”
他说完又俯身吻了吻林曜额头,紧握住他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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