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澄确实在七楼停留很久,不仅仅是在找钥匙开门。他最近回家总会在地上看到一些烟灰,今天连烟头都有。一共六个,被扔在门口。
林景澄捡起烟头,看清楚烟的牌子便进屋去拿扫把。把门口收拾干净,他回屋洗澡,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在门口抽烟人的是谁林景澄心里有数,也知道抽烟的人之所以把烟头丢在地上是为了提醒自己“他”回来了。
林景澄默默叹出一口气,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去找烟。
其实他戒烟很久了,只有特别心烦的时候会抽上几口。烟的牌子和门口的烟头一样,只是他的是旧包装,门口的烟头是新包装。
在摸打火机的时候林景澄指尖一凉,碰到很久以前就被他丢在抽屉里的戒指。
这枚戒指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林景澄高中那会儿在地摊儿上买的便宜货。一对银色圆环,一个留给自己,一个被他送了出去。
后来这戒指他不想要了,扔了无数次,都被梦游的自己捡了回来。
那时候他想,就这样吧……
既然扔不掉,就放在抽屉里生锈落灰吧。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枚戒指除了落了点儿灰,半点儿的铁锈都没生。
林景澄不敢多看这枚戒指,他现在连烟都不想碰了,把抽屉关得严严实实打算盖被睡觉。
他闭眼前就一个想法,还好今天到家晚,没撞到在门口抽烟的人。
可能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林景澄今晚没有失眠。
第二天七点,他被闹钟叫醒,从梦境脱离。
北方虽然有暖气,但老房子供暖不太好。林景澄缩在被子里打两个喷嚏,又多眯十五分钟才离开被窝。
没了温暖庇佑,他整个人清醒不少,然后一如往日地洗漱,去殡仪馆。
前不久林景澄被人追尾,车送4S店维修,只能挤公交去上班。
等公交这段期间他回忆了一下昨晚做的梦,荒唐又好笑。他看不起自己,这场梦应该和那枚戒指一样,被尘封在心底才对。
在春水路下车,林景澄走了十分钟的路才到殡仪馆。
王叔坐在大厅看报纸,见林景澄来了站起来问:“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林景澄被问得一怔,苦笑了下:“回宿舍拿点儿东西。”
可是他哪儿有东西要拿,纯粹是脑子乱套,忘了今天休息这档子事儿了。
今天殡仪馆不忙,他走进休息室的时候邢达正在打游戏。
邢达看见林景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林景澄往沙发上一坐,说:“别管我,你继续玩。”
邢达把注意力放回游戏上,边打边问:“这么敬业?休息还来殡仪馆工作?”
“我忘了今天休息的事儿了……”林景澄实话实话,他垂眼想了会儿事,想完抬头冲邢达说,“我今天替你值班,你晚上帮我个忙成不成?”
和林景澄共事这么多年,邢达很少见林景澄麻烦别人。他把手机放下,回头去问:“什么忙?”
林景澄说:“我把家钥匙给你,你晚上去我家呆会儿就行。要是有人在门口守着,或者敲门找我,你就说我搬走了。”
邢达听着感觉不太对,走到林景澄身边说:“怎么回事儿啊?有人找你麻烦还是你欠别人钱了?”
“都不是,就是躲一个朋友。”林景澄起身往宿舍走,“我先去补个觉,这个忙你要是帮的话我下午把家钥匙给你。”
“你的忙我能不帮吗?”邢达跟林景澄挥挥手,让他赶紧去补觉,还不忘补充一句,“替我值班还不够,得请吃饭啊!”
林景澄想说会请的,话到嘴边却咳嗽起来。
邢达这才注意到林景澄的脸没有半分血色,惨白惨白的。
“生病了?”邢达追上前问。
“没睡好。”林景澄说,“补个觉就好了。”
邢达看林景澄不像没睡好的样子,他让林景澄先回宿舍,找了感冒药送过去。
邢达进林景澄宿舍的时候林景澄刚躺下。
他说:“我真没事儿。”
“没事儿也得吃。”邢达帮林景澄倒杯水,看着林景澄把药吃完才离开。
林景澄起初没什么睡意,后来药劲儿上来了慢慢闭上眼睛。昨晚那个荒唐好笑的梦又在他脑子里乱晃,一场旧梦,生根发芽似的重复上演。
林景澄梦见高中的自己在路边摊前停下脚。
摊贩问林景澄买什么,他就指着地摊儿上的一对戒指,说:“买这个,多少钱?”
“20一对儿。”
“15吧!”他蹲下来讲价,“我兜里就剩15了。”
“买个地摊儿货还讲价?”摊贩没给他好脸色,却还是收了钱,把戒指卖给他。
林景澄挺高兴的,把其中一枚戴在手上,回头跟身后的人说:“我送不起值钱的礼物,这个月仅剩的零花钱都用来买戒指了。我一个,你一个。”
他语气停顿一下,接着说:“等我以后挣钱了,就买个好点儿的,能刻字的。一枚刻着林景澄,一枚刻着宋卓。”
宋卓……
这名字在脑子里打转,林景澄忽然明白,那段被他封印起来,努力不去触及的回忆像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宋卓这人,也像一根细细的针。掉到角落里找不到,但总有踩到它的那一天,扎得你脚底生疼。
林景澄不想和回忆纠缠。
他睁开眼睛,用力甩了甩头,想把宋卓从脑子里甩出去。结果脑袋发晕,差点儿没从床上滚下去。
支撑住身子,他看眼手机,下午五点。睡了一整天,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林景澄打算去泡碗泡面,刚出门,便看见邢达出现在门口。
“睡醒了?”邢达问,他又把手伸到林景澄面前,说,“钥匙给我。”
林景澄转身去拿,放到邢达手里的时候听见王叔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王叔嗓门很大,林景澄不用细听都能听清王叔说了什么。
他说:“老林让你们在屋里等,他正往这儿来呢!”
林景澄想看看是谁要找林建明,可他身前挡着邢达,看不见王叔身边站着的人到底是谁。
但是邢达看得见,他胳膊肘怼怼林景澄,说:“来了个导演,就是挺有名的那个向朝平。”
他伸长脖子继续看,看完把声音压得老低:“还有去年朋友自杀,来咱们殡仪馆的那个沈郁生。”
“沈郁生?他怎么来了……”林景澄小声嘀咕,往旁边挪了一下。
视线绕过邢达,沈郁生的身影正好闯进林景澄的眼睛里。是高大英俊,每走一步都像特写镜头的好看身影。
走廊深处的沈郁生老早就看见邢达身后的林景澄的了,待林景澄看到自己,他朝林景澄点了点头,像在说你好。
林景澄也点点头,无声地问好。
向朝平问沈郁生:“你认识?”
沈郁生“恩”一声,说:“帮绍钧化妆的入殓师。”
向朝平听沈郁生这么说,看林景澄的眼神都变了,带了点儿敬畏,还对林景澄来一句:“年少有为。”
林景澄不知道自己年少有为在哪儿,可能有为在胆子大了一些,也不像普通人忌讳那么多吧。
王叔就喜欢听别人夸馆里的这几个孩子,他跟着夸了几句,到林景澄和邢达身边说:“他们要拍入殓师题材的电影,想找老林当顾问。我先带他们过去等,你们俩该回家回家,该值班值班。”
林景澄和邢达点点头,王叔就带着向朝平和沈郁生去了林建明的房间。
沈郁生忍不住多看林景澄一眼。
林景澄回看过去,发现沈郁生对着自己眉头紧锁。
邢达问:“他怎么总看你?”
林景澄不知道,所以没吭声。
邢达见林景澄什么都没说,晃晃手里的钥匙:“那我走了,别忘了请我吃饭。”
“忘不了。”林景澄目送邢达离开,终于给自己泡了碗泡面。
他边吃边看电影,加上今晚没遗体往殡仪馆送,可以慢悠悠地吃。就是他嘴里没味儿,没吃出来泡面的味道。
后来吃完泡面去扔垃圾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邢达打来的电话。
按下通话键,林景澄靠着走廊的墙壁的问:“怎么了?”
邢达说:“你躲的那个人刚刚来了,就跟疯了似的叮咣敲门。我出去说你搬走了,他还不信,就差冲进屋里来找你了。”
林景澄只说了声:“恩。”
邢达又说:“感觉你这朋友不太相信你搬走了,你这几天在宿舍住,别回家了。”
林景澄也是这么想的,他和邢达道了谢,才把电话挂断。
他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尤其又听到宋卓疯了似的去找他,脑袋更像被棒槌砸了一样,就差喷血了。
林景澄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后脑勺贴着墙壁深吸几口气。
这样站了十多分钟,头疼的症状丝毫不见好转。他想回屋找头疼药,结果刚挪动脚步,就无力地往前倒去。
林景澄已经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却从身侧出现一只手,及时拽住他的手臂。
这只手力气很大,支撑住林景澄整个身体,让他牢牢站稳。
林景澄不由一怔,顺着胳膊上的手向上去看,看到的是沈郁生紧簇的眉头和闪过担忧的双眼。
沈郁生搀着林景澄进屋,把人轻按在椅子上。
他看着林景澄,嗓音很低,音量也不由放低地说:“我刚刚就想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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