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澄的交际圈就那么大点儿,朋友也就那么几个。除了酒吧的李崇然,剩下的朋友全是他殡仪馆的同事。
这圈子交朋友挺难的,规矩太多,不是不参加婚寿喜筵,就是不能握手,给名片。况且人家知道你和死人打交道,都恨不得离你越远越好,生怕沾了晦气。
所以沈郁生这么问的时候林景澄不禁一愣,还以为自己耳朵劈叉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郁生耐性很好,见林景澄不答,换了个方式说:“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林景澄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说:“可以。”
他不讨厌沈郁生,甚至觉得两人的相处很舒服,算是比较合拍的朋友。
沈郁生笑了,又说:“那我这个当朋友的能要下你联系方式吗?”
既然说了是朋友,林景澄也没扭捏,直接说了一串号码。
沈郁生听一遍就记住了,回家存到手机里发现微信通讯录显示加1,直接把林景澄的微信号推了过来。他半分犹豫都没有,指尖一按将好友请求发送过去。只可惜发送很久,都没被林景澄通过。
林景澄那会儿刚洗完澡出来。
他裸着上身对着镜子喷药,后背紫了的那块看起来还挺吓人。
上完药也没看手机,而是坐在地板上拼拼图,拼到九点才摸过茶几的手机准备上床看书。书是《万物静默如谜》,辛波斯卡的诗集。
林景澄看累了才发现沈郁生的好友请求,轻轻点击了通过。
沈郁生正在外面夜跑,察觉到手机震了第一时间拿出来看是不是林景澄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了。
点开一看,果然如此。
他放慢步子开始慢慢悠悠地走,好在跑步跑得体温飙升,在严寒下不会觉得冷。
按着手机键盘,沈郁生给林景澄发了特蠢的三个字:【还没睡?】
林景澄看到这条微信都愣了,看眼时间,他回沈郁生:【才九点半,还不困。】
沈郁生回他:【累了一天,早点儿睡。】
林景澄说:【好,再看会儿书就睡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发消息,时间过得还挺快。
沈郁生没继续跑步,打算早点回家休息。进了屋先洗手,然后像往常那样逗肥仔。
他录个肥仔打滚的小视频给林景澄发过去,林景澄看了好几遍。
林景澄很喜欢猫,就是一直没养。肥仔倒是打开他的话匣子,一连问沈郁生好些个问题。
什么肥仔几岁了啊,有多重的。
沈郁生说:【一岁半,11斤了。】
他拍拍肥仔的屁股,没想到它能让林景澄热情起来。
后来聊到十点半,林景澄那边儿没了动静。
沈郁生猜林景澄应该是睡着了,便发了个:【晚安。】
随后起身去洗澡,他目光扫到茶几上的书,才想起来周六有读书会要参加。
读书会算是沈郁生的放松方式,能扩展知识不说,还能锻炼台词。他三个月参加一次,都是在话剧院办的,会邀请读书爱好者的粉丝观看。
只可惜因为出国,他今年一次都没参加。
沈郁生看看手里的书,节选了三段明天要念的内容。他之后又看看手机,挺想邀请林景澄的。
凌晨一点他才睡,睡前给林景澄发条微信:【周六有个读书会,如果你休息的话,想邀请你过来。】
林景澄早上七点醒,坐上公交才看了下手机。昨晚和沈郁生聊到一半就睡着了,挺没礼貌的。他正想因为这个跟沈郁生说声抱歉,结果就看到了这条微信。
林景澄没参加过读书会,只知道有这么一种活动。他蛮想参与一下的,加上周六休息,便给沈郁生回:【我周六有空的,谢谢生哥的邀请。】
生哥这俩字当着沈郁生的面叫不出来,但是隔着手机打出来似乎没有那么困难。
林景澄知道自己什么性格,他孤僻惯了,也就对着几个朋友能开些玩笑,有点儿笑容。对待陌生人用“淡漠”来形容一点儿不过分。
好不容易交了新朋友,林景澄想着怎么着也不能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来对待沈郁生。所以那句“生哥”,也算是拉近距离感的一种方式。
算是回复沈郁生那句:我想和你做朋友。
林景澄的答案是:他也想做沈郁生的朋友。
但是林景澄没想到一声“生哥”能让沈郁生激动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给他送画材的萧启吓一跳,合计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萧启凑到沈郁生身边,非要看看他手机:“生哥,你和谁聊天呢?”
沈郁生没理萧启,就觉得同样是生哥,别人这么叫他的时候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换成林景澄,他浑身都是热的。
“生哥?”看沈郁生没反应,萧启在沈郁生身边晃来晃去,“生哥,跟你说话呢!你和谁聊呢?嘴咧得都能装下一口盆了。”
“滚蛋。”沈郁生骂萧启一句。
他低头给林景澄回微信:【周六下午一点,我去接你。】
林景澄说:【我自己去也行,别折腾你了。】
再怎么说也是沈郁生邀请的,他不可能让林景澄自己过去。所以他没退步,坚决去接人。
沈郁生忙着发微信,萧启也算识趣。
他不闹了,就去撸猫。肥仔抱着他胳膊又踹又咬,他拍下肥仔的爪子说:“你跟生哥一样,没有心。”
沈郁生这回理萧启了,抬眼来一句:“心被小偷偷走了。”
“被谁啊?”
沈郁生没答,开始拾掇画材去了。他往画板前一坐,用铅笔在纸上勾勒线条。
在萧启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演员就是演员,哪怕没学过画画,也能摆出个样子唬唬人。
他不依不饶,非得追问沈郁生:“生哥,你小心脏到底被谁偷走了?跟我也不能说吗?”
沈郁生专心致志地画画,随口道一句:“我画谁的手,心就被谁偷走了。”
萧启看了看画板,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被小鸡仔偷了心,这不么,现在在这画鸡爪子呢!”
沈郁生真动脚踢人了,他画的是丑了点儿,但是林景澄那双手就算让世界名家来画,都画不出那份清冷感和透明感。
他不会画画,倒是不怪自己画不出好看的手。但是不带埋汰人的,所以萧启该踢。
-
周六那天林景澄一身米白色毛衣,外面搭配黑色呢子大衣。
说来也巧,沈郁生也是黑色呢子大衣,里面那件和林景澄相反,是件黑色毛衣。
俩人在穿衣风格上还蛮有默契的,沈郁生不禁在心里说一句:般配。
话剧院离林景澄家很远,雪后路滑,沈郁生花了一个半点儿才开到。
车里暖气很足,林景澄没忍住睡了一觉。
沈郁生发现林景澄睡着的样子真的很像柔软的小动物,头往左面一歪,额前的碎发随意地贴在脸上,呼吸平稳,声音也很小。
怎么办?
他不忍心叫醒林景澄了。
后来是萧启把人叫醒的。
他开车刚到,车停沈郁生旁边。见沈郁生半天不下车,直接过去敲敲车窗,喊:“生哥?不下车干嘛呢?车里坐的谁啊?”
林景澄就是这样被吵醒的。
萧启盯着林景澄看半天,最后看眼林景澄的手,长声一叹:“原来如此~”
原来沈郁生画的是这位的手,心是被这位偷走的。人长得不错是真的,手实打实的好看,也是真的。
萧启得跟偷心贼打好交道,笑着对林景澄说:“我是生哥经纪人,你是他朋友,那就是我朋友。我叫萧启,叫我启哥就行了。”
“你还挺会占人便宜。”沈郁生白萧启一眼,让林景澄别理他。
林景澄不是没礼貌的人,对萧启点下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萧启说林景澄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沈郁生让他收敛点儿,怕他过分热情吓到林景澄。
从停车场到剧院厅的这段路程有说有笑,进场时座位上已经有不少粉丝等着了。
他们见沈郁生来了,激动地尖叫。毕竟快一年没参加读书会,这次邀请的粉丝有点儿多。
沈郁生特意给林景澄留的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林景澄进去坐好,等读书会开始。
大概等了半个点,第一位读书的人走到舞台正中央,坐在椅子上情感充沛地朗读书籍。
沈郁生压轴,倒数第二个登场。在粉丝鼓掌前他特意把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缓缓说:“读这书需要安静,得细品。”
粉丝们很听话,连呼吸都放轻不少。
林景澄也是如此,慢慢地呼吸,轻轻地吐气。然后听见沈郁生清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耳边。
沈郁生说:“我读的是辛波斯卡的诗集,《万物静默如谜》。”
林景澄心里一跳,他昨晚读的也是这本书。
他目光钉在沈郁生身上,看着沈郁生站在光影下,一手拿话筒,一手拿着书沉声朗读。
沈郁生选的三个段落分别是《不期而遇》,《百个笑声》和《可能》。
前两个段落林景澄已经读到了,唯独《可能》没有读到。
他仔细聆听,看沈郁生动着那好看的喉结字字清晰的念出诗集。
声音不急不缓,字字击心。
语气平静温柔,声声入耳。
念到《可能》时,林景澄觉得自己醉了,飘飘然然,只想溺在沈郁生的声线里。
听沈郁生念:
你幸存,因为你是第一个。
你幸存,因为你是最后一个。
因为你独自一人。因为有很多人。
......
这一刻,林景澄开始出神。
沈郁生又念:
一步之隔,一发之差,凑巧刚好。
所以你在这儿?千钧一发后余悸犹存?
林景澄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掌心都在冒汗,等着沈郁生把最后一段念出来。
然而沈郁生没念,他忽然停顿,抬眸笑了起来。视线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林景澄。
待他们四目相对,沈郁生才清晰,从容地念道:
网子上有个小孔,你自中间穿过?
我惊异不已,说不出话来。
你听,
你的心在我体内跳得多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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