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
……没错,我已经死了。
三河美穗的双手插在了口袋里,茶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缓缓的呼出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叹息。
她穿着夏装的短裙和短袖,站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受着刺骨秋风在光溜溜的小腿间的吹拂。
但她却并没有在意自己不合时宜的穿着。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几缕棕褐色的头发从她的耳旁滑落了下来,她缓缓的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用手指将头发挽到了耳后。
在她记忆中最后的片段里,失控的轿车撞向了她柔软脆弱的身体,厚重的轮胎碾过了她的肩胛骨,折断了她的脖子。
在闭上双眼前,她的眼中是刺目的鲜红色——鲜血渗透了她的视网膜。
那场事故里,她必死无疑。
而在睁开眼的下一刻,她却站立在了这个空无一人的街头。
这里是真实的吗?
三河美穗抬起了头,看着空中的鸟雀缓缓飞向远方,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和雾霭照亮了人间,天空是很明亮而厚重的白色,郊区的别墅挂着出售的牌子,打理的漂亮而崭新。
现在并不是下班或放学的时间,因此街头空无一人。
三河美穗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她没有信仰,只信物质,脑袋里没有灵魂和天堂。
对她而言,死亡就是死亡。
怎样才能证明这里并不真实呢?
三河美穗向前走了两步,带着试探性的想象着,无声的张开了口。
[我想要停止这个世界的时间]
——于是,在下一秒,她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静止了下来。
世间褪去了颜色,所有的景物都像黑白照片那样凝固着,远方的鸟雀停滞在了空中,阳光化为了黑白色,树上的树叶在停滞的风中静止。
唯独她的脚步依旧在时停的世界里没有停歇。
下一刻,她让时间又流动了起来。
万事万物瞬间鲜活了起来,空中的鸟雀扑扇着翅膀飞远了,风中的树叶飒飒作响,阳光温柔而温暖。
果然……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三河美穗缓缓在内心叹息了一声。
——这个世界只是我在濒死时的幻想。
在死亡的瞬间,求生的本能会使大脑快速思考一些虚假的想象,只要大脑的生物电流还没有完全停止,每一秒的时间都将被无限拉长,人将会在“走马灯”中重新度过了一生。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在死亡瞬间的幻想。
三河美穗缓缓弯了弯眉眼。
她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是一次童年时期液体药物导致的过敏性休克。
在液体进入血管的几分钟后用,她渐渐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听着它开始越跳越慢,身体渐渐变轻,错乱的记忆以快进的形式在脑海中播放着,就像拍照片一样咔嚓、咔嚓的闪现着一个又一个镜头。
慢慢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她面对着最后一帧镜头,仿佛是录影机快要没电了,磁带缓缓倒转着。
在注射.了三剂肾上腺素后,她重回了人间。
……而这一次,我必死无疑。
三河美穗注视着面前“幻想的世界”,面容平静而缓和。
她并不畏惧死亡。
她甚至愿意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寻找乐趣,直到拥抱死亡。
她并不拒绝这种新奇的体验,甚至意识到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这个世界只属于我。
这样的念头有趣极了。
三河美穗眨了眨眼,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居住区。
远处,一位身着西装的肥胖男人似乎刚刚锁上了其中一栋别墅大门,夹着公文包,整理着手中的钥匙。
像是房屋中介的打扮。
三河美穗没有犹豫,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
“您好。”
她喊住了面前的男人。
正想离开的肥胖男人转过了身,看着一身夏装打扮的少女,微微一愣,似乎是在为对方不合时宜的装扮而感到了奇怪。
“请问这里是哪里,今年是什么年份?”
三河美穗有礼貌的开了口。
虽然她认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但她乐意保持基本的善意和礼貌。
对方的穿着打扮有些过时,附近的轿车也是二十世纪初的样式,别墅也是比较老旧的款式,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比她想象的有些靠前。
对方似乎被她的问题逗乐了。
“这里是杜王町,你不是本地人吧?听着有些关东的口音。”
肥胖的房屋中介开了口。
“时间的话……今年是1999年,真是奇怪的问题……”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杜王町,一个不存在的地方。听着倒是有点像宫城县的口音。
三河美穗眨了眨眼,觉得这个世界有趣极了。
1999年,也就是平成11年。
她死的那一年已经是令和元年了。
相差了整整二十年。
不过,既然这是个她幻想出的世界,那一切应该都是按照她的意愿进行的。
她面对着男人开了口:
“[我需要住的地方]”
对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失真了,整张脸都失去了表情,但几乎是片刻,肥胖的房屋中介就洋溢起了献媚讨好的微笑。
他兴冲冲的从包里找出了钥匙和合同,递给了面前的少女,指了指一旁的别墅。
“这是这栋房子十年的使用权合同,请您签名。”
三河美穗接过了钥匙,随意的在合同上的签名处画了个圈,递了回去。
肥胖的房屋中介又从包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面前的少女。
信封里装着不少现金,显然是他刚刚收好的房租。
“这里是六十万日元,希望您在杜王町过的愉快。”
“下个月我还会将钱寄给您的。”
他向三河美穗讨好似的鞠了一躬。
三河美穗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肥胖的房屋中介在三河美穗点头后,才愣愣的回过了神来,那种献媚似的微笑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迷糊和疑惑。
他看着手里的那份合同,缓缓的开了口。
“您……您刚刚租了这栋房子呀?”
他摸了摸脑袋,讪笑着将合同放进了包里。
“好奇怪……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
三河美穗微微一笑,回答了他。
注视着对方驱车离开,三河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挑着,眉眼弯弯,既温柔又好看。
……我的世界,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缓缓的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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