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屋子, 就看到他屋里已然亮起了灯, 两扇门微敞开, 暖色的灯光打在地面青色的瓷砖上, 依稀可见灯光中飞扬的尘土。
她将门带上,微整了一下衣摆和发髻,随即缓缓走进他屋里。
此时康梓卿正仰躺在沙发上,紧紧闭着眼, 眉头深锁,似有些难受。
她快步经过茶几,来到他身旁坐下, 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慢慢睁开了眼, 瞥了她一眼, 伸手想拉她过来,她却忽然低叫一声。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顾秋瑾神色紧张地掰开他的手掌心,就见那双漂亮的手正中间此刻正印着两道深入皮肉的划痕, 血渍已经干了, 却更显伤口触目惊心。
顾秋瑾心疼死了, 赶忙找来药箱, 给他消毒上药,整个过程她的眉头蹙得死紧, 看也不看他一眼,似在怪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
他却不甚在乎,说道:“只是小伤而已, 不用担心。”
她抿唇瞪他:“你总是这样,多少次了?总是带着伤让我看到,你就是成心地想让我不好过是不是?”
见她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就只是因为自己受伤,康梓卿不由地觉得心口热乎乎的,像是有什么要溢开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又骂又哭的模样。
“哼,你下次再这样我才不管你死活了。”干瞪了他一眼,别以为用可怜兮兮卖萌的样子看她她就会原谅他!
他忽然倾身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叹气道:“啰啰嗦嗦,真像个老妈子。”
“!”她想直接将手中的药膏糊他脸上了!气死她了。
又听他道:“虽然没什么优点,脾气也不好,但很听话,心里喜欢。”
闻言她的脸颊鼓了鼓,哼,就当他是在夸自己,不跟他计较。
沉默了一阵儿,顾秋瑾问他:“今晚怎么那么晚回来?很忙吗?”
他动了一下,从她肩膀抬起头,说:“早些时间回来了,只不过去东厢房时花了些时间。”
顾秋瑾紧张地问:“你去东厢房了?”
他点头,看着裹着绷带的手,说:“这手上的伤也是那时候弄的。”
她张了张嘴,不确定地问:“六姨娘伤你了?”
他摇了摇头:“她想要自s,被我阻止了,伤口是剪刀划破的……”
她震惊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想要自s?”下午还好好的……不可能!
“我回来之时许伯将白日里发生的情况都同我说了,我去找她正是为了劝她离开,可她冥顽不灵,竟还想用腹中的孩子威胁我……”
!说到这儿康梓卿冷笑一声,眸色冷然:“我见她仍不死心,就直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她听了接受不了,想当着我的面寻死。”
顾秋瑾抓着他的胳膊儿追问:“后面怎么样了?她没事儿吧?”
他点了点头:“我让许伯叫来一个婆子好好看着她,防止她再做寻死之事。”默了一会儿,他冷冰冰地继续说道:“就算她要寻死,也得死在外头,不能脏了父亲的府邸。”
顾秋瑾错愕地看着他,原来人命在他眼中当如蝼蚁……一股凉意从心间化开。
她清了清略带干涩的喉咙,低声道:“你离开的时候,她怎么样了?”
“我让那婆子直接用绳子将她绑在床上,估计是闹腾一整天累了,出来时她已经睡下了。”
她沉思了片刻,组织好了语言,看着他说:“就不能不赶六姨娘走吗?或许等她生了孩子再走也成啊,她一个女人,孤苦无依,还怀着身孕,我怕她在外面出事。”
出于同为女人的角度,顾秋瑾还是想替她争取留下的机会,尽管她知道康梓卿不可能答应。
果真,他没有回答,重新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你就别管了,我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顾秋瑾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真没有松口的意思,斟酌片刻,她决定先去看看六姨娘,至少确定她真没事儿了才心安。
毕竟她那般刚烈的女子,搞不好真的会做傻事。
才刚走到六姨娘的房门口,外头守夜的婆子正打着盹儿,发觉人来了赶忙站起来,见是她,才松了口气,问:“大晚上的,七姨太怎么过来了?”
“我来瞧瞧六姨太。”
说着想要推门进去,却是被婆子拦住了。
她为难道:“七姨太还是回去吧,少爷吩咐了,谁来都不能开门,六姨太现在一心寻死,若是开了门,让她跑了出来,老婆子我可要遭殃了。”
顾秋瑾停在原地儿,只作妥协道:“我看一眼便走,不会拖时间的。”
婆子皱了皱眉,见她执意如此,才说:“这样吧,婆子我给开门,七姨太您就站外面看,可行?”
顾秋瑾点了点头,等她开了锁,轻轻把门推开,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里面点着灯,一片通亮,六姨娘此刻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头抵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门外的顾秋瑾见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现下六姨娘的情绪控制住了就好。
等她离开以后,婆子才将门关上,却听里头传来六姨娘的问话:“刚刚谁来了?”
……
这一夜,顾秋瑾睡得并不好,她做了好多梦,她梦到六姨娘满身是血地跑来让她救救她的孩子,梦到康梓卿不顾她的乞求将满身是血的六姨娘赶出了督军府……
她后来又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和康梓卿有了个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与她如胶似漆,长谈未来育儿计划的康梓卿突然变成了凶煞,想把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带离这个世界……画面很快变成一片血红。
她惊慌失措地从梦中醒了过来,脸上布满细密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时外头的天已经亮了,她皱眉低叫了一声:“太可怕了……”
绿如这时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七姨太昨晚做噩梦了?”
她抬头看她,点了点头。
“昨夜绿如在外头守夜的时候听到您在说梦话才这么猜测的。”
她点了点头:“可能是昨天太累了。”
绿如端水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就端来了早饭,她发现旁边还有个白玉瓷碗,味道香极了。
“这是什么汤?”
绿如道:“荔枝干老鸭汤,补气血,恢复体力的。”
“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
“这汤不是绿如熬的,是一大早少爷吩咐后厨的李妈熬的,绿如只是去端饭菜的时候李妈顺便叫我一并端过来给您喝。”
顾秋瑾用勺子搅动热汤的手微一顿,抬头看她:“昨儿夜里少爷来了?”
绿如“嗯”了一声,又道:“只是七姨太当时睡得熟,少爷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走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热烫,待汤凉了些,便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老鸭汤汁儿熬得足够火候,上面飘着些许黄油,几粒浮浮沉沉的红枣衬得浓白的汤格外让人垂涎。
她的眼睛微有些酸涩,心里矛盾极了。
她渴望康梓卿对她好,却又害怕康梓卿对她太好,怕有一天,如果她做了什么让他不喜的错事儿,他会不会也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
一夜噩梦,她吃完了饭,又精神疲倦地睡了一个下午。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有些暗了,她叫了几声,绿如这才进屋来。
她问:“六姨娘……走了吗?”
绿如道:“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她当时有什么反应?”
绿如回想一下,回道:“六姨娘走时安安静静的,没有如昨天那般闹,要说反应的话就是她脸色苍白得几近病态了。”
顾秋瑾愣了一下,才点头,让她下去。
她不是不想去送她,只是怕她见了自己会更加厌恶自己,甚或是厌恶整个督军府,倒不如让她安安静静地离开好。
康梓卿回来后,三人在客厅吃了饭便各自回了房,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提六姨娘离开的事情,这也好,毕竟谁提了都不痛快。
眼下已经入秋了,天儿黑得特别早,她从浴间出来时冷不防打了一个哆嗦,即使身上穿着丝织睡袍,手臂也止不住地浮起颗颗小疙瘩。
她赶忙叫绿如将窗子关上,方才去了不少冷意。
绿如主动来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主动给她梳头发,一边说:“这天儿慢慢变冷了,七姨太可是有带厚点的衣服过来?”
她摇了摇头,才进督军府,她带的衣服并不多。
绿如热心道:“那我明日去跟许伯说说,您在督军府可不能委屈了。”
她笑着点头同意。
这时,有人敲门,绿如去开门时,见是看管六姨娘的婆子,有些奇怪:“找七姨太什么事儿吗?”
婆子点头,一边将手中的布袋子拿出来,说道:“六姨太下午离府时交代老奴说有东西要交给七姨太,老奴方才歇晌时这才想起来这事儿再过来,她还说得等七姨太看了老奴才能走。”
她将婆子领进屋。
“什么东西?”顾秋瑾疑惑。
婆子摇了摇头:“老奴也不清楚,听六姨太说是给您留个纪念。”
绿如从婆子手中接过,将布袋子放在梳妆台前,随后在顾秋瑾好奇的目光下,将布袋子解开。
布袋子是由两片厚实的粗布包着的,解到第二片时,那微染上红色颜料的粗布让她心头微微一紧。
直至布袋子完全摊开,涓涓的鲜血顺着梳妆台向四周漫开,待看清了布袋中的实物……
几乎只在一瞬间,惊叫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甚至惊动了隔壁屋已经睡下的康梓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这篇文不会太长啦,大家放心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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