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们久等, 才在姚副官出去没多久, 张廷锴便在三名下属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病房, 然他虽穿着便装, 与常人无二,但那因长居高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军威压迫感和肃杀之气却是让人望而却步。
顾秋瑾微怔了片刻,下意识地走到康梓卿的病床边,双手不自觉地拧紧了床单的一角。
下属给他搬来了凳子坐下, 张廷锴老神在在地环视一圈儿,并没有说话。
还是康梓卿先开口:“大帅来盛州为何不早先通知书伯,如此书伯也好早些派人好好招待……”
他摆了摆手, 声音沉毅:“你我二人不必客气,且婚事将近, 亲上加亲, 更是莫要这般生疏才是。你如今伤重卧床,我已早有听闻,只是奈何军务繁忙, 才在这个时候来看你, 应该是书伯莫怪才是……”
“大帅有心了。”
张廷锴点点头, 瞥了一眼对面的顾秋瑾, 眉头微挑:“巧玲怎么不在?可是那丫头嫌累人不好生跟在一旁照顾你?”
他摇头,声音从容不迫:“您多虑了, 正是因巧玲这些日子一直贴身照顾书伯才累垮了身子,昨日我便让她呆府里休息休息,再过些时日就可以出院了, 现下是劳烦七姨太帮忙照顾着。”
“七姨太?”他看向顾秋瑾,微蹙了蹙眉头。
“正是。”
张廷锴却道:“到底还是身份有别,书伯应该清楚才是。”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顾秋瑾只是姨太太的身份,是下等身份,晚辈知礼数的,称呼姨娘以示尊重便是,若较真儿起来,这等身份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康梓卿眸底一闪而过的戾气,被单下的拳头握紧,抿紧唇瓣,道:“大帅说的是,七姨太本也只是今晚送来一些补品,等会儿就回去了。”
张廷锴点点头,探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一遍,最后只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婚事过后再安排等等,随后就走了。
等人一离开,顾秋瑾才抬起头来,走到病房门口见走廊没人了,才松口气,将房门关上。
才转身的瞬间,却听他低声说:“对不起。”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为什么要说这个?”
他看着她,不说话了。
她摊手道:“其实他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一如她早已默认的,姨太太这个身份就像是现代的小三儿,只是在这里大家对这个的容忍态度比在现代要来得宽容点而已,说到底本质就是一样的。
他无法回答她到底是不是,只是觉得让她受委屈了,心里难受,她越是这般豁达他的心就越心疼。
在他心里,她值得最好的。
“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康梓卿朝她伸手,她看了一眼那双漂亮的手,没有半分迟疑,主动倾身靠在他怀里,嘴角微微一动,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没出声儿。
临近夜里十点,顾秋瑾被他催着回督军府了。秋天的夜总是特别的凉,小李已经在外面等得透心凉了,见顾秋瑾提着包下来,赶忙给她打开车门,不一会儿便驶离军区总医院。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不远处亮起了两排车灯。
张廷锴吐出一口眼圈儿,听着下属说道:“大帅,方才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嗯?”
“康少爷的脖子处有抓痕,而且看着应该是最新留下的。”
他眼底暗沉:“你觉得?”
那个下属沉思了片刻,却还是大胆说道:“康少爷说小姐昨日便呆在督军府里,那抓痕很明显……与七姨太有关。”
他冷笑一声儿:“你说得对,他与那个七姨太关系确实不简单。”也不枉他守株待兔在寒夜里一个时辰了。
“那小姐怎么办?”
“那就应该看看康梓卿怎么办了?如若他只是寻刺激这倒无所谓,巧玲照旧嫁入督军府。但如果他与那七姨太心思重了,瞒了我什么,那就不要怪我了……”
“大帅这是……”
他拍了拍下属的肩膀,笑问:“如果你的弱点被人发现了,还被人抓住,你会怎么反抗?”
也没等他回答,张廷锴微一挥手,让手下开车,一同离开军区总医院。
……
张巧玲最近有些心慌慌,尤其是在顾秋瑾口中得知她父亲来了盛州后,那颗心一点儿也不安宁,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顾秋瑾安慰:“我听姚副官说你父亲昨儿个就离开了,应该不会发现才是。”
“但愿如此。”
顾秋瑾提议:“要是你觉得还不放心,要不就先不去找他了?缓些日子……”
她摇头:“不行,他最近的生日,我要陪他,他全家就自己一个人了,我该陪着他的……”
“那好吧,不过过完之后赶紧回来,不要呆太久了,我怕会出事儿……”
顾秋瑾若是知道自己真的一语成谶,她一定捂住乌鸦嘴,然后把张巧玲关起来。
康梓卿出院的那天,她正在给他收拾衣服整理行李箱。
天开始变冷了,她提着装满热水的水壶来到洗手间,往盆里倒了三分之一之后再加了一半儿的凉水,才准备将毛巾浸湿的时候,却听到康梓卿喊她。
她闻声出来,问他怎么了?
他指了指身上的军装,向她招了招手。
她哼了一声儿,却还是走到他面前,微仰着头,给他一颗一颗地系好扣子。
“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她笑:“之前谁嫌医院烦?都差点将医院给掀了。”
闻言他也笑,握住她的手,说:“先前我不知为何男人会如此眷恋温柔乡,现在我知了,姨娘的温柔乡确实让书伯甚是迷恋,便也不去计较其他了。”
可真是贫嘴得很,顾秋瑾红了脸,瞋眼看他。
蓦地,他的脸色忽然一变,拉了她的手,仔细嗅了嗅,虽然味道很轻很淡,可他还是察觉了。
“怎么了?”
他不答反问:“你刚刚碰了什么?”
“就是打算倒点热水洗脸啊。”
他的双瞳微微一睁,几步跑去洗手间,身子微僵。
“有什么问题吗?”顾秋瑾绕过他高大的身子,往里看去。
本是无意一撇,却在亲眼看到的一瞬间立时瞪大了眼。
什么情况?她浸在盆里的毛巾竟然变黑了,就像被火烧一样坨成一团。
他的眼底一片戾色,低声道:“是硫酸。”
硫酸本来是无味的,一般情况下常人闻不到。可是他曾经在国外学习毕业汇报便是以硫酸为主题的论文发表,长期接触下来,多少对这种腐蚀性液体有了了解。
刚才她手上的味道也只是让他意外察觉熟悉而已,没想到却是真的硫酸。
听他这么说,她不由地捂住嘴巴,如果当时康梓卿没叫住她,她的手不就被腐蚀了吗?尽管她加了清水,但还是会伤害到她的手……
他问:“这水哪里来的?”
“昨夜我去接的,当时就放在门口,没有拿进来。”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随之一句话吓得她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被盯上了。”
不难排除是因为他的原因,但是,到底是谁?今日这番只是在警告他吗?那明日,未来呢?康梓卿不敢再多想下去。
“我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怎么办?”她哭丧着脸道,有种被无辜牵连的郁闷。
他安慰地抚了抚她的发:“不用担心,等下先让小李带你回督军府,记住,我还没回督军府之前不要出来!”
为了保住小命,顾秋瑾果真两天都不敢出督军府,行事也十分小心谨慎,就怕被人背后捅刀。
傍晚,她正在客厅用餐,这时许伯过来,手上抱着小博美,道:“七姨太,魏医生说这小狗康复了,可以正常进食了。”
顾秋瑾忙从他手里接过:“麻烦您了。”
前几日她帮忙照顾康梓卿,倒是冷落了这小狗仔,要不是绿如去跟许伯说小博美吃错了东西腹泻几天还病恹恹的,可能等她记起来的时候小博美早就驾鹤西去了。
心里对它是有些愧疚的,她真不是称职的主人。
小博美重新恢复了活力看着越发地乖巧可爱。
这时后厨的李妈端了几屉灌汤包过来,说是张巧玲特意让人送到府上,只说包子好吃得很,让她也尝尝。
她这么一个举动,却是叫顾秋瑾的眼睛顿时微有些发涩,当初紫婷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她走了。
李妈在一旁催促:“七姨太,刚蒸好的,闻着味儿可香了,您趁热吃。”
她点点头:“好。”
小博美也是只小吃货,大抵是生病时期饿了些日子了,闻着味儿的时候小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哼哼唧唧着要吃。
她拿了一个出来,撕开柔软有弹性的外皮,那浓郁的汤汁就流了出来,滴在了餐桌上,小博美伸着小舌头急切地田了起来。
“哎,等凉了再吃呀,真是个小贪吃鬼。”
将灌汤包放在碗里纳凉,又把它从餐桌上抱下来,看着它在桌底下急切地绕着圈儿,她不由地笑了起来。
“馋死你……”说完伸手也去夹了一个出来,还没吃下,这时就听到许伯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来,康梓卿回来了!
匆忙放下筷子,人就跑了出去。
看到他摘了军帽,风尘仆仆,缓缓走进客厅,她的嘴不由地向下瘪了瘪,眼眶微微湿润,要不是顾及着许伯在一旁,她早就冲上去抱住他了。
天知道这两天一个人呆在督军府她有多寂寞冷清,每天只能想着他,却不能去找他。
她本是率直无拘无束的性格,如今却困在笼子里,想想就觉得委屈死了。
康梓卿却没有她顾及得多,直接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轻声道:“怎么了?我回来不高兴吗?那么呆。”
“才没有!”她嘟囔出声,却是想起许伯,忙朝他身后看去,发找许伯早已下去了,她拍了拍胸口,又不满道:“你就爱胡来,不看看场合的吗?”
康梓卿微挑眉眼,也不回答,只是拉了她的手说:“今晚吃的什么?这几日军营里的饭菜一点也不合我胃口,想你做的饭了。”
“我哪有做饭给你吃啊,都是熬的鸡汤……”还有李妈的一半功劳呢。不过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美滋滋。
随即带他朝餐桌走去,又将张巧玲送的灌汤包与他说了。
他笑:“你们俩还聊得来呢。”
顾秋瑾瞪他:“怎么?你想着我们两个为你吵架?”
见她脸色沉下来,一脸的不乐意,康梓卿抬手摸了摸鼻子,无奈。
他可没这么说。
俩人才坐下,却听到小博美的可怕叫声,闻声看去,却见小博美倒在地上,短短的四肢如抽搐般使劲儿乱颤,小嘴巴吐着唾沫……
她震惊地蹲下/身,想要将小博美抱起来,却被他拉住。
“别动它,它中毒了。”
“怎么可能?我没给它吃其他东西啊……”话才说完,她蓦地顿住,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餐桌上依旧热气腾腾的几屉笼子。
康梓卿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心里不由地一沉。
五分钟过后,狗死了。
许伯叫人将客厅重新收拾干净了,俩人就坐在沙发上,顾秋瑾眼眶微红,瞪着面前头低到胸口上的李妈,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是害过你了?”如果没有小博美吃下那汤汁,估计现在死的就是她了!
李妈摇头拼命否认:“七姨太,我是冤枉的啊,老奴没有要害你的心思,我只是将那几屉笼子蒸热了就端上来给您尝尝,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
“可小博美是怎么回事儿?魏医生才刚治好,怎么可能吃了点汤汁就死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
她的手忽然被康梓卿握住,示意她别说话。
“李妈,你下去吧,不过是一只狗而已,兴许只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才死的,不怪你。”
之后李妈神色慌张地下去了,只有顾秋瑾使劲儿攥着他的手。
“你应该猜到了。不用替她辩解,包子是她派人送上来,还指明是给你吃的,就这个就脱不了干系。”
她咬着唇儿,回道:“我猜不到她有任何想害我的理由。”
“既然猜不到,就由她自己说清楚。”
话音刚落,今天一直未曾出现的张巧玲在姚副官的带领下缓缓走进客厅,然而此刻她的脸颊却是一片红肿。
顾秋瑾不敢置信地去看她,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巧玲垂着眼走到她面前,有些抱歉,但目光却是一片寂然,她说:“对不起。”
康梓卿冷眼盯着她,说:“是你要害她?”
“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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