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由进出米高美舞厅的自是有钱有权的人，况且这里地处英法租界交汇，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好惹的，更何况是日本人！
由着服务生将她领到那位川本大佐的包房的路上，顾秋瑾绞尽脑汁想对策，拐过廊角，一抹突兀的亮光忽地在她眼前闪了一下，她立马如打了鸡血，只朝服务生说了稍等便寻着方才出现亮光的地方过去。
少顷，她提了一个相机回来，服务生虽有疑惑但也没多问。
等进了那间包房，由是顾秋瑾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包房里压迫人的气息着实让人两股颤颤。
就见奢华的包房内透着晦暗的灯光，中间是宽大的圆木茶几，桌上摆着名贵的酒水，两侧各围着细纱蕾丝边的欧式沙发，沙发上各坐着人，人的后面站着各自的护卫，一个从穿着上看便知是那服务生口中的川本大佐，而另一个明显是中国人，只是那人的墨色帽檐压得极低，她只看到阴影下那清隽冷峻的下颌。
但此刻顾秋瑾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猜测那人是谁，因为艾伦早已在她进来之后开始求救。
“小姐就是这位白人男士的朋友？”
危险迫人的气息袭来，细白的指尖颤了颤，她深吸了口气回答：“是的。”
川本雄一从刚开始顾秋瑾打量房间的时候也一直在打量着她，原本带着轻浮之意的眼神在听到她以日语方式的回话不由地诧异起来。
“你是日本人？”
“不是，我是中国人。”
川本雄一坐不住了，起身负手来到她面前，目光瞥到她手中的相机时问道：“你是记者？”
终于问到重点上了，顾秋瑾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随后以极其正经的术语道：“是的，我是《生活日报》的记者，而您抓的这位则是付军属下的英国顾问先生艾伦，不知他是如何惹您不快了？”
“康大帅的洋顾问？”川本雄一狐疑的眼神转向沙发上坐着的人，就见那帽檐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
思索一阵后，他继而转过头，却换上了平和的笑脸，一声令下让手下将人放了。
原本以为有惊无险，却没想到他依旧抓着事不放。
“既是康大帅手下的人，我本应该礼让三分薄面才是，但你今日做这抢人之事，实在有辱康大帅的名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顾秋瑾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想替老督军教训艾伦。
“大佐先生，您有所不知，顾问先生并不是有意抢人，是您误会了。”她将一脸懵逼的艾伦拉到身侧，小手在无人发觉的时候往他胳膊肘掐了一下，艾伦霎时严肃起来。
这是他俩之间才懂的暗示，艾伦知道接下来只要随顾秋瑾的眼神行事即可。
“误会？”
“是的，您有所不知，自以民国为政之后，老督军是极力响应总统解放群众，解放妇女的号召，继而派了顾问先生下查底层，了解民生之疾苦，此次我则是随顾问先生一同前来做暗访纪录的。”
她的话音一落，艾伦赶忙点头附和。
“哼，既然是做暗访纪录，又何不去百姓家里头，而是来这寻欢之地？”川本雄一衔起一支烟点上，显然这苍白的解释并不能使他信服。
“这您有所不知，能自由出入舞厅的大都是与您一样非富即贵的贵人，但并不能说这舞厅的小姐身份却是尊贵了，从被访的底层百姓里头几乎每家都有一个从事小姐职业的人。”顾秋瑾煞有其事地道。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川本雄一哼了一声。
这句话正中下怀，她回道：“说明顾问先生当时只是恰巧与您的舞伴搭话的时候被您误会是抢人了。再者，近日来报纸上听闻小田一郎成功被选为驻英大使，我想大佐先生不应该因一个小小的舞伴而伤了两国的和气才是。”
她的话巧妙地将艾伦抢人的事变为只是采访小姐家世而已，也把事情升华为两国之事，顺带提醒了川本不能任意把艾伦处理了，否则不仅是与付军的关系闹僵，恐怕连两国的关系也会被牵连到。
川本雄一果真被点醒了，但又撇不下面子就这么将人放了，只指了指艾伦：“你是民他是官，又哪里来的朋友之说？”
顾秋瑾见他微有些松口，只解释道：“顾问先生是西方人，对人均以朋友相待，我二人也相处有些时日，说我是他的朋友也不过分吧？”
“这我清楚。”川本雄一说完也没接其他话，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下来。
顾秋瑾心知他这是在找台阶下，忙端起相机，示意了一下艾伦，随后说道：“今日这也是误会，该是要让顾问先生好好补偿您一下。”
话落，一直候在外头的服务生这时端了顾秋瑾早先点好的名酒送上来，随后由着艾伦亲手给他斟上。
“今天这个日子是值得纪录的时刻，大佐先生不会介意我拍张照吧？”她笑言道。
被给足了面子的川本雄一哪里还会在意这些，说道：“哪里，是我刚才唐突了才是。”又回身示意了手下。
“也给康桑倒上。”
过会儿，正在给他们拍照的顾秋瑾随即如遭雷击，如果不是心里头的呼声让她必须把当下的问题解决了，她恨不得立马就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难怪那张脸那么熟悉，可不就是康梓卿吗！
艾伦那个近视眼，隔这么近都没发现到吗？还跟他们寒暄了会儿才出包厢，她是如坐针毡啊。
相机还回去之后，她低着头重新回了坐台。
此刻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艾伦也早已没有了跳舞娱乐的想法，问顾秋瑾现在回去她却说让他先走，但艾伦不放心。
“秋，你怎么了？”
顾秋瑾欲言又止，想说那戴帽子的是康梓卿，却又怕艾伦听了也留下来，就怕等会儿康梓卿见了两人一起罚，那还不如就罚她一个人算了。
随后只敷衍道：“管家等会儿会来接我的，你先坐黄包车回去。”
最后艾伦被打发回去了，只留顾秋瑾等候在舞厅门口。
而他也没有让她久等，目送了川本雄一离开后，尽管小李将车开到他面前，车门都已经开了，但他并没有直接上去。
而是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烟圈儿，顾自地说道：“出来吧。”
小李正纳闷儿呢，也没瞅见啥人，正准备问明情况的时候，就见舞厅旁立着的广告牌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他惊疑道：“顾小姐？”
顾秋瑾朝他尴尬笑了一下，挪着步子来到康梓卿身边，正准备道歉的时候却听他莫名来一句。
“上车！”说完也不看她一眼直接上车。
“哦。”毕竟心有愧疚感，顾秋瑾纠结了会儿还是坐了上去。
反正话都说了也收不回了，他怎么惩罚自己她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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