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以为这位孟大人找他只是因为想见见《寻仙》的作者, 作为读者的身份，事实上，李祁也确实没有猜错, 孟承安确实是因为李祁的知言先生的身份找上门来，但并不是单纯的好奇和喜爱。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位江总督, 希望我能写一本宣传我们大殷文化的话本, 专门争对北原州各部百姓？”
“可以这么说。”这位年轻的大人坐在李祁对面, 颔首而笑, 儒雅温存, 又带着令人不容抗拒的气场，看着似乎与李祁老爹一样, 走的都是儒雅一挂，但李祁知道, 对于这位小孟大人而言, 只是披了层儒雅的外衣。
一位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坐上实权位置的人，怎么会真的温和儒雅。
“江大人还有说什么？不知可否借信一观？”
“这个恐怕不行, 江大人的信是直接写给家父的，如今我手中也没有，至于别的，江大人还在信中写道，如有需要的地方, 你可以尽管提。”
不能看信，李祁早有料到，他本就是随口一提，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孟承安后面的话……
“呵，这位江大人可真是好威风，他就断定了我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写话本？有需要尽管提？”
孟承安并没有惊讶，除了他自己查到的有关李祁的消息，在这短短的相处中，他也有观察李祁，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好拿捏，骨子里依然是强硬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若是此番你能同意，未来你的名字，或许能够被圣上知道，李公子就不动心。”
“不动心！”李祁干净利落的回道，顿时让对面那位小孟公子尴尬一瞬。
“为何？”孟承安错愕的问道。
在他们这些士大夫和官员看来，能被圣上记住是何等的荣耀，哪怕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报酬，但圣上下面的人自会百般讨好，当然就算不从能够获取的利益出发，单纯的从别的方面来看，这也是何等的荣耀！
天下有谁能够拒绝圣上的关注！？
若是一个壮年成熟或者年事已高的隐士，说出这拒绝的话，孟承安都还能理解，可若李祁这般的少年，怎就半点不动心？
孟承安心中的疑惑，或许永远也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这就是时代认知的差别，在古人看来，皇帝就是天就是神明之子，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哪怕一个朝代结束了，又会有新的人去求那个位置。
可在李祁看来，皇帝是人，芸芸众生都是人，他或许出身更高贵，或许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可那又怎样呢？他现在也过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吸引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的关注，又不是追媳妇。
“我现在就过的不错，干什么要额外生枝？”
李祁的话只是他简单的本意，没有多余的意思，可孟承安却是瞬间联想到了这位少年的身世上去，这才恍然明悟，李祁外族家当年就是被当今圣上处置的，或许这位少年如今心中还有怨愤。
孟承安的一番脑补，看起来合情合理，别人不说，反正孟承安自己是信了。
若果李祁有读心术，知道这位孟大人在想些什么，估计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天可怜见的，若不是他自己就是那位外祖父的后代，出身无法选择，李祁可是相当讨厌这种国家蛀虫，还有插手皇位争夺的事情，怨恨不至于，只是不想与封建皇权有什么牵扯是真的。
“李公子若是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公子觉得以如今你的名气会永远这么安稳吗？具我所知，如今已经有朝堂上的清流派系反对你们这种白话文话本了。”
“温大人不必吓我，如今朝堂大势是推广白话文，就算有部分人的反对，也影响不到我。”李祁呵呵一笑，并没有被吓到。
“可是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又要去走一条更辛苦的路，李公子，你年纪虽小，但我也知你是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是一个有利无害的选择，就像你方才说的，确实，朝廷和圣上多是支持推广白话文，可是你作为出头者，难保没有人记恨。
当然，这些都说远了，我就想问，为何李公子不愿意去写话本，是因为不喜欢在别人的指使下去写，还是已经有了新话本的想法，若是因为我们的态度让你不喜，那我在此道歉。”
孟承安并没有因为李祁的年少而看低他，而是真诚的想知道李祁的选择。
李祁沉默片刻，他知道，孟承安说的没错，这却是是一个有利无害的选择，不管会不会如同江平海所说的那样，被圣上记住名字，但在孟家父子与这位江总督心中，是肯定留了名的。
别的不说，至少日后再不会有些什么看他不顺眼的人，可以随意搞他了，而且就算日后若是孟家父子和江总督出事倒台，他也不过是一个写话本的，最多少了几个保护伞，而不会被这些人的政敌争对。
李祁先前的反感只是因为他讨厌被人要求着写话本，就如同之前的那位公主一般，但这两者之间的不同是态度，公主是强硬的不容拒绝，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要求李祁去写，就如同她要求小猫小狗来讨好她一样。
而这位小孟大人确是对李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自然也是希望李祁能够答应的，确是站在平等的角度来说服。
“我能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我吗？要知道，我们大殷的有学之士繁多，比我有才华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若是单论写话本，或许我的故事更有趣，但想来也大多比我更听话，让写什么就写什么，况且，江大人为何就相信，我的话本就一定能够被北原州各外族人接受？”
孟承安笑着，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一叠信封，又递给李祁，“如果李公子想知道的话可以看看这些，先前李公子问的江大人亲手写的来信我虽没有，但李公子问的为何要选择你，想来这些信件也能够解释一二了。”
李祁打开信件，里面似乎是一些暗中调查的资料，尽是些他的《寻仙》在北原州的传播情况，而且这些传播远超乎李祁的预料，难怪这位小孟大人能够说，这些信件可以解他的疑惑，原来他的话本，早就在北原州的各族间流传开来。
当然，主要的流传对象是一些经常与大殷中原人打交道的外族人，以及一些正在大殷开办的书院里进行学习的孩子和少年。
而《梁丘传》的传播远不如《寻仙》，一方面《梁丘传》本身主题就是保家卫国，草原人是作为反派存在的，能流行才怪了，另一方面，《梁丘传》本身完全根植于中原文化。
不像《寻仙》虽然依然是以大殷传统文化为基础，但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幻想和拓展，更能令人接受，特别是一些少年人。
不过……
李祁回想了一下北原州那边在丰来书肆的购买……
在对比一下这些信件里记载的《寻仙》流传程度……
九成以上是盗版！！！说不准盗版还占了九点九成！
难怪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发现北原州内对《寻仙》的接受程度，还以为看的人只有一些本身在中原这边看过了，然后到了北原州才继续购买的人。
说真的，自从当年太宗皇帝提出了版权一词，这些年关于版权方面的管理也确实在不断进步，但毕竟是一个没有电子网络发展的时代，盗版和偷师永远屡禁不止。
就如同如今朝廷反复强调手艺不能私藏，要收徒传授，别到时候失传了，可依然有无数的手艺人，固执的传儿不传女，并且就是不收徒，哪怕宁愿失传也不传给外面的人。
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些老顽固，把祖宗积累下来的手艺带进棺材都不传出去，愚蠢！无知！
可是这些没多少文化的手艺人却知道，一旦交给了别人，要是反过来抢自己生意怎么办？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可不单单只是说说而已，这可是能够让自己子孙有饭吃的手艺啊。
是！没错！朝廷会保护他们的利益，如果徒弟学会了后，搞什么恶意竞争，或许将制作过程恶意外露，大殷律法上写明可以报官。
但是律法写着是一回事，实施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这背后的种种社会复杂，会教你做人的。
所以，其实在大殷中原地区，外面人私自印《寻仙》，李祁是知道有的，甚至还不少，这些人就像生长在阴暗里的蛆一样，永远暗中盯着你，吸着你的血肉成长，永远杀不绝。
偏偏你还拿他们没办法，毕竟狗总是比人会躲藏嘛。
别跟李祁提什么价格，大殷的印刷就这样，他们丰来书肆的印刷算是最先进的一批，成本也算是最低的水平，但这些蛆就要盗走，然后变成自己的，卖给普通百姓。
但像北原州这种……嗯，还是少见的。
算了，毕竟也是一个刚收入地图的版块，内部动乱还没平息，如今也不能要求太多。
“我答应了。”
“好！”
“但是我有个要求。”李祁看着孟承安的眼睛说道。
“但说无妨。”
“我想见江总督，我要亲自去北原州一趟。”见孟承安略微错愕，李祁解释道，“孟大人别想太多，只是要我写争对北原州外族人话本，总要亲自去看一番，况且，如今北原州也是大殷国土，我也早就想去见识了。”
更何况……他小舅舅，或许就在北原州也说不定。
“那好，我回去安排的，不过如今早已入冬，只能等明年开春了。”
“那就多谢孟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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