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只觉心脏被无声攥紧。
“……姬少典。”
他喃喃唤了一声。
没有回音。
眼前的黑暗,犹如泼不进水的浓稠墨汁。
戚南短促的吸了口气,指尖在地上摸索,终于在不远的草地上,摸到了掉落的手机。
他霍然按开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
一双白净、修长又熟悉的手,握着把漆黑狭长的镰刀。
男人不知何时从轮椅上站起,背对着他站在侧前方,浮着寒光的锋利刀刃上,沾染着一线血光。
熊没有拗断男人的脖子,反被镰刀砍伤了爪,它痛吼一声,缩回受伤的肢体,头继续朝前凑,那些人面愈发凸起,大张着嘴朝前拱,露出万分渴望的神色——
男人将镰刀横划,砍在熊脸上,强行抵住它继续向前,双手青筋暴起,额上落下汗珠,显然并不算轻松。
他微微侧头,低声道:“进来时你发的那个表情包,带点感情,对它再念一遍。”
戚南看向人面熊,面无表情:“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两只装满红酒的高脚杯,从天而落。
戚南觉得手臂不受控制,霍然抬起,握住纤细的玻璃杯。
对面的人面熊,似乎也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道,强行推了出去,受伤的爪子伸进来,笨拙握住另一只玻璃杯。
两只装满红酒的玻璃杯,在半空中清脆一碰,戚南举着手臂,只觉全身凝固,一时动弹不得。
看不见发生什么的人,皱了一下眉:“戚南?”
戚南闭目感应一会,神色奇异:“我和它都定住了,能力持续三十秒。”
“能用几次?”
戚南:“三次。”
那人突然问道:“那个Npc,怎么喝奶茶的,还记得吗?”
戚南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却立即答道:“把手塞进壶里,朝半空一甩……”
那人手握长镰,蹲下身摸索,摸到帐篷角落里的奶茶,将手指塞进杯口,沾上奶茶,朝半空一弹,随即端起杯子,将浑浊液体一饮而尽。
戚南没想到他竟然喝了,手不稳的颤了一下,玻璃杯相撞喀嚓一声,登时裂了道缝。
“姬少典!”
姬少典放下空了的杯子,舔了舔唇边奶渍,低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的名字。”
他端起另一杯奶茶,等能力时间结束,高脚杯消失的瞬间,示意戚南。
“照我刚才的方法喝。”
戚南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眼看棕熊又要扑上来,他却一动不动,只能学他刚才的动作,把沾染的奶茶弹飞,随即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闻起来满是腥味的奶茶,喝到嘴里,却香浓顺滑,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奶茶下肚之后,隐隐烧灼的胃逐渐充斥饱足感,也不觉得渴了。
不仅如此,帐外棕熊的怒吼声,蓦然停了。
戚南怔了一瞬,目光微变。
Npc每天必须遵循规则,交给他们每人一杯奶茶,如果他们选择不要,Npc才能代替他们,将所有奶茶喝光——
而这杯不起眼的奶茶,才是属于所有玩家的真正“食物”。
戚南:“也和传说有关?”
姬少典:“蒙族一直有向天献洒鲜奶,祈求神明保佑的礼仪。听你们说起蒙族民俗考,我就想到应该有相关内容。程成看书不认真,你也不认真。”
戚南没理他,走到大洞旁,电筒朝外照去。
洞外无尽黑暗,仿佛具有实体。
光线照射时,如泥牛入海,什么都看不到。
棕熊不见踪影之后,只剩寒风凛冽,自不知名的方向吹来。
戚南微微皱眉:“离天亮起码还有五个小时,这块裂缝不补,我们今晚会被冻死。”
他没听到背后的人应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姬少典手中的长镰消失,人摸索回了轮椅上,正低身去抓掉落的毡子。
戚南先一步走过去,从他手边拎起毡子,正要朝他身上盖,乍被握住了手腕。
手机电筒蓦地闪烁几下,灭了。
戚南:“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姬少典抓着他的手指,蓦地一松。
他缓缓道:“新人的甲字关,并不好过。”
戚南眉头皱的更深,拽起毡子看也不看,朝他身上一甩,低头按了手机一会,发现彻底没电了。
姬少典半晌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等开口,又感觉膝上一重。
他抬手一摸,是另一块毡子。
戚南拽了几块稍大的毡子,抬手摸到冰冷的轮椅,就朝着姬少典腿上一扔。
“自己裹,我看不见。”
姬少典:“都给我,你怎么办?”
戚南沉默了一会,呼出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蓦地凑近姬少典,把他腿上的毡子掀开,强行挤上了轮椅,也不管那人坐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头,就把人粗鲁的朝怀里一按。
他低声喃喃:“凑合办。”
轮椅不算特别窄小,但被两个大男人与数块毡子挤着,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姬少典被他强行按在怀里,先是温顺一动不动,等戚南用毡子把两人裹严,悠悠然伸出双臂,反搂住了戚南劲瘦的腰。
戚南呼吸一滞。
姬少典:“你心跳好快。”
戚南闭上眼,假装自己聋了。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毡子紧贴衣服四周,开始还算暖和,不到半个小时,缝隙逐渐透进冷风,即使是肌肤相贴,也冷得不自觉发抖。
戚南只觉脊背后一阵阵风透入,强忍着没动,耳边突然响起压低的喃喃自语。
“……光明普照,神明保佑。”
戚南:“什么?”
姬少典陡然问道:“帐篷里有灯吗?”
戚南:“有。”
姬少典:“这里也有?”
戚南:“毡子分出八间房,每一间都有灯。”
他话音未落,陡然意识到什么:“灯有问题?”
姬少典:“不知道,但毡子保温有限,不想今晚冻死,必须找其他办法。”
戚南沉默片刻,用毡子将人裹紧,随即像一尾游鱼,从轮椅上挪了下来。
姬少典从缝隙中伸出手,捏着手机碰了碰他。
戚南接过手机开电筒,朝帐篷上方照去。
大洞正上方,显出灯泡的影子。
戚南站在正下方抬手去够,发现距离够不到,回头看到姬少典抱着毡子站起,把轮椅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戚南:“你真的看不见?”
姬少典:“怎么这么问?”
戚南:“你不像瞎子。”
姬少典轻笑一声,语调诚恳:“怎么才像?”
黑暗之中,戚南看不清他的表情,拽走轮椅站上去,很快在灯泡尾端,找到了缠绕的灯绳。
灯被点亮的瞬间,寒风仿佛被无形之物阻挡,不再朝帐篷涌动。看不见的炉子燃起,温热的暖风环绕,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戚南从轮椅上一跃而下,正落在姬少典跟前。
灯光照亮的视野清晰,戚南发现这人不仅坐着比他高,站着也比他高出一截,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姬少典:“灯亮了?”
戚南应了一声。
危险暂时远去,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他们相对。
他仿佛终于偷来时间,端详久别重逢的人。
记忆中穿着校服的少年,逐渐被眼前这个轮廓分明,面容犹如雕塑,个子还比自己高的男人取代。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从那人鬓边,鼻尖,流连到殷红的唇上。
“好看吗?”
戚南略有心虚的转脸:“我没看。”
姬少典:“你声音再有底气一点,比较有说服力。”
戚南:“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事了,休息吧。”
姬少典伸出手虚晃了一下,正跟身边的轮椅错过,握住了近在咫尺间,另一人的手臂。
戚南突然被他握住肩头,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姬少典:“天亮后,让阿兰给你治伤。”
戚南抬头看了他片刻,想到高大男人和尖嘴猴腮,明显在进这之前就认识,蓦然道:“那个女孩,不是你以前的同伴。”
“来帐篷的路上遇见的。”姬少典指了指眼上的绷带,低笑一声,“这种随时可能没命的情况,没人会选择瞎子当同伴。”
戚南犹豫了一下,本想开口,余光无意扫过半空,突然看到灯泡上,似乎有块不甚明显的阴影。
姬少典察觉他身体转动,似乎在看另一个方向,挑眉道:“怎么了?”
戚南:“灯泡里有东西。”
姬少典不曾迟疑,立刻道:“我们现在靠它顶风,等天快亮再打碎。”
八间房内已经空了两间,即便打碎了一盏灯,下一个晚上,他们也能选有灯的另一侧休息。
戚南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腕表。
刚至凌晨,夜还很长。
戚南只觉断了的胳膊,时不时痛意牵连,梦境时断时续,直到察觉脸颊冰凉,才陡然从梦中惊醒。
姬少典蹲在他面前,笑容笼在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
“手机表铃响了。”
睡觉之前,他怕自己会睡过点,在姬少典的手机表铃上,订了四点五十的闹钟。
戚南看了一眼腕表,登时清醒过来,把姬少典扒拉到一边,拽过轮椅站了上去。
离灯泡愈近,越能看清灯泡内一小块阴影,仿佛是张指甲盖大小的纸。
用石子敲碎灯泡的瞬间,大洞外吹进余风,戚南立刻用毡子,将灯泡牢牢包裹。
姬少典微微仰脸:“能拿到吗?”
戚南:“站上来。”
姬少典摸索到他脚边,卡住轮椅,跟他一起站了上去,帮忙按住毡子,戚南则单手塞进去,不顾被灯泡碎片划的手背带伤,小心捏出了那张纸。
纸张质地很硬,有一定厚度。
一面带着黑白图像,摸上去十分光滑,另一面则一片空白。
是张相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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