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菱暂时在紫霄宫住了下来, 她的猜测是不是事实,还要等剑雪的消息, 若剑雪能找到碧云, 便会立即真相大白。
隔天晌午,贺星河在留仙居处理日常事务,侍女轻手轻脚地奉上茶点,贺星河正走神,突然转头愣愣地看着侍女。
那侍女吓了一跳:“宫主?”
贺星河回过神来, 淡淡道:“无事。”
待侍女走到门口,他又出声叫住她,问道:“什么情况下,一个锦衣玉食的男人会亲自洗手作羹汤?”
侍女不假思索地道:“那自然是为了心爱之人, 君子远庖厨, 但倘若是为心爱之人受烟熏火燎,则更显爱意深浓。”
贺星河的嘴角几不可查地翘了翘, 没说什么,但侍女莫名觉得他心情很好。那侍女还没转身,贺星河的唇角便又抿了起来, 淡淡道:“修真之人过于耽溺口腹之欲, 那还修什么,至于象征什么爱不爱的, 更是天方夜谭。”
那侍女:“……”
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女啊,耽于口腹之欲,憧憬小情小爱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没必要对她这么严苛吧?
贺星河挥了挥手,道:“把点心撤下去,不要影响我处理事情。”
那侍女:“……”
她想不通,那盘点心安安分分地呆在桌子上,动都不动,是怎么影响宫主处理事情的,但她万万不敢反驳,乖乖地将那盘点心撤了下来。
沈钦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青年,自然不讲究“君子远庖厨”那一套,贺星河喜欢吃他做的东西,他也不介意为他下几次厨,饶是他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厨房,还是让厨房的一众仆役战战兢兢,沈钦干脆将他们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哼着歌忙碌。
他做的是他的拿手好菜,黄豆炖猪脚,这世界没有酱油,上不了色,炖出来卖相略微欠缺一些,好在口味仍然不错,猪脚软烂黏嘴,令人食指大动。
东菱来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仆役都聚在厨房外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她凑近了去听,只听那些人说:
“大公子在做什么菜啊真香。”
“谁要是嫁给大公子那真是有福了。”
“……”
沈钦看到东菱,眼睛一亮:“东菱,你来了正好,帮我尝尝这猪蹄是不是太咸了。”
东菱有点懵:“……哦。”
她走进厨房,尝了一小块猪蹄,那喷香的肉味勾得她馋虫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将那一小块肉吞了下去,她忙道:“好吃!不咸!”
沈钦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
东菱诧异道:“沈公子这是做给谁吃的啊?”
沈钦顿了顿,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刚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你们女子心思纤细些,说不定能教我该怎么做。”
二人到了厨房旁的一处空地,沈钦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有个朋友,我们关系很好,但我因为某些原因可能要离开,跟他永远都见不到了,他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哪怕站在他旁边不说不动,也会被他刺上两句,你是女孩子,要敏感一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哄他,才能修复和他之间的关系?”
东菱反过来问他:“你那朋友对别人怎么样?”
沈钦老老实实地道:“挺冷淡的,他似乎只有我一个朋友。”
东菱又问:“对你呢?”
沈钦:“……很好?”
东菱继续问:“你同其他女子过从甚密的时候,他是如何做的?”
沈钦:“……很生气?不过那是……”
东菱一口打断他:“没办法了,修复不好了。”
沈钦:“啊?!”
东菱笃定:“他喜欢你。”
沈钦差点跳起来:“啊?!!!”
东菱老神在在:“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特别,并且对他生出占有欲,不想他同别的女子勾勾搭搭,我进瑶池仙宫之前曾有个青梅竹马,那时我们两家人都说好了,等我满了十六,两家就结亲,谁知道没多久,他就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小姐,转头将我抛到脑后,那段时间我度日如年,一时恨不得冲过去同那富家女打一架,一时又恨不得拽着他同归于尽。”
东菱想起往事,有些怅然,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如今都过去了,但你那朋友的心思,可不是同我当初一模一样?”
沈钦傻眼了。
东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沈公子?”
沈钦反应慢半拍:“……嗯?”
东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沈钦木然道:“不好。”
他又愣了一会儿,才极度困惑地问东菱:“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东菱莞尔:“情爱之事大多如此,管你平民还是权贵,都是一视同仁,能差到哪里去。”
沈钦又是一震,他嘴里喃喃“不会吧”“一定不会的”,游魂似的飘走了,他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落梅院,侍女叫了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回来了,顿时一拍脑袋:“我的黄豆炖猪蹄!”
然而,黄豆炖猪蹄又让他为难了,他本是为贺星河做的这道菜,但一想到东菱的话,他心中就很是别扭,端着这盘子猪蹄,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
到底是送呢,还是不送呢,若是不送的话,他在厨房忙忙碌碌那一个时辰算是白费了,可若是送呢,东菱的话又时不时地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让他纠结犹豫。
恰好东菱追了过来:“沈公子,你突然失魂落魄地走了,没事吧?”
沈钦干脆将那盘猪蹄往她怀里一塞,干脆道:“你不是说好吃吗,送你了。”
***
这段时间,沈钦对贺星河大献殷勤,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一道他亲手做的菜、一壶好酒来找贺星河话家常,贺星河不大搭理他,但也不赶他走,就这样一人静一人闹,一顿饭能吃大半个时辰。
今天已过了用饭时间,沈钦仍然迟迟没有动静,侍女见贺星河心情不好,战战兢兢地问道:“宫主,天色不早了,还等吗?要不要现在用饭?”
贺星河眉头一皱:“等什么?我没有等任何人,上菜吧,我现在吃。”
那侍女还没退到门口,贺星河又改了主意:“算了,别上了,我没胃口,今天不吃了。”
贺星河心烦意乱,久久睡不着觉,因此,值夜的弟子找过来的时候他立刻赶了去,寂静的黑夜里,白鹤优雅地舒展着身姿,很是袅娜,贺星河抚了抚白鹤的颈项,取下信笺,信笺一端印有粉色莲花,明显是瑶池仙宫的弟子送来的。
贺星河就着烛光浏览信笺,面色越发阴沉,恰在此时,东菱亦带着几人匆匆赶来,一照面便急切地问道:“贺宫主也收到剑雪师姐的传信了?”
贺星河点点头。
东菱面色惨白:“这么说来,碧云师姐当真死了?”
贺星河不置可否:“剑雪是你的师姐,你能认得清她字迹真假。”
东菱久久说不出话来。
剑雪送来的信笺上说,她派去给碧云送信的白鹤叼回了碧云的面纱,那面纱上用血写了个“悔”字,碧云她们连夜顺着白鹤的方向找过去,终于在第三日正午找到了碧云的尸体,碧云半个身体栽在泥水潭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如今,剑雪她们已带了碧云的尸体回瑶池仙宫。
东菱忧愁地道:“师父早就叮嘱过我,若出现这样的状况,便让我留在紫霄宫,听候贺宫主的差遣。”
贺星河无奈道:“我又能如何差遣你,若我没猜错的话,碧云已经将影鬼带出了瑶池仙宫,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东菱迟迟不愿离开,贺星河奇道:“还有何事?”
他一转身才发现东菱的眼里盈满泪水,她咬着唇问:“贺宫主可知道我碧云师姐是怎么死的,有人杀了她吗?”
贺星河叹了口气,道:“她还能是怎么死的,要么因背叛师门而愧悔自杀,要么被别人杀死,后者可能性大一些。”
东菱执着地追问:“贺宫主觉得,她会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贺星河摇摇头,道:“这便不知了,难道你还要为她报仇吗?”
一个叛徒,她还要为她报仇吗?她连仇人是谁、在哪儿都不知道,又如何报仇?
对于东菱而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隔天一大早,沈钦看到大批弟子下山,他逮住方圆问道:“诶诶,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下山?”
方圆解释道:“宫主让我们下山打听,看有没有哪个门派的弟子行为反常,若是有,便迅速回宫禀报。”
沈钦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出事了,便也不再耽搁,迅速去找贺星河,谁料,贺星河竟不见他,沈钦都快气死了,反手点着自己的心口和通传的弟子说:“你跟宫主说了吗,是我,他的师兄,沈、钦、求、见!”
那弟子无奈道:“大师兄,我还能不认识你吗,我跟宫主说了,是宫主自己说的不见,我也没有办法。”
沈钦气得够呛,东菱还说贺星河爱慕他,爱慕个大头鬼!
沈钦转身便走,衣摆带起一阵风,贺星河走出议事殿,看着沈钦的背影,他的眼神幽深极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子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弟子小声问道:“宫主,您为什么不见大师兄啊?”
议事殿外的大树掉下几片叶子,贺星河风马牛不相及地轻声道:“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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