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指尖是凉的,然而,血却是热的,跟在贺星河身后冲到天女峰,看到横尸遍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手中的剑杀意蓬勃,原来,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死宅被逼到了极处,也是想杀人的。
恍惚间,他想到了自己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一天,他舅妈突然来他学校,把他从教室里叫出来,告诉他,他爸妈出车祸死了,他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绝望,却没想到还能再体验一回,指尖发凉、心脏空空的感觉。
此时此刻,沈钦忘了自己身处于一本小说中,只有师父师娘往日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师父不是细心体贴的人,但他曾不远万里亲自为他去求取名剑,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还说等他准备好了,会帮他向他的心上人提亲,师娘会亲手为他做糖蒸酥烙,会为他备好四季衣物,在他跪宗庙的时候,会惦记他冷不冷,让贺星河给他送薄毯。
恍然回顾,他才发现他已经把紫霄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现在,他再次家破人亡。
贺鹏举死前曾走火入魔,眼耳口鼻都有污血流出,形容狼狈不堪,沈钦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撩起袍角,用柔软的里衣下摆将贺鹏举的脸擦净,又托起秦珏的肩背,让她同贺鹏举并肩躺好。
沈钦抬头,遥遥看向陆遥雪,沉声问道:“师父是你杀的吗?”
陆遥雪冷冷地道:“是我杀的,但这是我跟他们二人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你要是识相,就现在走吧,你跟贺星河杀了我这么多手下的账,我也不跟你算了,放你走。”
如今的紫霄宫,上上下下都被不知来路的黑衣人占据,他们当然不会就这样放沈钦和贺星河上来,二人杀出一条血路才到这天女峰,贺星河的剑尖犹自滴着鲜血,他脸色苍白,剑尖直指陆遥雪,道:“放我走?你不如问问我放不放你。”
贺星河语罢便持剑向着宝座掠去,他身如大鹏,势若闪电,剑锋似有惊雷之威,俨然势不可挡,眼看着陆遥雪躲不过去了,她身边的面具男子陡然出手,徒手夹住了贺星河的剑尖,贺星河再一用力,面具男子指尖溅出一蓬鲜血,贺星河这才发现,原来他指尖缠绕着细细密密的丝线。
此时此刻,那些丝线勒入面具男子的手指,但面具男子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兴味道:“这不是紫霄宫的功法,想不到紫霄宫还有你这样的人物,你的修为犹在贺鹏举之上,我打不过你。”
贺星河面色不变,问道:“杀我师父的,有你的一份吗?”
面具男子愉悦地笑出声:“有啊。”
贺星河不与他废话,长剑一拧,谁知道那些丝线竟一根没断,反倒是贺星河的长剑出现了一个豁口,面具男子猛力一扯,长剑断为两半,贺星河索性弃剑,一掌拍向面具男子的肩膀,面具男子掌中又有丝线飞出,贺星河翻身躲过,转而拍向他后心。
如此周旋数次,面具男子终于落了下风,而且,越是缠斗,他对贺星河越是忌惮,仿佛贺星河的掌风扫到他,都能让他疼痛难忍似的。
正缠斗间,面具男子突然从袖中摸出一丸药粉,撒向贺星河的头脸,贺星河挥手扫开,后退两步,面具男子趁机疾步后退,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喃喃自语道:“不对啊,就算我修为不如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陆遥雪紧张地扑到面具男子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贺星河长身而立,眼神冷冽:“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给我师父师娘陪葬吧。”
面具男子扯了扯唇角,擦掉唇边血迹,很是不以为然:“是吗。”
他挥挥手,还未发号施令,就有一黑衣人干脆利落地将贺流云的尸体大卸八块,腥浓的血液悄悄渗入脚下石砖的砖缝间,而她那面目全非的头颅,由于动手之人力道过大,咕噜噜滚出去好远,头颅上五官突出的部分,跟石砖相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沈钦目眦欲裂:“陆遥雪,你个畜生!”
面具男子笑了笑,“好心”介绍道:“你们恐怕认不出来,这是你们的师叔之一,贺流云。”
还没等贺星河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又对其余人的尸体下手,沈钦再忍不下去,欺身上前砍断了黑衣人手执砍刀的手,然而,他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仍有好几个师叔尸首分家。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恶人,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沈钦声音泣血:“陆遥雪,这些都是平日里很爱护你的师叔们,你长这么大收过他们多少生辰礼物你都忘了吗,你刚到紫霄宫的时候生病,是五师叔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大半个月,你都忘了吗,现在你杀了他们也便罢了,连全尸都不给他们留,路边的野狗都比你有情有义!”
陆遥雪闪烁着移开眼神,只看向身边的男子。
面具男子喘了口气,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突然,他的眼神猛然一变,手由握变伸,数十根丝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大殿中央的贺鹏举夫妇,贺星河不假思索地回身格挡,面具男子见他露出背后空门,另一只手陡然发难,那数十根丝线穿透了贺星河的后心。
沈钦:“星河!”
面具男子收回丝线,贺星河的身形晃了晃,沈钦忙到他身边扶住他,贺星河拨开他的手,身形仍旧笔直,他受了重伤,鲜血染透他的白衣,然而,他的眼神仍旧锋锐如刀,他看着面具男子,缓缓道:“我仍然能杀了你。”
面具男子被他那眼神看得心中一悸,顿了顿,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遥雪咬住下唇,鼓足勇气似的说道:“沈钦,贺星河,你们莫要再在穹窿山动手,我就放你们离开,所有人的尸体,你们都可以带走安葬。”
面具男子不置可否。
陆遥雪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声音越发顺畅了:“如果你们执意现在动手,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连贺鹏举夫妇的尸体都无法放下不管,如此瞻前顾后,只会落于下风,还不如带着尸体离开。”
陆遥雪所说的确是实话,无论是沈钦还是贺星河,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贺鹏举夫妇死无全尸,陆遥雪和面具男子,用他们的恶毒将沈钦跟贺星河赶出了穹窿山。
***
沈钦背着秦珏,贺星河背着贺鹏举,两人一步一步地往穹窿山下走,贺星河咳嗽数声,唇边染血。
沈钦:“星河,你还好吗?”
贺星河没有回答,沈钦转头,看到他玉白的下颌流下了几滴透明的水珠,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赶忙将脸转了回去,故作轻松地道:“就算不好也要坚持,我一个人可没办法把那么多尸体背下山,我们要把他们所有人葬在一起,一个都不能少。”
“这穹窿山我们不稀罕,他们葬在哪里,哪里才是真正的紫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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