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家岚守一直都很粘人,但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粘人方式的沢田纲吉还是感觉到十分新奇。
对于沢田纲吉而言,狱寺隼人是一个尤为特殊的存在。
虽然在那些年少的时光里,狱寺隼人的冲动性格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初遇之时一脚踹翻他桌子的不良行为也让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中都对狱寺隼人充满了恐惧的情绪。
他们有着不太美好的相遇,有着别别扭扭的过往,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并不像与他家雨守那样的自然。
但尽管如此,狱寺隼人却是沢田纲吉生命之中第一个愿意为他而付出所有一切而不求任何回报的人。
狱寺隼人愿意选择死亡是为了他,愿意活下去也是为了他,而支撑其活着最大的理想还是因为他。
那样不计代价的付出,没有人能够不为之动容。
在那些年少时光里每一次战斗之中,狱寺隼人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到他的身前,攻击也好替他承受伤害也罢。平日里仰望着他的背影,却在关键的时刻为他献上毫无保留的忠诚。
狱寺隼人的确不是他最强的守护者,但对于沢田纲吉而言,狱寺隼人一定是他最为尖锐的长矛和最值得信任的护盾。
甚至有时候沢田纲吉也会想要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毫无保留不带一丝犹豫的信任,对于狱寺隼人这样一个从小在里世界长大的孩子而言理应是比爱更加难得的存在。
爱会消失会变化,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面目全非,但狱寺隼人对他的执着却十几年来始终如一。
拥有这样一个人无疑是莫大的幸运,但对于沢田纲吉而言,这其实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尤其是在真正决定成为彭格列十代目之前,这样的压力一度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能变得优秀的话,如果不能成为彭格列十代目首领的话,狱寺君会不会对他很失望?
这样的心情让他一度无法坦然与之相处,身上所背负着的巨大压力让他曾经只想要逃避。
他害怕自己太过沉溺于其中,以至于因为那双干净澄澈满是憧憬的目光而遗忘了自己。
不堪的、弱小的、愚钝的自己。
明明这个人比他优秀那么多,却甘愿跪在他的脚下,为他那些微不足道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歌功颂德,这样的行为有时候甚至让他相信了那个被其勾勒出来的优秀的自己。
于是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才会无比惶恐。
当西蒙家族的守护者在狱寺隼人面前细数他的无能,那些丢脸的桩桩件件被一一摆开在他们面前时,淹没他的情绪不是丢脸也不是恼怒,而是对于可能失去这个人的惶恐。
看吧,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对方单方面地跟随着他需要着他,但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害怕失去。
他不想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中布满对他失望的神色,他也无法接受这个人离他而去。
他曾经颓然地试图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这人。
一直被仰望的神明却几乎吐出哀求的话语,但在那一刻那都不重要了,他心中所愿就唯有一点:请不要就这样离去。
然而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在直面他所有的污点所有的无能之时,那个人的回答却依旧坚定而有力。
「就这些?」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沢田纲吉再一次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所有的神色都一如往常,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双美丽的祖母绿眼睛望向他的眼神依旧充满着憧憬,仿佛倒映在这个人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跟彭格列十代目毫无关系,跟大空和岚守也毫无关系,即使抛却了全部的身份,这个人的眼里所注视着的不过永远只他一个。
这个人清楚他所有的缺点和不堪,知晓他本身全部的无能和懦弱,但却仍然能够用那样崇敬的眼神仰望着他,一如仰望着自己的神明。
神明是没有缺点的,但狱寺隼人却对他那些令人不齿的缺点全盘接受,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动摇和怀疑。
这样的情感究竟有多么深刻,沢田纲吉并不得而知,但作为这份情感的对象,沢田纲吉则愿意为之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让他踏入里世界的契机是reborn,让他成为彭格列首领的根源是对所爱之人的守护,而让他真真正正成为一位足够优秀足够称职的首领的动力则源自于狱寺隼人。
他理当变得优秀,优秀到足以回应这个人的期待。
尽管,在这个人眼中的他从一开始便已经足够优秀。
这就是他的岚守,狱寺隼人。
在这遥远的异世之中,沢田纲吉第一次找回了他曾经所缺失的灵魂。
而现在,这个人正熟睡于他的怀中。
身体被缩小了,似乎是由于入江正一他们开发的世界穿越机器尚未完备的缘故,据说需要一段时间后便能恢复正常。
狱寺隼人向他详细描述了他离开之后那个世界的状况,但却并未向他描述他失踪的这两个月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其实尽管狱寺隼人闭口不言,沢田纲吉也足以从对方憔悴的神色和异常虚弱的精神中感受得出来。
因为思念而痛苦的绝非只他一个,面前这人必然承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绝望。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又见到了彼此。
孤独的神明和他最虔诚的信徒在这异世相遇,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柳暗花明。
“我在这里,隼人。”沢田纲吉将怀中的孩子安放于床上,握着他的手许下承诺,“再不会离你而去了。”
夜半的钟声悠扬地响起,整个世界因为夜晚而陷入安眠。
天气很好,夜晚的晴空之上可见满天繁星。
西西里岛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每时每刻你都能在这里寻找到独特的美感。
太宰治躺在床上,此刻的他并未入睡,而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实际上,他维持这样的动作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的大脑乱糟糟的,近日来接收到太多的情报让他无法在一时之间理清楚,信息的洪流冲刷着他的大脑,试图归纳出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
他还曾记得当初沢田纲吉同他说过的最大的理想,那就是回家。而如今,「异世界」这样的定义让这一切都变得复杂。
但也许更重要的是,如果沢田纲吉当真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那他应该如何?
他不想让沢田纲吉离开,而他也许的确有很多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但问题的根源在于——他真的要那么做吗?
他所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沢田纲吉这个人?是沢田纲吉的爱意?还是其他的什么?
只要沢田纲吉幸福就好了?他可没有那么慷慨,他的爱也没有那么伟大。
他不是中原中也那个心甘情愿被戴上枷锁的家伙,他渴求着自由却也渴求着沢田纲吉。
还真是贪心啊!这样恶劣的自己。
可尽管如此,内心的独占欲波涛汹涌,可他还是自认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他无法束缚沢田纲吉,可也无法成为沢田纲吉的「家犬」。
就好像刚才在隔壁房间里所看到的画面。
那样美好而和谐的画面,那样洋溢着的幸福和满足,根本就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好像尽管他站在那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沢田纲吉的世界并不需要他,他是多余的存在。
他以强硬的姿态入驻沢田纲吉的生命,但好似这一切都本就不属于他。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强求」。
他想到梦境之中的画面,梦中的沢田纲吉在对他吐露着爱意。
多么美好的梦境,可那注定不是现实。
他对于沢田纲吉而言,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故意贴上来吵吵闹闹任性索取的孩子。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清楚这一点,并以此不遗余力地吸引着沢田纲吉的注意。
但也就是有糖吃而已了,真正会被喜爱的,仍然不会是自己。
太宰治翻了个身,抱住了床上那个巨大的枕头。
枕头相当柔软,抱在怀里的感觉非常舒服。
可是这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温暖的、柔软的、让人感受到莫大安宁的怀抱。
沢田纲吉的怀抱。
人真的是永远都贪婪而不知满足的生物啊!抱着枕头的太宰治发出了一声喟叹。
未曾拥有时渴望着,等到拥有之后却又渴望更多,欲望的沟壑永远都无法被填补。那些诱惑着人的温暖犹如毒药一般使人欲罢不能,一步步深陷直到跌入再无法挣扎的深渊。
可即使明知道这一切,他还是纵容这样的事发生了。
明明已近六月,明明身处温暖的地中海沿岸,太宰治却感觉到了冷。
他从床上爬起来,将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沢田纲吉所赠予他的那件对他而言实在是过分宽大的外套拿了起来披到身上,而后重新躺回床上。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他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黑暗之中,太宰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前行的一切都尚未可知,不屑庸尘骄傲而早慧的少年在独身一人的黑夜里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像是受伤的小兽挣扎着发出低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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