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太宰治的神色随之变幻，却最终没有给出回应。他裹着外套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太宰治的床边。
似乎是刚刚洗过澡，太宰治能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湿润气息。
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修长的五指插入发间，缓缓抚摸的动作温柔而轻盈，像是抚摸着一只可爱的猫咪。
“我知道你没睡，修治。”
独属于沢田纲吉的声音在太宰治耳畔响起。
“嗯？以你的性格来说，还真是难得的不体贴啊！”
被包裹成茧的太宰治动了动，从外套之中探出一个脑袋。
“是吗？抱歉。”沢田纲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这样的道歉一点都没有诚意啊！”
太宰治似乎丝毫没有爬起来的意思，依旧赖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沢田纲吉，一张Q版包子脸十分的可爱。
“因为我想，也许有些时候修治你并不需要我那么的体贴。”沢田纲吉从容地回答。
“嗯？”感觉上，这不太像是沢田纲吉会说出的话。
“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我认真想了想，也许偶尔我也应该强硬一点。”沢田纲吉扭头直视太宰治的眼睛，唇角仍然带着笑意。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啊原来你还知道啊！所以现在是怎么，后悔了吗？话先说在前头哦，就算你后悔了要让我道歉的话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沢田纲吉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又揉了两下太宰治的脑袋，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所以你半夜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好了那现在说完了，你可以回去陪你的小朋友了。像那种小鬼要是找不到你的话大概会哇哇大哭吧！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
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就是了。
“你在吃醋。”沢田纲吉用的肯定的语气。
太宰治再次沉默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地接道，“是啊，我就是在吃醋，我嫉妒他嫉妒得快要死掉了，阿纲满意了吗？”
虽然是堵气的话语，却被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出来，完全不辨真假。
“你今天真的是相当的不体贴啊！”
末了，太宰治这样感慨了一句。
“让你难过很抱歉，修治。”这句话听起来比一开头的道歉倒是真诚了不少。
“谁会想要你的道歉啊！不要那么轻易相信一看就是假的那些话好不好。”太宰治重新缩回了外套里，再次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所以，为了让我们的修治不那么难过，今晚我陪你睡好了。”
“哈？”
刚刚裹好的太宰治“嗖”地又冒了出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沢田纲吉。
“你果然是喝多了还没醒酒吧！我是太宰治，不是中原中也那个小矮子也不是隔壁那个叫什么「隼人」的小鬼头。”
“我刚刚应该的确是叫的你的名字吧，修治。是什么给了你我会把你当成他们的错觉？”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和我说话。太宰治这样想着。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的相处都是他单方面的强求，一直都是。
既然说了不打算再继续纵容他的话，难道不应该离他远远的吗？现在这个样子……
“到底算是什么啊……”
太宰治低垂下眼睑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沢田纲吉就坐到了他的床上他的身边，伸出手几乎是强制性地迫使他昂起头同他直视。
这是在两个人以往的相处中太宰治从未见过的属于沢田纲吉的强硬。
而这样的态度实在超出太宰治一直以来对于沢田纲吉的了解，所以他并没有贸然去做什么，而是顺从了沢田纲吉的动作。
今天的沢田纲吉很奇怪。
像是有什么正在崩塌，有些他控制之外的事情正在发生，太宰治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
“我的确喝了酒，也的确有几分醉意，否则也许平时的我根本不会这样做。”沢田纲吉开口了。
什么嘛！这不是还挺清醒的。
既然对自己还有着这么清晰的认识的话那就不要做这样的事啊！很奇怪的。
“但这最多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我所有的行为仍旧出自我的意愿，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
映着窗外漫天的星辉，沢田纲吉的眼睛十分明亮，太宰治能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属于自己的清晰的倒影。
太宰治的嘴巴开开合合，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修治讨厌我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我像是有那种抖m倾向的人吗？”讨厌还要往上贴的那种？
然后太宰治就分明从沢田纲吉的脸上读出了「是的你就是有这种倾向」这样的意思。
喂！喜欢自杀和抖m是两回事！他可是很怕疼的！
太宰治忽然就很想揍面前这人一拳。
果然是阿纲和中原中也那个混蛋呆太久了所以也变得讨厌起来了才对吧！等会去以后果然还是要好好地修理一下那只矮小的圈养动物才行！
“所以修治很喜欢我，对吧？”
“是啊是啊，超级喜欢你，最喜欢阿纲了。”
应付的话语一出口，太宰治却忽然僵住了身体。
这样的对话似乎太过熟悉，就在昨天夜里，这样的情景才刚刚上映过一次。
如果的确如此，那沢田纲吉的下一句话就应该是……
“是吗？我也喜欢修治。”
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这算是什么？梦境在现实之中的重演吗？
那些脑海中的画面迅速在眼前浮现，与现在的场景融合为一体，太宰治甚至开始嗅到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
不，不能，他不想要那样的结局。
“修治？”似乎察觉到了太宰治神色的变化，沢田纲吉担忧地问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太宰治从床上坐起来，笑容和漫不经心的神色都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而看向沢田纲吉的眼神却十分锐利。
虽然早上从梦境中苏醒时还有着「一起死掉也不错」这样的想法，但在这一刻，太宰治却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惶恐。
整副身体乃至于灵魂都在抗拒那个梦境的结局。
他不想让沢田纲吉死去。
他要他活着，必须要活着。
人总是要在结局的时刻才会弄懂一些事，就像现在的太宰治。
他想让沢田纲吉活着，哪怕……他不属于自己。
梦境中他用那把短刀刺穿沢田纲吉心脏时的触感还那样清晰，他甚至还能够感觉到那一刹那间溅到他身体上的血液。
那样温暖的血液，一如沢田纲吉这个人。
可再温暖的人，尸体也是冰冷的。沢田纲吉冰冷的尸体仿佛仍旧躺在他的怀中，这让太宰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太冷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沢田纲吉的话，他大概就要冷得死掉了吧？
双手无意识地收紧，黑色的长外套包裹住太宰治的身体。他的眼神晦涩不明没有焦点，仿佛陷入了一场幻境。
沢田纲吉看着这样的太宰治，一双金红色的眼睛慢慢地暗了下去。
“修治还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信任我啊！”沢田纲吉的话语像是一声悠远的叹息。
太宰治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出去……”
声音很低，甚至带上了几分嘶哑。太宰治低垂着头，从沢田纲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
“什么？”
沢田纲吉并没有听清。
“出去！”
太宰治猛地抬头，鸢色的眼睛睁大了，笔直地刺向沢田纲吉。
他的声音更像是一声怒吼，往日里所有的从容都不见踪影。
他的眼神在显而易见地动摇，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推到了顶峰，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你怎么了，修治？”沢田纲吉皱起了眉。
虽然料想过太宰治对他不信任的情况，但现在这样的反应不管怎么看也过激了。
“收起你那副关心的表情，沢田纲吉。我啊，可是最讨厌你这幅样子了。”动摇的神色被迅速收敛，太宰治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恶劣到极点的笑容。
嘴唇深深地咧开，满怀着看向蝼蚁一般的嘲讽和蔑视，以及隐藏与其后宛若地狱恶魔一般最纯粹的恶意。
“那副伪善的样子，像是神明一样仿佛要拯救苍生的样子，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的那副……圣母一般的样子。”
“拜托啊，你难道听不出别人的真话和谎言吗？我和你说的那些浮夸的假话你居然真的相信了吗？明明是一个大人，真是愚蠢至极。”
“像个白痴一样对我予取予求，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就对你感恩戴德因为这个就对你无法自拔去爱上你吗？然而实际上我待在你身边不过是觉得你有那么点有趣而已。”
“还真是可悲啊！沢田纲吉。”
棕黑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床上，漫天星芒从他背后的窗中映照进来，他脸上讽刺的笑容是那样深刻，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厌恶到极点即将被丢弃的玩具。
所有的话语犹如一柄柄利刃，笔直地冲着沢田纲吉而来。
沢田纲吉一直都没有说话，平静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那样看着太宰治，让太宰治甚至根本无从辨别他究竟是愤怒已极还是心死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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