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惊慌失措惊恐万分的?逃过一劫劫后余生的?还是说被吓傻了呆愣半天而后就地呕吐呢?

    每一种结果都值得期待。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并不属于任何一种。

    柔弱的兔子只是蹙起了那好看的眉,一步步朝着地上的人走去,在确定那人彻底已经死去之后朝着他看了过来。

    “你杀了他。”平铺直叙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是又怎样。”森鸥外记得当时的他是这样回答的。

    “你和他有仇?”看似柔弱的兔子继续发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兔子的脸上浮现出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显然并不能令森鸥外满意。

    这算是什么?他明明帮了这只兔子,这只兔子就这样对他?

    “我不杀他,倒霉的可就是你。”森鸥外抛接起手中的手术刀,语气十分不虞。

    “但他罪不至死。他只是想要钱活下去,而你要了他的命。”兔子没有再看他,好似对于那能够取人性命的手术刀没有任何兴趣,而是俯下身去为地上的尸体合上了眼睛。

    森鸥外似乎要被气笑了。果然是他多管闲事了,这分明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少爷,满腔自以为是的善良,却根本不懂得这种地方弱肉强食的法则。

    难道这只兔子以为给那人点钱那人就会感恩戴德地离开吗?别傻了!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给了他还会想要更多,而当一无所有的时候,那人要的就是命了。

    所以他才会讨厌这种人,自以为是的伪善者。分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苦难,却在世人面前谈论虚伪的爱与善良,却不知在这残酷而黑暗的世界之中别人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此的令人作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想,和你解释是没用的。”地上的兔子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而后起身朝着他走来。

    森鸥外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无论如何,既然你是为了保护我,那便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为此,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啊,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明明是他救了这只兔子一命,可这只不知好歹的兔子却仿佛是在对他进行施舍。

    “好啊!那么,帮我救一个人。”

    “救人?”

    “对。有一些缘故不方便细说,总之,有一个人,她被关进了隔离场所,我要把她救出来。”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

    “当然。”

    森鸥外笃定这只兔子会接受这个要求。

    你不是那么喜欢伪善吗?那就来吧!救人这样的理由够不够符合你那伟大的善心?

    那就来吧,为你那可怜的善良付出那无用的生命吧!

    “可以。”

    果不其然,他答应了。

    森鸥外的脸上勾勒出极其恶劣而血腥的笑容。

    然而之后的事,实在是完全出乎了森鸥外的预料。

    从获取情报分析情报到制定计划,这个柔软的兔子所做出的每一步推理每一个判断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甚至当森鸥外拿到完整的计划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随口的一句本不抱任何希望的话似乎是真的可行的。

    能有这样的表现无非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这只兔子有着异于常人的、超脱于普通人类的大脑,而另一种,则是这般类似的情景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森鸥外相信这只兔子是第一种。

    绕是如此,这也足够使他对这只兔子产生改观了。

    他开始觉得,这兔子此前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而他也似乎不必一定要将其陷入必死之局。

    所以在兔子自告奋勇亲自实施这个计划时,森鸥外拦住了他。

    “你去的话,会死。”森鸥外这样说。

    “如果是这样,那你去的话,你也会死。”兔子这样回答。

    无可辩驳。

    他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且你不是说,那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森鸥外没有说话。

    与谢野晶子对他而言的确很重要,但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换的话,他自认是做不到的。

    然后那只兔子就走了。

    再回来时,兔子带回了与谢野晶子。

    森鸥外这才意识到,也许兔子并不是一只兔子。

    他很想知道这只披着兔子皮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但他似乎丧失了继续探究的机会。

    兔子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还他那个所谓的人情而已,事毕之后,便再不愿同他有什么牵扯。

    他觉得很可惜,但却对此无能为力。

    他以为,此后他再也见不到那只披着兔子皮的小动物了。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在那之后,因为与谢野晶子的问题,他和福泽谕吉产生了冲突,两人的同盟关系正式破裂。与谢野晶子加入了福泽谕吉的组装侦探社,而他则回到了港黑。

    然而未曾想到,在港黑的首领办公室中,他再一次见到了那只兔子。

    “你好,我是沢田纲吉。”

    森鸥外一度认为,也许只是他看错了,也许只是两个相像的人而已,那个善良得犹如圣母一般的兔子怎么可能会加入黑手党?

    “好久不见,森医生。与谢野小姐她还好吗?”

    然而接下来出口的话语却打消了森鸥外所有的怀疑。

    仍旧是那副无辜而柔软的样子,笑容温和,和他这种披着假面的笑容全然不同。尽管能够感觉到分明的距离感,但这笑容却是真真正正发自于真心。

    “你……”森鸥外难得语塞,这个人真的清楚港黑是什么地方吗?就算他很聪明,就算他有能力,但柔软和善良的物种是不可能在血腥和黑暗之中生存的。

    “森医生似乎在为我担心。”打断他的是沢田纲吉柔和的话语。

    担心?他会为什么人担心?这怎么可能。

    “谢谢森医生,不过放心吧,没事的。”那样的笑容,明亮得根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森鸥外没有再说什么。

    在那之后,虽然同属于港黑,但两人之间的交集其实并不是很多。

    他是一个医生,绝大多数时间都留驻在港黑总部,和人打交道的方式通常都是别人来他这里看病或者疗伤。

    但他很少看到沢田纲吉。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秘密。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他总能听到关于沢田纲吉的很多消息。

    强大的实力以及出色的头脑使其在港黑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出色的外表以及温和的态度使其成为港黑无数男男女女的梦中情人,其本身更是常年霸占着港黑论坛的首页,超高的人气让其在港黑中的话题度经久不衰。

    这个分明不属于黑暗的男人却无比迅疾地适应了这里,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这似乎是个趋于完美的存在,整个港黑上下没有人讨厌沢田纲吉,这个男人仿佛天生拥有着吸引所有人喜爱的魔力。

    然而这也是个相当神秘的男人。没有人知道沢田纲吉来自于哪里。当然,在港黑这种无法之地,没有户口没有身份没有父母的人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但人只要存在,就会和人有所牵扯,人活着的每一刻都在和世界建立联系。

    但这个男人,却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

    他曾经观察过这个男人,尽管那样受欢迎,但这个男人永远孑然一身。除了港黑和自己的公寓,这个男人最常去的也就是他们初见时的贫民区,而且似乎也都是漫无目的的瞎逛,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这个男人仿佛不能用这个世界的“人”来定义。

    看上去近在咫尺,实际上却若即若离。

    这样的观察持续了很长时间。

    时间的概念对这个男人似乎是没有用的,多少年过去,这个男人还是如同当初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不论是给人的感觉、活着的方式、亦或是本身的“存在”。

    这是个被时间、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男人,或者说,是这个男人在拒绝这个世界。

    这似乎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沢田纲吉。

    森鸥外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这一切都在如今发生了变化。

    而改变的契机,就是这个男孩。

    森鸥外看向抱着咖啡杯的中原中也。

    男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低垂着眼帘看着面前的咖啡杯,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

    一旁,英俊的男人单手拖着脑袋,看着身侧的中原中也,面上的笑容依旧。

    尽管男孩几乎是表现出了抗拒的姿态,但男人显然没有放弃,时不时地伏在男孩耳边说些什么。轻轻的声音,柔软而小心的姿态,像是亲密的爱人在吐露着最动人的情话。

    情人啊……

    当真是如此吗?

    森鸥外将视线重新放到男孩的身上。

    这个男孩是不同的,他能够感觉到。但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并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不同”吧!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面前这两个“不同”相遇了,于是他们开始改变。

    像是大雾散去,这一次沢田纲吉的笑容,终于深入了眼底。

    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男人开始被这个世界所吞噬,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森鸥外的唇角勾起兴味盎然的笑容。

    果然,很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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