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外。
橘色头发的男孩斜着身子倚靠在墙上，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啧啧啧，还真是恪尽职守的看门犬呢！”
太宰治抱着手臂出言嘲讽。
难得的，一向遇上太宰治就炸毛的中原中也这次并没有嘲讽回来，而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哦？这还真是稀奇。没得到预料中反应的太宰治挑了挑眉。
“你要加入港黑？”半晌，中原中也问道。
他可没有忽略掉方才沢田纲吉那句“看来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搭档”。
“我可没这么说。”太宰治否定了中原中也的话。
希望他加入港黑是森鸥外的邀请，显然现在的沢田纲吉已经猜到了森鸥外在计划着些什么，这次把他们两个支开要谈的恐怕就是这件事。
虽然不是港黑的人，但毕竟生活在横滨，最近港黑首领的□□对整个横滨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十分清楚。如果森鸥外当真能够做到他所承诺着的一切的话，也许这对于横滨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现在的情况，恐怕沢田纲吉也是这样想的。
以太宰治个人的立场而言，他其实更加希望沢田纲吉来当下一任首领，但显然他也很清楚沢田纲吉对此并不感兴趣。那么如果沢田纲吉也赞同森鸥外的计划的话，他想他也很乐意帮上那么一把。
只是这不代表着他一定要加入港黑。
“但你无处可去。”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眼睛。
尽管相识不久，对于太宰治的本质，中原中也却也有了充分的认识。
这是一个对于善恶都无所谓的人，是善是恶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分别，就和生存和死亡在他眼里都是相辅相成的一样。
换句话说，对于太宰治而言，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但沢田纲吉在港黑，森鸥外也在港黑，中原中也不觉得太宰治还有其他地方可去。
人总是一种因为羁绊而存在的生物，没有人可以永恒地独自存在。尽管无所谓善恶无所谓立场，那么当羁绊建立的时候天平便已经失衡。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定要当一条家犬吗？”太宰治翻了翻眼皮。
“和无家可归的野犬比起来，我更宁愿当一条家犬。至少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活。”
“啧，为了沢田纲吉而活？还真是傻透了的人生目标。”听到中原中也的理论，太宰治发出一声嗤笑。
和中原中也不同，他的人生永远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活。为了别人而献上自己的生命在他看来是愚不可及的行为，尽管他自己也并没有多重视这条命就是了。
但自己想要拥抱死亡和把命交给别人是两回事，他永远也不会那样去做。
“我并不是为了把生命献给他所以才活着的。”像是读懂了太宰治的未尽之语，中原中也开口道。
“哦？家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主人献上忠诚和生命么？”太宰治不以为然。
“我是为了和他一起活着。”中原中也笔直地看着太宰治，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是全然认真的神色，“所以我一定会活下去，和他一起。”
太宰治一时沉默。
“啊，我果然和你合不来。”半晌之后，棕黑发色的少年摇晃了摇晃他那缠满了绷带的手臂，转身离开了医疗部。
港黑的总部很大，并不同于一般的写字楼，作为一个大型黑手党的总部，这里的构造简直堪比迷宫。
太宰治摇摇晃晃地走在这巨大的迷宫之中，偶尔可见身着黑色西装行色匆匆的员工。
如果他也成为其中的一员的话，太宰治觉得这根本就是件无法想象的事。
但其实他不得不承认，中原中也说的是对的，他无处可去。
一直以来对于中原中也所谓「家犬」的嘲讽，某种意义上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嫉妒。
嫉妒其拥有沢田纲吉的疼爱，嫉妒其有所归处。
同他完全不同。
明明先认识沢田纲吉的是他才对。
甚至，沢田纲吉就是因为他才会加入港黑的，在他消失之后也曾翻遍了整个横滨找他。
从森鸥外那里听到这样的事实的时候，他曾经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喜悦的。
沢田纲吉在意着他。
然而不管是昨晚也好方才也好，尽管表面上纵容着他的任性，沢田纲吉真正心之所向的却永远是中原中也。
就好像被画了一个圈子，他被隔挡在外，而中原中也却在里面。
而现在，他却对那里产生了本能的渴望。
这份渴望可能从三年多前便已经存在，所以他才会活着。
只是他一直都不承认罢了。
怎么说呢，感觉很不爽啊！被那只圈养的小动物说这样的话什么的，真的是糟糕透顶。
他果然讨厌中原中也。
“太宰？”
有什么人呼唤了他的名字，声音中几多怀疑。
太宰治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啊，织田作。”
“如果下午两点也能算早的话……那么，早安，太宰。”米色风衣的男人朝着太宰治走来。
“你似乎很闲啊！总能看到你在乱晃。港黑的工作都这么清闲的吗？”
“不，只是因为我是干杂活的而已。”
他去送完了文件，现在才刚刚忙完。作为一个拒不杀人的黑手党，他能做的工作基本上就是那些。
就和大型公司里最底层的职员一样。
“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本来也没什么事。”虽说一直在沢田纲吉面前喊疼，但那只不过是撒娇而已，实际上他的确是伤的不重。
他可是很有分寸的，怎么会让中原中也真的伤到他。
“这倒也是。”显然短短一天之间建立起来的对太宰治的认识让织田作之助也肯定了这一点。
“港黑的生活有趣吗？”难得在港黑遇到个熟人，无聊中的太宰治也就随口攀谈起来。
“对我而言这只是份工作而已，无所谓有趣不有趣。”织田作之助回答着太宰治的问题，“太宰你……打算加入港黑？”
“不好吗？”太宰治随口反问。
“里世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你还是选择了这里。”
太宰治看着织田作之助，显而易见的，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因为我无处可去。”
作为一个曾经的杀手，即使放弃了那样的身份，曾经的履历也让他不可能再找得到一份普通的工作。
在黑暗中生活过的人已经没有了站在太阳底下的资格。
“是啊……谁不是因为无处可去。”
太宰治抬起头，极轻的语调，像是一句自言自语。
幽暗的地下是阳光所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下，各色器具旁都被留下墨色的影子。
刑讯架上绑着一个人，但也紧紧能看出来是个人罢了。
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是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一眼看过去便能分辨出它们至少来自于五种以上的刑具，每一种都能让人深刻感觉到死亡的奢侈。
密闭的空间之中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仔细听去时还能听到那人身上血珠摔碎在地面上时的声响。
当真是宛若地狱一般的场景。
身穿和服的女子站立于刑讯架前，橙红色的长发被挽成发髻，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油布纸伞，高贵而美丽的身影像是从浮世绘中走出的花魁。
然而就是这般美丽的女人，落在刑讯架上那人的眼中却犹如恶鬼。
女人向前迈了一步。
刑讯架上已经几乎不成人形的那人动了一下，而后晕了过去。
这次坚持的时间短了不少。女人身后不远处，隶属于拷问小队的下属记录下了刑讯架上那人从清醒到昏迷的时间，而后把视线放到了房间正中的女人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
自从这一次回来，他们的大姐头拷问敌人时的手段便愈发残忍了起来，与其说是拷问，倒不如说是□□裸的折磨要更加贴切。
仿佛是在发泄着什么。
这样的转变让他们这些下属都感到可怖，原本尚且算是和谐的小队如今都噤若寒蝉。
虽然大体上也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姐头这样的表现让任何人都不敢提起也不敢猜测。
这样的氛围简直让人窒息。
入口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通常而言在拷问进行的时候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花魁一般的女人朝着入口的方向看去。
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浑身肃杀的女人态度终于松动了些许。
“沢田大人。”女人欠身道。
“红叶。”沢田纲吉叫出她的名字，却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这次的拷问任务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信息已经获得，只是还剩最后的确认。”尾崎红叶平铺直叙地说着任务完成情况。
“你一向都做的很好。”因为很清楚这里都发生了什么，沢田纲吉并没有看刑讯架哪怕一眼，而只是注视着面前的女子，“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为这而来的。”
尾崎红叶一时沉默。
“我很好。”半晌之后，尾崎红叶重新开口。
这样的态度让沢田纲吉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尾崎红叶，其出色的能力和过分成熟的性格外表都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实际上她如今也才十几岁的事实。
面对一个刚刚痛失所爱的少女，所有的语言也都苍白而无力。
“很抱歉。”沢田纲吉的声音低沉。
听到这样的话语，尾崎红叶发出一声轻笑，而那双金红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您总是这样。”
“明明这一切都和沢田大人没有关系，您根本就不应该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尾崎红叶低垂着头。
“你也算是我的下属。”沢田纲吉的话语像是一声叹息。“我本应保护你。”
当初尾崎红叶刚加入港黑时便是沢田纲吉的部下，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而被首领看中，委派了拷问小队的任务。但按照规则，她仍然理应算作沢田纲吉的下属。
尾崎红叶同那个男人私奔时，沢田纲吉并非全然不知情，却选择了忽视而致使他们逃走。然而首领在下达杀死那个男人并带回尾崎红叶的任务时委派的却是首领直属部队，沢田纲吉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而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也许他本能够保护他们的，如果当时他阻止了尾崎红叶的行为的话。毕竟只要活着，就总还是会有其他方法的。
“感谢您的仁慈。然而我却背叛了您的信任。”
尾崎红叶知道她的任性妄为也给沢田纲吉带来了些麻烦，这件事归根结底本就是她的错，怨不得任何人。
“你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的信任，红叶。”在黑暗之中坚持于人性，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如何称得上背叛。
尾崎红叶终于抬起头看向沢田纲吉，半晌之后，她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
“我的荣幸，沢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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