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人僵持不下,晓星尘下不去手,又抽不回剑,气得嘴唇直抖:“你到底想怎样?你欺我眼盲,骗了我这么多时日,我已不同你计较,你若想死,用自己的剑便是,何苦此般纠缠不休?”
“我不想死。”薛洋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只是觉得要是你想我死,那我死在你的手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晓星尘早已心乱如麻。他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这人就是个口蜜腹剑不知悔改的杀人狂魔,可他手上的剑还是挥不下去。他何尝不知自己荒唐?竟对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心生恻隐,怎么不荒唐。
比起发现自己被骗时的耻辱和愤怒,晓星尘此时心里更多的是羞愧和自责。
他痛苦地说:“别再戏弄我了……”
执剑的手终于不堪重负,霜华剑锵地一声坠落在地,晓星尘满脸血泪,苦求道:“饶了我吧……”
“饶了你……”薛洋自言自语般开口,“那谁又饶过我呢?”
他向晓星尘走过去,想为他擦擦脸,指尖刚碰到晓星尘的脸,晓星尘就猛地侧头退步躲开,而薛洋也发现自己右手已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他没有为他擦净脸上的污脏,反而在他脸颊上留了一个血点。就像他这个人,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今后会做什么,都已经成了晓星尘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薛洋慢慢放下手,小声说:“是你自己招惹了我。”
他忽的抬眼,眼神执拗地盯着晓星尘,恨声道:“在金麟台也好,在义城边也罢,哪次不是你自己撞上来,偏要管我的?你招惹了我,现在又要我饶了你,你当初怎么不饶我?现在……现在怎么又不饶我?”
夜风似是知道他的色厉内荏,将他的尾音吞没,将这番控诉变得不甘而可怜。
晓星尘头痛难忍,虚掩着面喘息,实在搞不懂薛洋这莫名的委屈从何而来。他已接受被欺骗的事实,但实在无法面对薛洋这个人,此时不走还能如何?薛洋怎么就不能放他一马?
“你到底想怎样?”晓星尘不耐发问,已是放弃跟他说理了。
薛洋果然不讲道理,毫不犹豫道:“我要你跟我待在一起,拦着我不让我为非作歹。”
晓星尘像是听了什么笑话,难看地扯了下嘴角:“算了吧,我拦不住你。”
“你拦得住。”薛洋看着他,“我刚才说过了,别人拦不住我,你拦得住。”
晓星尘并不拿他的话当真,被他气得冷笑一声:“你方才还说你的话不可信。”
“那你也没得选。”薛洋颇有恃无恐,“你又杀不了我。”
晓星尘为他的无耻感到震惊,觉得薛洋此人真是不可理喻。他自觉跟薛洋无法沟通,蹲身去摸落在地上的霜华剑,薛洋看到他似曾相识的动作,慌忙扑下去按住晓星尘握住剑柄的手,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瞬。
晓星尘对被他碰到这事很是抵触,使力要挣脱,可薛洋头晕得看不清东西了,一只血淋淋的右手还是死死按在晓星尘手背上。
“放手。”晓星尘冷声道。
薛洋缓了缓,睁大的眼睛逐渐能够视物,他看清了冷若冰霜的道长,看清了道长脸上的烦躁,闷闷咳嗽了一声,带着些惶急哑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晓星尘并不答他的话,用另一只手把薛洋的手拨开,提起霜华利落站起来,转身就走。
薛洋见他只是不想再同自己待在一起,单手撑地爬站起来,头昏眼花追出去。
晓星尘听见薛洋压低的咳嗽声,知道他追来了,但自己实在无力与他争执,知道他不会真的丧心病狂跑去杀人,就只管闷头走自己的路。
晓星尘一路朝着回义城的方向走,他眼盲影响了脚程,但到底是修道之人,披星戴月出发,来到义城城门口时天色虽大亮但早市还未开,街道上并无几个行人。
薛洋一直跟着他,也不靠太紧,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像甩不脱的尾巴。
晓星尘顺着路来到城边那间孤零零的义庄,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该在此处继续待下去了。
必需的东西都放在乾坤袋中随身带着,此处也并无什么可留恋的,他如今又是孤身一人,是不需要什么安身处的。
那他还回来做什么呢?倒不如就此继续云游,连这近在咫尺的大门都不必踏进了。
他呆站的时候,一直尾随在后的薛洋拖着步子继续向他走来,晓星尘听见身后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形微顿,下意识想要转身握了握拳又止住了,不一会儿听见那脚步又重新向他靠近。
那人到了离自己两步远的位置,晓星尘终是忍无可忍,阴着脸正欲出口赶人,薛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跪倒在地,正好扑到了可以碰到晓星尘的地方。他也不硬气,半伏在地以近乎乞求的姿势抓住了晓星尘的道袍,又咳了几下才唤出声:“道长……”
这一声让晓星尘想起两人往日相处的种种。
他们相遇以来从未互通姓名,薛洋叫他道长,他对薛洋只以你我相称,偶尔会打趣叫他“公子”。他原想,江湖之大,既然陌路相逢,当真诚以待,不必刨根问底。他以为薛洋也是这么想的,才会从不问他的姓名,可如今看来,薛洋本就知道他是谁,恐怕早就看出他的心思,故意隐瞒,倒把他的真心践踏得干净。
这一声道长,他已应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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