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的烛火中,钟卿的桌案上摆着成摞的卷宗,都是钟卿找来的关于江南各处地界的卷宗,甚至还掺杂着些许京中的人事。
然而看得再多,心中的恐慌也无法消减半分。此番回京,花锦面临的困境已经摆在眼前。偏偏还在此刻怀了身孕~
钟卿忍不住一拳头砸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惹来小厮的询问。
钟卿再难以按捺,直接令人套车,去公主府。
公主府内,花锦本以就寝,听闻钟卿来访,直接令梅香开了殿门。闻着钟卿带进来的夙夜冷意,睡得香香暖暖的花锦不由瑟缩了一下。
钟卿赶紧脱下外衣,缓了些许才上榻。花锦下一秒立马又依偎过来,抱着他的腰,半合着眼睛,“不放心我?”
钟卿不说话,只是用力抱着她的腰,良久,“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花锦叹息一声,“阿卿,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
钟卿的手紧了紧,“你说~”
花锦闭着眼睛,手悄悄顺着他的腰线探下去。钟卿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底都是挣扎和不悦,“阿锦,不要胡闹。”
花锦眼神越发心虚闪躲,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感受到他骤然粗重的呼吸,花锦忍不住得逞的笑,然而下一秒就被钟卿抓住手腕,整个提到自己身前,眉头皱得死紧,“阿锦,你现在不能胡闹,听话?”
花锦扁扁嘴巴,“怎么,这么快我就对你没有吸引力了?”
钟卿头大,“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是怕伤到你~”钟卿小声说着,耳朵红得厉害。
花锦抿抿唇,“阿卿,我刚才说跟你说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不能跟我生气!我也是无奈之举!”
“嗯,你说吧,我不生气。”顿了顿,他又小声说,“我怎么舍得再跟你生气。”
这一瞬间,花锦心里别提多熨帖了,连带着胆子都大了不少。
“其实,就是,我其实并未有孕……”
突然的安静蔓延开来,相拥的两个人,几乎都能听到对方身体中血液流动的声音。
花锦的心也惴惴起来,“阿卿~”
钟卿忽然低头,紧紧抱着花锦。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遗憾,但更加庆幸。多事之秋,怀着身孕的她,简直就是揣着一个□□~
“阿卿,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花旸下了旨意,要给我跟沈征赐婚。我,我不可能以花锦公主的身份与任何人成亲的。”说到这里,花锦的声音低下去,“阿卿,你会不会怪我?”
只是不知道,她问的,到底是他怪她欺骗怀孕,还是她不能以公主身份与他成亲的事。
钟卿只是叹息一声,“怪与不怪,又有什么区别?”
花锦紧张抬头,“阿卿~”
钟情低头,“因为,我都注定离不开你了~”
花锦终于笑起来,“我就知道,我的阿卿,一定是最好的!”
“阿卿,不如我们……”她的手又开始不安分。
钟卿有些窘迫,“阿锦,我们,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伤不到我的!”
“可是我怕,若是这一次中了,岂不是还是把你置于险境?”
花锦顿时僵住,下一秒有些颓然地抽回手,愤愤地砸在钟卿的肩膀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成了公主了?还碰上花旸这种坑弟!”
钟卿抿着嘴笑,把花锦重新抱到身前,“可是若殿下不是公主,还怎么在打马游街的时候,一眼看中在下?”
“怎么,难道我换个身份,就没有这份眼光了吗”
“倒也不是,只是,恐怕殿下就没办法,把在下强抢回府了!”
“这倒是!”花锦趴在他的胸前,痴痴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也没法,提前吃到你这道美味大餐了!”
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钟卿瞬间红了脸,略显强硬地把花锦的头暗下去,声音闷闷的,“别招我了!”
花锦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手扣着钟卿衣服上的连接处,一边小声嘱咐,“我不在的时候,不许看别的女子,不许跟别的女子眉来眼去的,更不许……”
“不许什么”
花锦突然闷下来,“沈家那边,已经接到了圣旨,只怕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来找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钟卿声音沉稳,“正值战期,我又负责征集粮草,便是应酬不及,他们也是不敢如何的。只是战事过后……”
战事结束了,用不着他征集粮草。而圣旨以下,无论这圣旨的初衷是什么?事到如今,他都只能奉旨行事。
“花旸这个混蛋!”花锦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她真想……
“若是实在没办法,我就把那个沈家的小姐给毒死!”花锦低低地说,“谁也别想染指我的男人!”
钟卿忍不住低低地笑出来,“放心吧,不至于。到时候,我便说我要出家去。我朝推崇佛法,若是我自愿皈依佛门,那想必陛下也无法再治我的抗旨之罪。”
花锦倏地爬起来,趁着月光,双眼闪亮亮地看着钟卿。
钟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你,你这是怎么了?”
花锦抹了一把自己的下巴,“我在想,阿卿若是真的剃了光头,那该是什么样子?”
钟卿无奈扶额,花锦却越发兴奋,“那可就真的是公主殿下和俊俏小和尚啦!咦,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好了好了,我的公主殿下!”钟卿再次把她拉回来,按在自己胸前遮住双眼,“好好睡吧,天亮了,就要启程了。”
花锦默默抓紧了钟卿的衣襟,内心都是不舍的挣扎。
然而再不舍,太阳终会升起,将明媚的阳光洒落人间,带着温暖和希望。
钟卿亲自送着花锦上了銮驾。花锦从马车的窗口探身出来,两个人的手还紧紧地拉在一起。
“粮草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处理的。”钟卿看着她柔软的掌心,轻轻呼出一口气,“你到了京城,就传信给我。如果有什么…事,也传信给我,不要瞒着我,嗯?”
花锦说不出话,只眨巴着水水的眼睛看着他,听他一句就点一下头,直到他那么多絮叨的话也都说完了。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若是再不走,只怕路上越发热了。
“好了,启程吧!”
行走的马车,逐渐隔绝了两人的视线。花锦从车窗处回头,看到逐渐被甩在后面的钟卿,脸上都是温和的笑。
只是为了他这样的笑容,她也一定能打赢这一场仗!
花锦如是想。
回京城的路途遥远而漫长。尽管花锦已经下令尽量不要休息,路上还是走了个把月。而在这个把月里,南朝也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头一件大事就是,北境蛮族当真在边境侵犯南朝了,南朝损失了边境的一座城,防线退守至边陲重镇。然而北境来势汹汹,谁也说不好,这座边陲重镇是否能守得住此防线。
而朝中已经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只为该派谁去抵御北境蛮族的入侵。花旸自然是想派自己的亲信去的,可正如先前花锦收到的情报显示的,此次北境来势汹汹,兵马充足,绝不是以往的打草谷,恐怕是要在南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那么此番派去对战的人,就要慎之又慎,否则一旦被北境找到机会,恐怕南朝北边的防线就要崩塌了。
作为朝中武将第一人,国舅爷其实是当仁不让的选择。可是花旸显然不想就此妥协。或者说,便是要妥协,也得拖到花锦进京,他也好借着花锦的手,往军力安插些人。只有花锦安进去的人,国舅也才能多留他们一段时间。
于是花锦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朝中大员们集体暴走之前进了京。匆匆梳洗一番,就进了宫。
“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快来歇一歇!”花锦一进来,花旸就立即起身,亲自下来扶着花锦入了座。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都是对姐妹的关切,“这一路可还好安泰?姐姐该回府歇一歇再来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花锦抽回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我倒是想,只是怕再耽搁的时间久了,皇弟还不知又要做出些什么惊人的事!”
花旸心知肚明,听了也只是嘿嘿笑。
花锦不耐烦与他打太极,干脆开门见山,“北境的具体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想好了要安排哪些人了吗?”
花旸的手一紧,脸上的笑意也缓缓隐去,“可是,朕不甘心!”
筹谋许久,明明是想抢得先机,夺回军权,处置了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子的。可到如今,却还是要倚仗他。若是此番真的再让他出征,边境若胜,他这辈子都别想动他了!
花锦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该知道北境此次来势汹汹,分明就是朝着我南朝腹地而来的。若是此番排除的将帅不能一举将其拦在边陲重镇之外,让他们过了关口,那接下来我南朝之地将彻底向他们展开!到时候,你失去的就会是整个国家了!”
花旸握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花锦,“皇姐,北境当真有这么强吗?”
花旸的眸子里仿佛带了火,向着花锦蔓延过来。可惜花锦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只觉得如坠冰窟。这句话,是帝王的怀疑。
花旸所接收到的所有关于北境的消息,同样是花锦安插下去的人收回来的。花旸在怀疑,她故意借此事,为国舅寻退路。
花锦闭了闭眼,声音是疲惫的喑哑,“阿旸,北境狼子野心,已是不争的事实。你与舅舅的争斗,不过是上一辈恩怨的延伸。可是舅舅他终究出师无名,有你在一天,南朝的百姓、臣工,都只会臣服于你。可若是北境打进我南朝之地,头一个要死的,也是我花家子弟!”
花旸冷肃了脸,倏尔又缓和下来,淡淡道:“阿姐说的,朕自然知晓。朕只是担心,舅舅会一念之差……”
花锦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神色,轻声道:“你忘了吗?舅舅出身镇国公府,南朝的安定,北境的防线,都是历代镇国公府的二郎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便不是为了我花家,只是为了这南朝的百姓,舅舅也只会浴血奋战。整个南朝,能抵抗北境到底的,除了我花家,就是镇国公府家了!”
花旸缓缓扬起嘴角,“这便好,有皇姐这一番话,朕就放心了。名单,朕已经拟好了。”
内侍将一张纸递过来。
花锦接过,将纸上的人名依次记下,然后就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那张纸化为灰烬,花锦起身,“若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阿姐!”花旸忽然出声,阻住了花锦的脚步。
花旸上前两步,终究停在花锦两步开外之处,“阿姐,朕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了。”所以,千万别令朕失望。
花锦顿了顿,最后昂着头走了出去。
庞大的宫殿在这夜色里,仿佛蛰伏在暗处的兽,不知道何时就会伺机暴起,将人拆吃入腹。这宫殿是,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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