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卯日星君还未上值,天宫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仙侍们纷纷出动,开始为今日的大婚做准备。
一队专司新人礼服的仙侍浩浩荡荡朝着璇玑宫的方向出发,为首的,赫然便是身着上元仙子服饰的卿天。或者说,是邝露。
这是邝露争取来的,过了今日,她便会是卿天。从此世间再无邝露!
但是她不后悔,能看着陛下与仙上终于走到一起,她对这世间最后的念想,也算是圆满了结了。
邝露压下心底的心酸,率先踏入璇玑宫。然而下一秒就怔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有些晕。还是旁边的仙侍最先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惊呼,一队人都慌成一团。
陛下和仙上不见了!
陛下和仙上去哪里了?众人乱成一团。饶是一向稳重的邝露也乱了心神,心里一瞬间涌上来的都是各种阴谋论,难道又要横生枝节吗?是旭凤?还是谁?
正当众人六神无主的时候,润玉终于带着锦觅现身。
两个人手拉着手,脸上都是甜蜜的笑意。对上众人焦急慌乱的眼睛,总算是还有点良心,收起了脸上的甜蜜笑意。
润玉咳了一声,“咳,我们刚才出去,处理了点事情。”
邝露率先反应过来,垂下眼睛,上前行礼,“时间不早了,还请陛下和仙上早做准备。”
两人放开手,锦觅跟着邝露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眼中都是缱绻难离。
润玉无奈安抚,“等一下不就可以再见到了?”
锦觅揪着他的袖子嘟囔,“可是,我一会也不想跟你分开。”
润玉抬手想摸摸她的脸,然而还没碰到,她却又躲开了,“好啦,那就等下再见!”
润玉怔了一下,有些可惜地放下手。看着她跟着邝露走开,心里忽然就有点空空的,有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但是很快他又调整下来,急什么呢?很快就会见面了!等顺利解决了之后的事,或许他们还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整理好一切,邝露退开两步,微微抬头就对上她看过来的双眼。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快速移开目光。然而这一次,邝露认真看进她的眼底,“仙上,好了。”
锦觅弯了弯眼角,“谢谢。”
邝露后退两步,躬身行礼,“祝仙上与陛下,从此缔结同心,恩爱延绵,生死不移!”
锦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邝露,“你在告诫我?”
“不,小仙是在提醒仙上!”
锦觅看着她,莞尔一笑,“放心,你的陛下,自会泽被天下,恩禄众生!”
邝露仰头,锦觅却已转身离去。影影绰绰,唯有那模糊的礼服身影~
礼乐起,众笙箫。九霄云殿一派欢欣喜悦,轻易便感染了陛下的喜气。众仙齐聚,推杯换盏,已经开始忍不住揣测陛下一偿宿愿该是何等的欢悦。
眼看着吉时将近,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殿门口,看着哪里的光芒万丈。再过不久,他们的陛下和未来天后,将从那里走来,共赴高台!
众目期待中,礼乐已经达到巅峰。敞开的大门里,缓缓走来的人影被身后的光华万丈映衬得只剩下一道剪影。来了!
璀璨的光华中,最先显露的是那华丽的衣角,那是陛下大婚的婚服!
可是,似乎,只有一人?
影影绰绰,终于开始变得清晰。是陛下!
润玉逐步走上高台,面目淡漠而冷冽,竟无一丝即将大婚的喜意。众人一脸茫然。这又是哪一出?
润玉高台落座,睥睨众生。
众仙不解,老君出列询问。润玉面无表情,只是抬了抬手,便见殿外汹汹涌进来的甲卫,瞬间扰乱殿中的氛围。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金戈兵甲的甲卫已经冲向座中。
也就在此时,变故骤生,未等甲卫触及,当处突然灵力炸起,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周遭还安安稳稳坐着的仙家忽然就变了脸色,与甲卫斗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仙人快速收拢聚到一起,看看高台上满面冷色的润玉,又看看带队一脸冷冽的东华,再看看与甲卫缠斗的众人,一脸懵逼,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不过仔细看,都是鸟族的人啊,难道是这些人想造反?”
“可是旭凤还在婆娑牢狱里待着,他们就算造反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太巳仙人也在其中呢!”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觉,与甲卫对抗的领头人之一,可不正是曾经有拥立之功的太巳仙人!
太巳仙人也注意到了众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用灵力逼退一个甲卫,扬声高喊,“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竟要围剿我等吗?”
众人立马支棱起耳朵。可惜润玉并未出声,倒是东华帝君冷哼一声,“为何围剿,太巳仙人心里没数么?”
太巳仙人脸色沉了沉,“不知我等到底犯了何错,让陛下不惜在大婚之日对我等出手!”
东华目光烈烈,“看来,太巳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完,击掌两声,又是一群甲卫由外鱼贯而入,中间束缚着几人。走得近了,众人这才看出,那人赫然便是凤长!
太巳仙人显然也看清凤长,彻底变了脸色。
凤长挣扎两下,挣不开捆仙锁,只得当即跪伏在地,带着哭腔喊冤,“陛下明鉴,我等对天界忠心不二,不知犯了何错,招致陛下如此对待!”
一个两个,都朝着润玉喊冤。
润玉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一切,全然叫人看不出喜怒。
东华是个不喜欢跟他们兜弯子的,当即便将手里的证据砸在他面前,“对水神仙上下手私下禁锢,结党营私妄图颠覆社稷,觊觎伺机铲除天帝继任者……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还敢说你对天界对陛下忠心不二?”
凤长脸色一变,不可置信,“这,这都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让你的这些属下们说就够了!”
四处联络各路仙家,私下筹谋欲颠覆社稷,派人蹲守在继任者附近……经了手的人,一个个都站了出来。其中更是不发鸟族骨干,凤长只觉得眼前发白。
“这,这都是假的,这都是污蔑!栽赃陷害,陛下明鉴啊!”
“明鉴?”东华冷笑一声,“凤长,为了自保,连你的得力手下都不要了吗?”
凤长瘫软在地,神色慌张,“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拿到这些……”
“因为有我啊!”光华万丈处,终于有爽利清脆的女声传来。
润玉抬头,眸中似有星子,看向那光华深处。
袅娜的身影,踏着星辉而来。华服映衬下,是绝色容光。
端方雅致,锦觅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到凤长面前,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慌张到愤怒到最后归于死寂,“是你?不,你不是霜花,你是水神仙上!”
锦觅莞尔一笑,只是从袖中拉出一道卷轴,居高临下,在他面前展开,“这里,清清楚楚记载了你何时何地,与何人筹谋何事!昆仑山上的神族为何被困?继任者的行踪是谁在屡番试探?还有从魔族归去的水神仙上,是被谁拦下的!”
凤长脸色惨白,神色狠厉,倏尔冷笑,“所以,一开始,这就是你们的圈套?你就罢了,旭凤!他枉为我鸟族之神鸟!”
锦觅摇摇头,后续传来男声,“你又何时真正尊我为鸟族神鸟呢?”
凤长抬头,赫然看到旭凤正在锦觅一侧,声线平淡,然而眼底皆是杀意。
看到这里,凤长终于明了,哈哈大笑,字字诛心泣血,“旭凤啊旭凤,儿女情长,是你误我鸟族!”
凤长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力,一下子炸翻身侧的甲卫,骤然起身,狠狠盯着旭凤,眼底浸血,“荼姚赔上了一辈子,只为你能坐拥六界,可是你呢?为了儿女情长,你优柔寡断,硬生生将这宝座让出去!如今,又是为了这个女人,不惜陷你母族于不义!旭凤!你可还记得,你如今维护的人,就是那高台上坐着的人,正是你的杀母仇人啊!”
旭凤眼底一缩。
锦觅喝断,“凤长,你休要在此颠倒黑白!荼姚明明是心底有愧自杀而亡,若是非要找一个凶手,那也是我,与陛下又有何干?”
“哈,哈哈哈~”凤长仰头大笑,满眼失望地看着旭凤,“你这个懦夫!是你,误我鸟族大业!”
“鸟族大业?”旭凤重复一句,轻轻摇头,“那不是鸟族大业,是鸟族的催命符!神族况且被封禁在昆仑山上,鸟族,难道要合族湮灭吗?”
“那也是他心狠手辣!”凤长伸手,遥指高台上的润玉,“讨伐先天帝如何?他又何尝不是!只因我鸟族是荼姚的娘家,这千百年来,我鸟族犹如夹缝生存,被剥夺了多少飞空属地,便是连软弱不堪的花界也敢到我鸟族面前置喙!若是我不奋起,鸟族只怕早就灭族了!”
一番话,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东华目光沉沉,“凤长休要胡言,且不说这千百年来,陛下于政事之上把控甚少,诸多事务皆是我等自行决策。至于鸟族夹缝生存,难道只许荼姚废后在时对他族多加欺压征敛,却不可拨乱反正不成?试问,你鸟族的古传属地,又有谁动过一分?”
凤长呵呵冷笑,“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你们沆瀣一气,欺我鸟族没落罢了!”话音一转,直直看向旭凤,“火神殿下,你可还记得荼姚天后当年对你的厚望!又可还记得我鸟族万万众对你的崇拜敬仰!若不记得,便由得他们日后自生自灭,大不了合族湮灭!若是记得,还望能留他们一条生路!”
话落,凤长灵力暴涨。一阵刺眼的光华中,凤长自爆而亡……
凤长一死,周围还顽强抵抗的人登时软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还追随在太巳仙人身后。
匆匆脚步声起,打破凝滞的气氛。
邝露冲入殿内,看着与甲卫对抗的太巳仙人,噗通跪地,“爹爹!您这是在做什么?”
太巳仙人目光微动,看着眼前想念了千百年的人,眼底蓄起泪光,“露儿……”
“爹爹!”
“不,你不是露儿!”太巳仙人却脸色一变,惊声急喝,“妖孽,我儿早就死了,你休要到我面前来冒充她!我苦命的露儿,早就被这个冷血的男人,生生拖累死了!”
太巳仙人抬头,直直看向高座上的润玉,眼中闪着仇恨的光。
邝露大哭,伏地跪拜,“爹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执迷不悟,不听您的安排,爹爹,求您回头吧,不要与陛下作对!”
太巳仙人握着剑的手在抖,他愤愤的目光看向跪地的人,可是那把剑,始终无法指向她。
“你不是!”太巳仙人咬牙切齿,“邝露我儿,生来仙身,自小聪慧谨孝,是我掌上明珠!如何是你一个浑身魔气的妖孽可比?”
邝露涕泗横流,看着太巳仙人,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太巳仙人也不想听,他目光怀恋,“我儿天真烂漫,却又聪慧敏捷,一朝侍于夜神殿下身侧,陪着殿下走上至高无上的高位。我儿心思单纯,春心萌动,与陛下情根深种!可陛下既心有所属,又何苦牵连着我儿不得自由?都是因为你,她一步步,不想老父年迈,不想亲朋痛心,一心为了你,断了仙根,了了仙寿,堕落到如今这不仙不魔的境地!试问,叫我如何不愤?陛下,老臣,倒要向您讨个说法!”
上元仙子与陛下的那一番纠葛,即便当事人从未承认,可是天界的人都不是傻子。又一个个都是成千上万年的老不死的,最是感兴趣这些桃色绯闻。上元仙子对陛下的爱慕,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陛下对水神仙上的情深,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众人脑中只有一句话,情爱害人啊!
倘若当初上元仙子不为情所困,做出如此逆天而为之事,太巳仙人也不至于闹出如今这一出;或者陛下既知上元仙子对其的心思,狠狠心把这心思断了,也不至于走到如今一步;再或者,陛下要是早与水神仙上成了,或许上元仙子自己也就把心思断了,更不至于到如今这一步。可是它偏偏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邝露泣不成声,无视周边甲卫,膝行上前,即便被太巳仙人以灵力激开,依旧忍着痛楚上前,一把抱住太巳仙人的腿,“爹爹,是女儿的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一心沉溺于情爱,却忘记您为女儿的痛心,是女儿该死!”
太巳仙人挣了一挣,无奈邝露抱得死紧,他半分不得动。
相比于对凤长的同仇敌忾,面对这一番情爱纠葛和老父亲被揉碎的心,众仙罕见地沉默了。便是东华也尴尬地矗立一旁,不知该如何回应。
润玉从高台上走下,行至两人面前,“此事我却有责任,邝露于我有情,我并非不知。”
邝露一僵,却没有回头,闭着眼睛,由着眼泪从眼角汹汹滚落。
太巳仙人浑身颤抖,目眦欲裂,“你知道,你却还眼睁睁看着她走入歧途!”
润玉摇头,“初始我曾想将她调离,她却不愿。我心知苦恋一人,便是伴在身侧也是些许安慰。只想着,她或许总有想开的一天,却不知……”
太巳仙人满目苍凉,“却不知什么?不知她竟如此逆天而为,为了你不惜堕落至此吗?”
润玉垂目看向邝露,“邝露,若是你愿,我现下便可恢复你的仙根。”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邝露断仙根,植入魔女卿天体内一事,纵然往日不晓,今日也皆知。此中术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遑论牵扯到仙根一事,仙根一断,无力回天。陛下竟然能恢复仙根?这,这难道是感悟天道的另一重能力不成?
太巳仙人死死盯着润玉,“当真?”
“我不愿意!”邝露突然出声。众人目光骤然齐聚,她顶着众人的目光,轻易便感受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邝露强忍悲痛,扬声道,“爹爹,我不愿意!”
太巳仙人忍了又忍,“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今日就要跟别人大婚了!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的一丝位置!”
邝露勉强勾了勾嘴角,“爹爹,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顾及情爱的地方?这是卿天公主啊!是魔族唯一的公主了!若是我恢复了仙根,卿天公主,就彻底消失了!”
到那时,魔族将会如何?天界如何应对?而太巳仙人一脉,又该如何自处?她已经一错再错,又如何能再赔上无数无故性命呢?
太巳仙人晃了晃,满目悲愤,“你想着天下苍生,你想着你的情郎,那你可有曾想过我呢?”
邝露头磕在地上,痛哭失声。
太巳仙人闭上眼睛,“罢罢罢,事到如今,我又能说什么?唯有……”
话音未落,太巳仙人手中的剑骤然飞出,灌注着太巳仙人毕生灵力的剑气势万钧,朝着锦觅而去!
耳边还回荡着太巳仙人的绝响,“助你最后一力!”
气势如虹,视死如归,挡不住的生死剑!
锦觅瞠目,眼睁睁看着那剑飞来。
“锦觅!”
旭凤润玉皆动,奋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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