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正文完结

小说:嫁千户 作者:白鹿谓霜
    琼林宴毕, 陆铮和儿子率先离席,众臣子才三三两两结伴散去。

    林务心下难掩激动,想要提起当年救命之恩,又怕陛下当年只是随手而为, 怕是早已忘了当年救过自己。

    思来想去, 还是沉下性子, 决定等等。

    身侧的榜眼许同山见其发怔, 不由好心提醒,“林贤弟, 该走了。”

    林务道“许兄先请。”

    二人谦虚退让几句,相携而出。

    虽说状元及第, 光宗耀祖, 风光无限, 但实际上真正风光的日子, 也就那么须臾半月, 入朝为官后, 在一众进士中,便不显得那样突出了。

    本朝大兴科举,前朝三年一次的科举,如今已实行两年一回许久, 朝中大把的进士, 便是三甲少了些, 但也不到让人觉得稀罕的程度。

    林务倒还好, 没因这巨大的落差感到失望, 反而在得知自己所效忠之人便是当年对自己有恩的旧人后, 做事越发上心。

    加之他出身贫寒, 为人并不好高骛远, 反倒人如其名,恰恰合了“务实”二字,在今岁的进士中,颇有几分亮眼。

    这一日夜里,林务正在翰林院坐值,沉下心,翻看着旧时卷宗,忽的听到外边一阵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哪位坐值的同僚,正心觉疑惑,起身推开门,打算察看一番。

    等瞧见来人,结结实实愣了下,忙恭恭敬敬要下跪。

    “见过陛下”

    “起来罢。别跪了。”陆铮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皱眉看他几眼,想起来了,“你是今科状元林”

    “微臣林务。”林务见陛下似乎是想不起了,遂自报家门。

    底下臣子太多,陆铮也不是神仙,哪能个个都记得,能记得林务姓林,还是拖了他是今科新鲜的状元,且样貌还生得不错的福。

    “嗯,”陆铮双手背在身后,随意打量了几眼翰林院的院落,话家常般,“今日轮到你坐值”

    “是。”林务道,顿了顿,又小心问,“陛下深夜而至,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微臣的”

    陆铮半晌没开口,片刻才沉声道,“你可善丹青”

    林务不解其意,陛下大半夜不在寝宫,居然跑来翰林院,问他善丹青否,但奇怪归奇怪,愣是老老实实道,“微臣略通。”

    陆铮本不抱希望,不过是顺路到了翰林院,进来又见屋里还真有人,才顺口一问,闻言又问,“可善画人像”

    林务继续老实道,“略懂一二。”

    好在陆铮也不是要找个画师,差不多的就行了,又懒得再去诏画师,惊动的人越多,他越丢脸。便道,“那我问你,若是要学绘人像,最短要多少时日”

    陛下这是要学画

    林务也不敢多问,道,“约莫半年,天赋上乘者,三月应当能绘其形态。但要绘其神,便不一定了。”

    陆铮“如何个不一定”

    林务道,“回陛下,绘人像,拟其形态,在于笔;绘其神,则在于心。易言之,越用心,笔下的人物神态越真。古时有画仙之称的林太白曾言,其所绘人像画作中,最令他满意的,便是为其亡妻所画之像。这是因为林太白把自己对亡妻的哀思寄托于画中,遂画中的林妻才有了神。”

    林务一番话说完,便发现面前的皇帝陛下似是沉默了甚久。

    他鼓起勇气,抬起眼觑着这位全天下最富权势的男人,见他蹙眉,似在想着什么,便思索着,要不要借此机会,表明自己便是当年陛下所救的幼童。

    胡思乱想中,又不由得想到当年那位马车内未曾露面的夫人,不知今日是否还陪伴君侧。

    听闻陛下独宠皇后娘娘,后宫虚设,陛下同皇后娘娘如民间夫妻般恩爱,情深不变。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与当年那位救他们母子的恩人,是否是同一人。

    陆铮不开口,林务自然不敢主动开口,只得恭恭敬敬站着等。

    片刻,陆铮才回过神,见林务还站在面前,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伺候了,自己朝来时的路走了。

    林务本以为今夜之事,便到此作罢了,过了几日,却忽然得了召见。

    在翰林院一众同僚的注视下,林务忙收拾好自己,跟着来传旨的公公,前去勤政殿面圣。

    来到勤政殿,内里无人,传旨公公通传后,他便一路顺利入了勤政殿。

    临进屋时,还被那公公提点了句。

    只见那公公着道,“这几日,皇后娘娘不在宫里,陛下也难得有笑脸。林大人进去吧。”

    林务深吸一口气,从容入内,徐徐行礼,“微臣林务,见过陛下。”

    陆铮抽空抬头,“来了啊,朕有件事要交给你。”

    说罢,一脸“朕是信任你,才交给你,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的神情。

    林务一下子慎重起来,恭恭敬敬道,“请陛下吩咐,微臣必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然后,在林务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中,皇帝陛下肃着脸开口了。

    “教朕丹青。”

    林务

    林务咽了口唾沫,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患了耳疾。

    君臣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陆铮被看得沉下脸,今科状元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了,林务道,“是。”

    皇帝陛下其实对于林务的过度反应,有些不满,但考虑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遂忍了,摆手道,“行了,你去准备罢,明日起来勤政殿。”

    顿了顿。陆铮又强调,“这件事,谁都不许提。”

    直到走出勤政殿,林务都还有点懵。

    但懵归懵,第二日起,他就马不停蹄来了勤政殿,在偏殿等着陛下诏他。

    第一日,皇帝陛下把宫宠阿白画成了鸭子。

    面对着这幅风马牛不相及的画,林务硬着头皮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颜色对了。

    陛下陛下还是有天赋的。

    至于陆铮自己怎么看,他他沉着脸把画纸撕了。

    第二日,林务觉得画活物太难了,先从静物开始画吧,就画花瓶罢。

    一个时辰过去了,林务盯着那副看上去似乎和花瓶没有半文钱关系、怎么看都更像膳房里落了灰的油罐子的画,沉默良久,实在夸不出口。

    陆铮拧眉,盯着越描越黑的画,气得摔了笔,他不就是多描了几笔,怎么越画越不像了

    怎么裴延那厮寥寥数笔,就画得栩栩如生,朕就不信自己比他差

    定然是这笔太烂了,用得不顺手

    第三日。

    没有第三日,谢天谢地没有第三日,听勤政殿的公公说,皇后娘娘回来了,陛下没空学画画了。

    林状元郎表面淡定,内心庆幸无比,顺顺利利走出了勤政殿偏殿的宫门。

    而此刻的麒麟台。

    寝宫里里外外的宫人太监们,都精神抖擞,面上喜气盈盈,要不是宫里不许喧闹,加上小命宝贵,恨不得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一番。

    皇后娘娘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皇后娘娘回来了,陛下终于不回大半夜孤枕难眠睡不着,三更半夜去御花园了。

    皇后娘娘回来了,陛下终于能安安心心用膳,御膳房的御厨们终于不用看着那怎么送去怎么送回来的膳食,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琢磨新鲜菜色了。

    总之,皇后娘娘就是所有人的救星。

    看着明显有些过于激动的宫人太监,知知有些不适应,好在宫人太监们恢复得及时,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知知入了殿门,她这一趟是去了江家。

    原本皇后自是没有省亲一说的,便是有,也不能在宫外住。但这一回却有些不一样,江父大寿,再加上江鸿娶妻,双喜临门。

    且自打进宫后,知知很少回江家,便借着这次机会,同陆铮商量了后,去了一趟江家。

    又住了几日,今日才回宫。

    “你去歇罢,娘这里没什么事了。”知知摸了摸女儿珠珠的脸,这回女儿陪她去的江家,也是累坏了,脸都瘦了一圈。

    珠珠乖乖应下,“那女儿明日再来陪娘。”

    知知应下,目送已经长成窈窕淑女的女儿出了殿门。

    她的珠珠如今生得亭亭玉立,不再是从前那个圆脸跳脱的小娘子了,指不定再过几年,便要许人家了。

    知知倒不担心她嫁的不好,她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兄弟是东宫太子,又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就是闭着眼睛嫁,也不可能吃什么亏。

    但想到她要出嫁,心里总还是不舍得的。

    “娘”一听到母亲回宫的消息,陆廷下了学,便迫不及待赶过来了,进门便孩子似的,凑到了母亲身边。

    知知摸摸儿子头发,“下学了”

    陆廷乖乖应,又道,“娘下回带上我吧,我方才来的路上遇见姐姐了,她瘦了好多,定是累着了。我不怕累,下回我替姐姐,我陪娘罢。”

    知知失笑,“你姐姐累,是因为有许多夫人和小娘子要见她,这你可替不了。”

    陆廷聪明,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话,姐姐乐平公主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了,母亲有意让她和射阳官夫人们接触一二,日后觅婿心里有底。

    要他说,大可不必如此。

    姐姐喜欢谁,点谁做驸马便是。有父皇在,有他在,姐姐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爱嫁给谁就嫁给谁。

    但他一贯乐于在母亲面前露出乖顺和善的一面,遂笑着道,“原来娘是这个打算。那姐姐的驸马人选,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娘不方便,不如由儿子替娘出面,考较考较。”

    知知见他一副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正欲说什么。

    陆铮便进来了。

    父皇来了,陆廷不敢继续靠着自己娘了,起身道,“父皇。”

    陆铮“嗯”了句,陆廷十分识趣,陪着帝后二人聊了几句,便十分识趣起身走人了。

    再不走人,他怕明日的骑射课上,要被父皇穿小鞋了。

    看见父子二人私底下那点眉眼官司,知知又好笑又无奈,望向一边淡定喝茶的陆铮,唤他,“夫君。”

    陆铮抬眼,望过来,满眼都是她,“何事”

    知知张张嘴,算了,摇摇头,“没什么。我不在宫里这几日,宫里可都还好”

    陆铮道,“都还好,儿子新作的文章,被太傅赞得天上有地下无连阿白都胖了二两。”

    一旁猫窝里,悠闲甩着尾巴的宫宠阿白,无辜被胖了二两,似乎是受到了打击一般,换了个方向,把自己圆润的肥屁股留给帝后二人。

    知知眉眼弯弯笑了,“那夫君可好”

    “不好。”陆铮一改先前样样都好的神色,挑刺道,“你一走,我才发觉,这宫里有千般不好,万般不足。床太宽敞了,空荡荡的,睡得不舒服。宫殿太静了,咳嗽一句都能听好一会儿的回声,听得人心烦。宫膳样式太多了,晃得人眼花,没胃口。”

    知知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出来,靠到陆铮身边,“那我现在回来了,夫君觉得这宫里可好”

    陆铮板着脸,一副勉强至极的模样,“没那么碍眼了。”

    知知晓得男人不高兴了,哄他,“难得回去一趟,我也想多陪陪爹娘。他们这个年纪了,我也没在他们跟前尽过几天孝,实在于心不安。夫君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铮哪里生得起自家妻子的气,被她一哄,又立即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揽住妻子的肩,“怪我。若我不是皇帝,你便不必被困在这宫里了。”

    知知仰起脸,冲他笑,“这是我家,怎么能说困在这里,就算是困,我也是心甘情愿被困的。不过不是被困在皇宫里,而是被困在夫君的身边,被困在珠珠和廷哥儿的身边。”

    陆铮这几日被冷落了的怨气,顷刻间就消散了个彻底。

    他在知知这里,一贯是很好哄的,脾气性子好得让外人都不敢相信。

    “罢了,等日后有机会了,我陪你出宫。”陆铮许诺。

    知知高高兴兴应下,又兴致盎然道,“这回我见了鸿哥儿的媳妇迟氏,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性子也沉稳。”

    江鸿的妻子是陆铮挑的,但那都是看得家世,对迟氏本人,陆铮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道,“迟家老爷子在吏部干了一辈子,功劳不少,过几年就退了,正好让迟老爷子带一带江鸿,到时候就让他去吏部。”

    朝政之事,知知一向是不去插手的,听了也就听了,从不为自己娘家求些什么。

    但很显然,陆铮是毫不介意起用妻子娘家的子侄的。

    无论是江家第二代的江堂兄弟、第三代以江鸿为首的兄弟几人,还是战家那边的人,他都毫不介意。

    知知听不懂朝政,也不大感兴趣,点点头,记下了,又道,“承哥儿的媳妇倒是个孝顺的,我在江家那几日,她日日都上门,一大早就来,一直陪到晚上才走。珠珠见那些夫人时,她也有个嫂子样,在一旁帮衬着。”

    陆承是两年前成婚的,妻子洪氏也是陆铮亲自选的,家世人品都贵重。

    陆承成家了,陆铮就封了他一个王位,算是把长兄的门楣给撑起来了。

    陆铮颔首,“是个好的,你若喜欢她,便叫进宫里来陪陪你。承哥儿是孝顺,就是心事重了些,自己不进宫,洪氏也不敢进宫。”

    知知忙摆手,“算了,总叫进宫做什么,小夫妻还年轻,正是该在一起培养感情的时候,我可不当恶婆婆。”

    陆铮摇头失笑,“什么恶婆婆,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知知却只是认真道,“说真的,我其实用不着小辈陪着,小辈有小辈的日子,我们有我们的日子。非叫他们陪我,我不舒服,他们也不自在,没必要。”

    陆铮听着这话,却从中品出了点意思来,看向妻子,斟酌着问,“你是不是总是一个人待着,太闷了”

    仔细想想,女儿珠珠长大了,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儿子也不小了,又是一国太子,也少有空闲。

    儿女长大了,他又总也忙着政务,当初带到射阳的丫鬟基本都放出宫了,连青娘都荣养去了。

    这一眨眼的功夫,好像身边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再过几年,等儿女一成家,知知真的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现在想想,当时若再生一个,兴许便还有个小的,能陪陪知知了。

    陆铮越想越觉得辛酸,忽的就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妻子回江家会那么开心了。

    “要不,我下旨,让承哥儿把孩子送进宫,陪陪你”

    知知听得懵了一下,忙道,“别,千万别。你这么做,洪氏私底下得怨我们了。”

    陆铮却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小辈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小婴儿却是天真烂漫又柔软活泼的,解闷逗乐,再好不过。

    他道,“怎么会,承哥儿孝顺,他想尽孝,又怕影响到廷哥儿,让他儿子尽孝,再好不过的事情。”

    知知见他似乎认真的,忙正色道,“真的不行,我我也不喜欢小孩儿,吵闹得很,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离不开爹娘的。”

    知知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陆铮这个念头。

    其实,宫里的确是冷清的,尤其是随着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圈子之后,更是如此,但怎么说呢。

    知知也不愿意强行挤进孩子们的小圈子,没必要,也不想。

    夜深了,帝后二人歇下。

    知知躺在榻上,翻了个身,一旁熟睡的陆铮便下意识拉了下被子,盖在知知的肩上,无意识拍了拍她的背,仿佛是在哄她。

    那动作又轻柔又熟稔,知知唇边忍不住露出一抹幸福的笑。

    她想到一句话,“少年夫妻老来伴”,她和陆铮,也是如此罢。

    孩子们长大了,要成婚生子,要有自己的小家了。

    孩子们始终是不能陪伴他们一辈子的,唯独能一直作伴的,只有彼此。

    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句话,当真是半点都没错。

    人这一辈子,就像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路上有只见一面的过客,也有陪着走了一程的人。

    人与人的缘分,有深有浅。

    若真遇到一个人,能陪着走一辈子,是极其幸运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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