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 寂寞。
孤单的什么人就特别脆弱。
寂寞的时候容易七想八想, 什么都想。
上次投胎的遭遇，十多年魂魄游荡人世间的日日夜夜, 这次投胎的生活……一幕幕的都在她的脑海里上演。
阿耶疼爱她的身影, 阿耶临终前的嘱咐，自己的心愿，家人, 亲朋好友……一个个的形象都在梵境焰的心里清晰无比。
似乎是想明白了, 似乎更糊涂了。
一连三天没有回宫, 一人一马和长长的影子作伴。
宫里的人是不是着急找她, 家国天下的事儿，等等, 都被她抛之脑后, 一直到第四天一大早，她牵着马来到她四哥的府上。
宫里宫外到处是寻找安宁公主的人，女皇陛下，安阳公主，狄仁杰, 卢从云他们发现安宁公主不见了, 都吓坏了。四皇子府上也有来询问, 四皇子得知自己的小妹妹一怒之下离宫的消息后着急万分，此刻眼见她好像一个孤魂一样来到自己这里，登时被吓到了。
“小妹妹，三哥就是那样的性子, 你可别和他置气，你这两天不见人影子，把我们都给吓疯了。”
四皇子抱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小妹妹，轻声哄着，“三哥也后悔了。”不后悔也不行，没有小妹妹的庇护，他根本没办法安安生生地在长安生存，“你三哥说他不联姻了，我们都不联姻。”
梵境焰呆呆地不说话，整个人好像没有了魂一样。
几个孩子都惊骇地看着他们的小姑姑的样子，害怕得很。
四皇子妃示意孩子们都下去，她以前就对两位小姑子是真心疼爱，如今一桩桩事儿发生，对她们更是真心感激，自己拧了一条热毛巾送上来。
四皇子从妻子手里接过热毛巾，给小妹妹擦脸。
梵境焰还是没有反应。
发丝凌乱，面容苍白，衣服还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件，如今变得脏兮兮、皱巴巴的。
身上还沾有几根草叶子，唯有额头中间的小火焰越发显得清晰可见，好像要活过来。
四皇子心里突突跳。
“小妹妹，你说要怎么罚三哥都成，四哥都支持，有气千万别憋在心里。”
“你是我们的小妹妹，只管开开心心的，不开心了，就折腾别人，千万不要折腾自己，知道吗？”
梵境焰听了这句话还是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的四哥。
“四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明知道三哥没有为君的智慧，也没有常人的定性，我还是和阿娘妥协，同意阿娘立三哥为太子，而不是四哥。”
梵境焰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妥协？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隐忍？
她还是她吗？
这是梵境焰最不好接受的地方。
她本来是要好好地做“梵境焰”，做一个傲立于世间的“梵境焰”，小十的“梵境焰”，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而她还不知道，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谋略和策划。
四皇子自然不大明白小妹妹的想法和纠结，但是他知道她把错儿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痛无比，四皇子妃低头捂着嘴哭，门口偷听的几个孩子也是默默流泪。
四皇子给她把衣服上的草叶子摘掉，声音温柔，“这不是你的错，乖。”
这怎么会是小妹妹的错？
“小妹妹已经做到非常好，如果没有你，二哥现在可能已经去世，三哥肯定还不能回来，四哥……四哥一家人还不一定会怎么样。”
“你看，这都是你做的事儿，四哥听说现在朝堂上没有酷吏横行了，也没有面首欺凌文武官员了，政令清明，边境安宁，这都是我们安宁公主的功劳。”
四哥一样一样地说自己的好，但是梵境焰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误。
如果这就是一个姐姐口中的父系社会，她本应该在一开始就阻止阿娘的上位，让二哥或者四哥做稳皇帝，但是她没有。
她按照自己曾经的认知顺从心意，眼睁睁地看着阿娘做了女皇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大唐变成大周，看着她的兄长们阿娘的手下艰难求存，却还要顺从父系社会的规则来行走，坚持让她的兄长们继位。
甚至还和阿娘因为武家之事争执起来。
这有什么好争执的？
大不了把他们全杀了。
她的主要目的是大唐，是阿耶留下的大唐，是大唐依旧繁华兴盛，而现在，大唐不要说繁华兴盛，大唐已经不是大唐了。
梵境焰深深地反省，错了就是错了，及时改正。她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四哥。
“四哥--”
“四哥在，你说。”
“四哥，我不会嫁人。”
“四哥知道。”
“我姓李，永远是李家人。”
“四哥知道。”
“我来做李家这一代的继承人。”
梵境焰想起她手下的将士们早就不满的情绪，觉得她似乎早就应该做这个决定，“下一代，二哥，三哥，四哥，谁的孩子都可以……”
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打算，心澄灵净，却不知道，作为一个公主继承皇位，和作为一个太后继承皇位，其中有着天差地别，她将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反对和抵抗。
大明宫。
女皇陛下得知小女儿进了长安城没有回宫，去了四儿子的府上，气得摔了一个自己心爱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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