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汉以来, 女子和男子的分别日益明显。男子外出做工或者参军, 女子一般是在家里劳作或者生育儿女,自打班昭的《女诫》问世之后, 其分别日益明显。
两汉、魏晋、南北朝……到了这个时代, 女子除了“三从之道”和“四德之仪”之外,更是多了很多所谓的女子美德,恭谦、柔和、大度……
比如风行于世的“踏谣娘”, 人人都知道丈夫殴打妻子不对, 丈夫日日醉酒不务正业更不对, 可是没有人鼓励他的妻子合离, 而是夸奖她的顺从和隐忍。
“隋朝末年,河朔之地的一位苏某, 烂鼻貌丑, 不曾作官却自称郎中,嗜酒,常在醉后殴打他的妻子。其妻貌美善歌,将满怀悲怨谱为词曲,倾诉自己的不幸。”
“这些词曲在民间的传唱中又得到丰富和发展, 并增加伴奏乐曲, 逐渐形成大唐人如今不论士庶不分男女皆钟爱的歌舞表演。”
卢从云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和偏向, 他的话音一落,薛出尘立即接口:“且步且歌,谓之‘踏谣娘’。到目前,诗词流传很多, 比如‘……马围行处匝,人簇看场圆。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
薛出尘的话里带着一股子冷意,蔑视、自嘲、悲哀……不一而足。
卢从云端起茶碗喝茶,苏婉婉轻笑:“这个和我们的好友卢从云无关。”
程仙仙瞥一眼卢从云以及其他几位男子,微笑接口:“可是这是对的吗?”
“班昭的《女诫》告诉世人,告诉女子们,作为女人,首先应该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处于卑微的地位,从内心里清醒自己的性别角色,由此出发,主动承担家务辛勤劳作,操持家业,侍奉丈夫……”
宋广平看一眼好友卢从云哈哈笑:“从汉以来,‘男尊女卑’的发展。女人的天地在于家庭,不必有才,如有也是‘治内之才’。”
“由此出发,女子对于男子绝对顺从的思想,作为妻子除了要对丈夫顺从外,还要对婆婆顺从……这些当然是不大对的。可是‘踏谣娘’能够流传起来,还能让听者落泪闻着心酸却无人提出异议,这就说明了问题所在……”
卢从云听出来好友的暗示,立马跟上:“现在的情形形成,有战争的原因,也是《女诫》一书问世以来经过男子们的不断推广宣传,经过女子们的不断反抗不断失败不断顺从引发的一个社会现象。”
“女子们沉迷于隐忍和顺从的美得,她们感动了自己,她们不光要自己严格执行,还要求其他人也严格执行。我们要借着‘踏谣娘’的故事,或者说借着类似‘踏谣娘’一样的戏曲模式来推广宣传,慢慢改变。”
“同意。”
薛出尘不等李潇等“男子”反对,立即接上:“安阳公主说过,当前的情形是不对的,是畸形的。”
“就算是对的,比如女子离开丈夫无法生存,或者生存不容易,但是总有些女子,她们不需要依赖父亲和兄弟,她们也不需要依赖丈夫子女,她们甚至都不需要出嫁……她们自己可以过得非常好。”
比如,在座的“她们”。
在座的男子们彼此都明白。
不想同意吧,好像,也确实是事实。作为同僚或者同袍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再怎么要维护男子的“切身利益”,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们的不是,劝她们随意找个男子嫁了待家里相夫教子。
可是,这样的几个她们,再加上两位公主,真的可以成功吗?
李潇:“这几天长安城士庶的反应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还听说有不少很有声望的大家夫人都去找安阳公主谈话,都在劝说她。”
“安阳公主回问她们:班昭比孔子、墨子、韩非子……如何?班昭的书比他们的书更有学问更有道德?比佛道两家的书更为哲理更为深厚?”
“安阳公主认为,汉朝时期太后掌权的情况很多,朝政混乱,民间风气也乱。
可是班昭不去考虑其真正原因,比如吕太后为何会狠心掌权?不是因为汉太·祖刘邦的‘宠妾灭妻’?班昭作为女子和臣子反而写书劝说女子要顺从男子,其出发点本事就偏颇,其言论自然是没有跟脚。”
张仁愿轻轻摇头:“安阳公主说得很对。男女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一个聪明的脑袋,解决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反而要求女子顺从男子。男女阴阳和谐,作为夫妻天天一块儿生活,这要怎么顺从?”
作为一个同样征战沙场的武将,张仁愿对于人性看得更明白,再怎么定下顺从的“规矩”也无法解决其根本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争斗、情·欲争斗。
薛出尘嘴角的笑容加大:“张侍御史说得非常对。人和人之间的争斗无处不在。特别是夫妻之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难得张侍御史能有这番见识。我家里的老阿耶、叔伯们、兄弟们、堂兄弟们……都不赞同,这几天都在家里摇头叹气。”
张仁愿侍御史听到这句话,居然面颊微红。
一个大老粗长相的人对着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面颊微红,你什么意思啊张侍御史?原来你是这样的张侍御史,啧啧。
在座的男子们对着张仁愿面带不屑,但是张仁愿只管呆呆地看着薛娘子脸上的笑容。
众人:“……”
张仁愿出身世家旁支,本身文武全才,年纪轻轻就官至殿中侍御史。据说去年御史郭霸上表称女皇陛下是弥勒佛转世,凤阁舍人张嘉福、王庆之也上表请求立武承嗣为皇太子,都邀请张仁愿在表章上署名,张仁愿宁死也严词拒绝。
如今他作为堂堂侍御史,毫不顾忌朝堂上的暧昧局势,也不顾及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恐、害怕,跟前跟后的出主意,今儿还大力支持这些女子们的言语,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薛家的小娘子,已逝薛仁贵老将军的孙女儿,平阳郡公薛讷的女儿,长安城有名的刺美人,军营里有名的毒娘子,阿娘幺,张侍御史不愧是不怕死的张侍御史。
勇气可嘉。
就是行为挺可耻。
众人都对张侍御史的“心意和行为”“唾弃不已”,却又津津乐道。本来有点儿沉重又压抑的会议变得“活色生香、乐呵不已”,悦悦听说后挺看好,梵境焰也挺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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