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境焰大眼睛一转，看看阿耶，看看阿娘，好奇。
圣人立即收敛神色……瞧着小公主整个人的气势，好像天生的小太阳熠熠发光，神采飞扬，为难。
“娘子军已经解散，我们换一个礼物。”
梵境焰从善如流，“那，我要去参军。”
咳咳，圣人实在控制不住，这下子就算是皇后殿下也惊住。
娘子军还可以说是小公主爱玩，而且还有圣人亲姑姑的先例在，小公主打小儿性子皮实，要玩闹玩闹可以理解，正式参军如何使得？
皇后殿下眉头微皱。
年过五十的她，保养得宜，又数年如一日地保持精神和妆容，即使现在卸了大妆容，只是晚间的小妆容，看起来也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当然，参政多年的她，理解小女儿天生的那份“不安分”，忍着没有开口。
圣人没有皇后殿下的这份理解，他都要去查是不是谁蛊惑了他的小公主，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圣人外在的模样和性情再好，身上也带有帝王的威严。
“梵境焰乖，参军又累又苦，我们不去。”
梵境焰手上作画的动作不停，眉眼间的小火焰生动闪烁，小嗓门清脆，“儿不怕苦和累。儿听说当年的姑祖平阳公主，就是真正的上战场。”
…………
安阳公主自己动手做了茶点奶汤，亲自来给家人送，恰好听到妹妹的这句话，登时就心里一咯噔。
她稳稳情绪，把茶点和奶汤放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我刚熬好的茶点，阿耶，阿娘、小妹尝尝。”
圣人和皇后殿下瞧着乖巧的大女儿，齐齐露出慈爱的笑容。
梵境焰放下毛笔，在一边的小水盆里净手，用着姐姐亲手做的甜奶汤，笑容甜甜的，声音里好像含了蜜，“谢谢姐姐。”
小妹妹的声音和笑容都好像是糖做的一样，小模样精灵顽皮，亲姐姐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半儿。
一家人用完了奶汤，还有煮红茶，都是舒坦。
圣人夸口，“这个茶，先炒制，只煮，不加任何其他物事的法子，味道极为清淡，却是回味无穷。”
皇后殿下也觉得好，“上次梵境焰说，对比之下，我们常喝的茶，其实是汤。”
梵境焰乐呵呵笑，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好像小旋涡一样吸引人，眼神儿耍赖。
安阳公主因着小妹妹的调皮微笑出来。
她和当今的大唐仕女有几分相似的气质，也有不一样的气质，正值豆蔻年华的她，有着大唐仕女的自信和端正，也有大唐仕女没有的清新自然。
一身儿大唐少女服饰，小小的双环发髻用鲸丝撑起，露出的削肩和平直的锁骨，和挺拔的身姿一样，恰到好处地彰显大唐女儿家的硬脾气。
脸上的妆容淡淡的，好似没有化妆一样，笑起来的时候亲切可人。
“各有各的好处，只是这样的泡茶方法更方便，茶叶炒制出来，也更好携带与保存。”
声音也是柔柔的。
圣人瞧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摸摸鼻子没说话。悦悦和梵境焰……他觉得梵境焰可以稍稍有点儿悦悦的体贴温柔，又觉得那样子不好。
圣人正在庆幸悦悦的到来打断他们刚刚的谈话，让梵境焰忘记参军的事儿，就见梵境焰放下手里的小瓷碗，姿势豪迈。
语气也是豪迈。
“姐姐的茶好，方便保存制作简单，可以大量制作，大量出售。等我要去参军，去打下来吐蕃、新罗、扶桑……还有黑海那边的国家，我们的茶和丝绸卖向全天下。”
皇后殿下和安阳公主齐齐发愣，圣人目瞪口呆，然后猛地咳嗽出来。
梵境焰上次和他仔细询问《后汉书》的记载，还去弘文馆查阅询问有关于汉朝人去寻找西域以西，大食以西的国家的事儿，原来是这个目的。
至于吐蕃、新罗、扶桑……圣人摸着胡子，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上次吐蕃派人来求亲，本为两国友好，不是汉朝的和亲。”
“而且阿耶也拒绝了，你姐姐一定不会嫁去吐蕃，将来按照你要求的，你姐姐看大唐哪个儿郎好，嫁哪个。”
梵境焰不服。
她才不相信阿耶的话。
“阿耶--”梵境焰拉着亲阿耶的衣袖，小声音拉的长长的，撒娇，“阿耶--”
亲阿耶强撑住口风，“阿耶保证不给你姐姐强行嫁人。”
“阿耶--”梵境焰再接再厉，“吐蕃不打服了，将来终是大唐后患。”
“还有新罗。安北都护府今年又朝南迁移了，儿要去打回来。”
“新罗过两年阿耶再派人去打，把高句丽原皇室全部接到长安来，迁移人口过去。”圣人紧跟着保证，“吐蕃那边，阿耶也加强管理，保证不让他们犯上作乱。”
“可是儿要去打仗，不再呆在长安天天赏花游玩。”梵境焰一张小脸蛋皱巴成一团。
对于大唐女儿家的生活，梵境焰也喜欢，喜欢看她们袅袅婷婷的模样儿，喜欢看她们照顾人的温柔，可让她自己来，天天和姐姐一样“知书达理，娴雅贞静”……。
“儿要去打仗。”梵境焰鼓着腮帮子和阿耶耍赖，不讲大道理。
…………
父女两个你来我往，眼看着圣人就要撑不住。
皇后殿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茶汤，一直不做声；安阳公主内心里波涛汹涌，低着头极力克制自己。
“好好好，阿耶答应。”圣人果然松了口，“可是梵境焰的十岁生辰还没过，太小了，阿耶心疼。”
“先组建娘子军，在长安玩着，不出远门。”
“谢阿耶。”梵境焰高呼一声，一下子站起来，面色激动地和亲阿耶做保证，“今年的武举比试，儿一定给阿耶拿一个魁首回来。”
亲阿耶……。
如果他说武举只能男儿参加，心爱的小公主估计又要委屈。圣人摸着胡子，愁得慌。
“梵境焰才十岁，她去参加武举，也就是小儿玩闹。”晚上休息的时候，皇后殿下吞吞吐吐的，似乎是安慰圣人，又似乎是安慰她自己。
妻子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却也没有一点儿信心的样子，圣人忍不住一声长叹。
“我们的小公主，在家里被宠惯了，受不得丁点儿委屈，将来可怎么嫁人？”
以前圣人是舍不得小公主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嫁人，离开老父亲，可现在，他又愁小公主怎么嫁人。
皇后殿下嘴角一抽，这都是谁宠出来的？
好吧，她也宠。
梵境焰不知道父母的“愁”。
灵魂飘荡的十多年，民间真实的烟火气滋养了她的心神，让她的内心得以平静，让她感激。
眼见天下之大，多彩多姿，百姓的生活美好且艰难，她想要给他们做些事儿。
“我也真的不喜欢绣花。”梵境焰在入睡前对自己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她对皇宫还是有抵触。
姐姐最近学习绣花辛苦，明天休沐，拉着姐姐去逛街。这是她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安阳公主昨夜一夜没有睡好，用完早膳后还是精神不振的样子，发现小妹妹迎着朝阳，好像一抹阳光一样朝她走来，瞬间笑出来。
放下手里的绣框，瞧着小妹妹一身儿红色的紧身骑马装，知道她是要出门。
“等等姐姐换一身衣服。”
“好，一刻钟。”
“行，一刻钟。”
安阳公主去内室换衣服，梵境焰在园子里赏花看水沐浴晨风，神色陶醉，再发现姐姐正在绣的小荷包上有小火焰的标志，嘴角上挑的弧度加大，开心。
紧身小长袍，鹿皮小靴，简单的丝质腰带……白净的小脸不施脂粉，奶白奶白的粉嫩，乌黑的头发难得地梳成女儿家的双环发髻，乌发雪肤互相映衬，小表情生动活泼，宫人们瞧着他们的小公主，也都是开心。
安阳公主快速地收拾好自己，一身儿淡粉色的骑马装，清爽利索。姊妹两个和父母说一声，骑马出门。
大唐的首都长安，汇集了天下各个地方的繁华和热闹，一百零八坊，东西两个集市，各条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大街上还是行人不断。
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河岸景色的，有抬头翘脚的或在眺望河中往来的船只，有文人墨客吟诗唱诵的……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或者卖茶水的，看相算命的。
初春上午的太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喧闹的长安城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梵境焰喜欢这样的大唐。
不管皇家内部怎么争斗，朝堂上怎样风云变幻，都对老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影响，这是她可以接受作为“梵境焰”的身份的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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