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保存好录音文件,认真想了一想。邵子昌话里话外全是他的错,但他一是毫不知情,二呢,他有充分理由怀疑Miracle解散就是因为庄沉和傅丛灵的事。单从目前结果来看,团队解散后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骂名,庄沉和邵子昌却通过拉黑他,内涵他,吃了不少红利,粉丝翻了倍,代言一个接一个。
怎么想他都问心无愧啊。
景昭确定自己没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背了会儿单词,心平气和地睡着了。
第二天被电话震醒,邵子昌在那头不可思议地说:“我等了你一晚上,你竟然真的不来!庄沉是你的前队友啊,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他都自杀了,你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景昭再次按下录音键,镇定道:“所以他是为什么自杀呢?”
“你还好意思问?”邵子昌怒气冲冲道,“你抱着谢少的大腿过得幸福美满,为什么还要给傅少添堵?傅少生气了,庄沉能有好日子过吗?他身上都是伤,活不下去了,你来安慰他两句都不愿意吗?”
景昭礼貌地请教:“他身上的伤是傅丛灵造成的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邵子昌尖叫。
景昭:“你不说清楚,我确实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子昌骂了句娘,“……就是因为看到你和谢少一起出现,傅少回去后大发雷霆,庄沉安慰他,却被他口口了!这回听懂了吗?”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不会还要我描述一下细节吧!”
“不用。”景昭冷静道,“邵子昌,你昨晚和今早说的话,我全都录音了。我有三个选择,一是把录音给傅丛灵,二是联系媒体,三是自己收藏,永不泄露。你希望我选择哪一种?”
邵子昌长长地沉默,半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道:“景昭,你怎么会这么恶毒?”
景昭声音始终平平的,既不愤怒,也不讥嘲,只是陈述事实地说:“邵子昌,你和庄沉拉黑我的时候,我这边已经默认和你们绝交了。说是两年同屋,其实也就是同事合租房子的关系。离职后江湖不见,也很正常。既然我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希望你不要再因为你们的私事来打扰我。”
邵子昌安静地听完,怒气收敛起来,哽咽着说:“可是小景,庄沉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你来见见他,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好不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要在电视剧里,观众听了一准儿落眼泪。
他还道:“小景,我刚才一时着急,对你态度不好。毕竟是人命关天啊,庄沉他太难了,你给他一个念想,让他知道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你还过得好好的,他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他语气卑微,和刚才的强硬截然不同,要是人在景昭面前,恐怕已经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景昭却是个软硬不吃的怪物,平平静静的态度一点也没变:“他没有为我牺牲,更不需要为我而活。如果你再骚扰我,我就要选择前两个选项了。”
邵子昌从未想过他竟油盐不进,张口结舌地呆了半晌。明明是个初中就肄业的半文盲,明明只有一张漂亮脸蛋,明明是一双赌鬼生的烂泥种……
“嘟——”景昭直接挂了电话。
他并不在意邵子昌如何在电话那头骂他,只是细细思索了一番接下来邵子昌可能会采取的动作。
也许会发一条微博,心疼庄沉得了抑郁症躁狂症又或者别的什么心理疾病,再加一句从前的事为什么不能放下,成功将舆论引到自己身上,网友媒体就蜂拥而来批评他,也许其中有水军也有正义使者,总之他会被踩一脚,庄沉能赚一波同情的眼泪,邵子昌则又会赢得“护妻”“敢说话”等美名。
景昭十四岁逃出家门,而后便开始打工,从一开始当练习生的小破公司,到公司倒闭进了杂技团,再到后来在鱼龙混杂的酒吧,接着被星探挑中进了Miracle。从一个单薄少年好好地长大成人,一直没被那些吃人的黑暗吞没,景昭有他小小的生存法则。他始终相信人间的美好,却也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他不是那种善良的人。
让你们失望了,景昭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是真自杀还是假自杀,他这样冷血,这样自私,不会有丝毫触动的。
景昭决定给李威去个电话,让他花点钱找家公关公司,早早做好又要打舆论战的准备。哪怕又要被对家打得溃不成军,至少也得努力战斗过。
正翻通讯录,门却被敲了两下。
他收起手机,说了声“请进”,接着就看到谢升推门进来了。
景昭瞬间有种黑暗面被谢升发现的窘迫感,即使他早已挂了电话,谢升不可能听到他那些冷血的话。
谢升却在看到他时微微松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道:“昨晚庄沉吞了安眠药自杀,据说洗胃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景昭瞳孔微微一缩,手指都蜷起来。
谢升以为吓到了他,声音愈发轻柔:“但你放心,已经救回来了。”
景昭垂下眼,“哦”了一声。
升哥果然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他拒绝邵子昌的要求,不肯去看庄沉,升哥以后会不会知道呢?
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冷酷无情,根本不配和心里那个白月光相提并论呢?
会不会……就此跟他绝交……
景昭正胡思乱想,只听谢升又道:“我怕他身边人给你打电话,你傻乎乎地过去自投罗网。”
……诶?
景昭抬眼,诧异地看向谢升。
谢升冷笑:“傅丛灵那傻逼也在医院。”
景昭似懂非懂道:“傅丛灵会打人。”
“?”谢升道,“我是怀疑这是傅丛灵设的局,你要去了医院,就要被他绑走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摸摸景昭还没梳,乱蓬蓬的头发,“笨蛋,你只知道打人会疼,不知道有的事比挨打疼多了。”
景昭立刻反驳:“我知道啊。”刚想展开细说,又怕自己的黑暗面立刻就暴露,舌头就打了结,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谢升摇头,用那种大人看到小孩说大话的表情说:“你不知道,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含笑揉了揉他头,继续说,“以前没有方向也就算了,这几天我让人从傅丛灵入手查了查,Miracle解散是他一手策划。他联合杨文干和公司一起瞒着我,想把我们分开,再对你下手。什么爱惜羽毛?不过是忌讳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敢动手罢了。”
景昭头被他揉得热乎乎,连带脸上也烧起来,一点也没有邵子昌面前的冷酷,晕头转向地,软乎乎地问:“那,那我们总会不在一块的,我是不是还是退圈比较好?”
“?”谢升脸沉下来:“为什么会不在一块?你想到哪去?”
景昭:“节目结束了,就各回各家了呀。升哥不是都说他会绑架我吗?这么无法无天,那我……”
“那你躲就躲得掉吗?”谢升道,“在我把他彻底解决之前,你一直跟着我,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言语里的意思直白露骨得让人害羞。
景昭手藏进被窝里,悄悄握成拳头:“难,难道我搬到升哥家里,和升哥一起住吗?”
谢升转头看着虚空,眼神是不易察觉的紧张,脸上却写满理所当然,点头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景昭扭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耳垂红得滴血,小声道:“是,是吗?”
谢升只要他没坚定拒绝,就有底气了,转头看向他,挑眉质问:“不是说想继续听到粉丝为你尖叫吗?这么容易放弃,可不是你的性格。”
景昭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你说得好像我很坚强似的。”
“你还不坚强?”谢升却诧异地拧眉,“全网黑都能挺过来,一滴眼泪也不掉,普通人天天被网友私信骂,早就抑郁症了。”
景昭迷惑道:“升哥怎么知道我没掉眼泪的呢?”
当然是千方百计地打听,一出录音棚就看你的消息,知道你一切安好,才能拼了命继续努力,按照他们说的那样,为你在圈子里铺好了路,才能更好地护着你走下去。
谢升敛眉安静了片刻,恢复了云淡风轻,道:“只要我想知道,什么事都能知道。”
景昭想到连傅丛灵都对谢升避让三分,立刻就信了,崇拜地说:“不愧是升哥。”
谢升矜持地点点头,脸上是“不值一提”的表情,而后接着说:“至于傅丛灵提到的,和你一别三年究竟什么意思,我还在继续调查。当时你在酒吧驻唱,也许他是台下的一名观众,对你一见钟情,从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景昭突然被夸是天鹅,羞赧道:“有,有可能吧。”
“你有没有一点印象?比如说有个观众特别变态,一直盯着你看。”
景昭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有,这样的观众太多了,挑不出特别的。”
谢升瞳孔一缩,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太多了?”
“没事没事,升哥不用担心。”景昭忙安抚他,“大部分人看到我去了男厕所,就马上失望地走开了。”
“???”谢升迟疑,“你的意思是……?”
景昭心里暗道丢脸,面上还故作大方地笑:“当时为了吸引眼球,我都假装是地下偶像,穿jk跳舞唱歌,所以他们都以为我是女生啦。”
“……”谢升缓缓道,“那少部分没有失望地走开的呢?”
景昭瞥了眼谢升的脐下三寸:“穿女装的时候,都会穿高跟鞋,细高跟作为武器来说,还挺好使的。”
谢升五味杂陈地看着景昭阳光灿烂,一点阴霾都没有的笑脸,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
对不起,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景昭摸不着头脑地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升哥呢,这些事和升哥没有关系啊。”
谢升试探着问:“你那时候十七岁,对吧?”
景昭点点头。
“再往前一年,”谢升小心翼翼道,“你十六岁,你记不记得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十六岁……”景昭认真想了想,可脑海中一开始检索十六岁这个关键词,脑仁就开始发疼,接着就牵动全身,浑身上下都疼起来,疼得他直冒冷汗,瑟瑟发抖,仿佛关节炎患者遇到了阴雨天,从骨头缝里渗出了阵阵刺痛。
他忍不住抱住头,蜷起身子,却还是挡不住这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疼痛。
“别想了——!!”谢升的一声厉喝把他从疼痛中拉了回来。
他茫然抬头,看到谢升皱眉将他按进怀里,用力地说:“对不起,别,”谢升的声音颤了颤,接下去道,“别想了。”
“哒哒”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相拥的两人转头望去。
摄影师扛着机子站在门口,愣了片刻,自觉地退后:“我等会儿再来,不打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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