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蛇床子

    钱招娣在卫生所吃了大亏,回来时又误了做晚饭,招来宋来福一通骂。

    生气啊,可也看出来了,贱蹄子不是能任她揉圆搓扁的了。

    不过没事,磋磨人的法子多了。

    灶火间就在篱笆扎的院子里,门板一拆,啥都能进来。

    她知道宋柳回来,摸着黑去摘了些蛇床子。那玩意儿招长虫啊,到时黑黢黢的,一摸滑不溜手,还不得吓掉她半条命。

    宋柳不知道钱招娣的盘算,但她本来就不打算听话。

    院外有棵槐树,有些年头了,两人怀抱粗。

    借着月光,宋柳卸了门板,扛到树下。她从草丛里抓了几把艾草,围着床板开始烧,驱蚊虫的。晾衣绳上的衣裳,也被拿来铺在了身下。

    ——

    钱招娣等宋柳的尖叫,没等到,睡过去了。

    公鸡头一声打鸣,她一个哆嗦,就爬了起来。动静大了,惹得宋来福踢了她一下。

    被踹到的小腿肉生疼,钱招娣没敢吱声。她开了门,直奔灶火间——新仇旧恨,都在宋柳身上了。

    那丫头没发出声响,肯定夜里就被吓晕了过去。

    等下叫醒她,趁着她受惊,打骂一通,人就老实了。

    钱招娣只是想想,心里头就舒畅不少。

    灶火间里头黑黑的,她背着光,看不清。只不过屁大点儿地方,她不用看,也能猜着宋柳睡哪儿,抬脚就往那边踢……

    钱招娣“啊”地一声尖叫,划破了凌晨的寂静。

    左邻右舍纷纷打开门,大声问咋地了。

    早起的张春花一出来,先是见着躺在树下的宋柳,吓了一跳:“咋地睡在外头了?是不是钱招娣,不让你进屋?!”

    宋柳揉着眼,沉默地点头。

    张春花扯着嗓子骂开了:“钱招娣你个狠婆娘!闺女占多大地儿,竟然就赶出来了?你哪来的脸,住着闺女娘盖的房,又来糟践闺女?亏不亏心啊,啊?!”

    没听见吭声,张春花越骂越来劲——憋了十多年了:“各位叔伯婶子评评理!亲生的跟养人家的不一样,姚婆不易当,咱都知道。可有哪个像钱招娣这样的?闺女打小就没睡过床,能走就开始薅草喂鸡。生了水痘不给治,人一好就赶地里,又是洗衣、做饭。人没灶膛高,就踩板凳上,差点掉进锅里。宋二娃小她几岁?屙屎把尿她一个人带大。”

    “要是闺女娘在,得心疼成什么样?”

    原主不抬头,猛地见她露出脸,不由得让人心一跳。

    小姑娘小小的一团,很好欺负的样子。脸上是受到惊吓的惨白,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无辜,惹人怜爱。

    人们纷纷凑了过来:

    “看亲事,还想着她改了哩,原来是暗地里折磨人。”

    “心也忒毒!”

    “不知事!宋家庄的名声都要教她坏了!”

    张春花愤愤道:“闺女眼瞅着嫁人了,钱招娣为啥这么急着赶人?我今天一定得问问她。”

    众人纷纷应和,跟着她进了院子。

    宋柳过了刚起床的迷糊劲儿,眨了眨眼。

    她是想让邻居们瞅瞅,自己被赶出来了,好给钱招娣添堵,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张春花也曾为幼年的原主,跟钱招娣杠上。只可惜只会让原主受伤更多,招原主忌恨,便疏离了。

    兴许是昨晚的红糖,抑或是宋柳与大房的互动,再次激起了张春华的保护欲。那一番话,由大房说出口,最是合适不过。

    她越可怜,钱招娣因为“亲事”的好名声,就越要打折扣。

    宋柳把铺着的衣服收起来,扛着门板进了院子,便见着一群人站在灶火间外头,似是对峙。

    钱招娣那一脚,踢到了长虫窝。有好几条顺势缠了上来。

    都是野草地里常见的,没什么毒性。但钱招娣没防备啊,尖叫一声后,几乎晕厥。恍恍惚惚中,在想是不是来了一条厉害的,把贱蹄子给连骨头带肉吞了?吞了人,不好消化,是不是藏起来了,等着吞她?一时又想着人没了,杨家的来接亲,可咋办?

    她甩了又甩,众人进来时,还有几条挂在身上。

    张春花一行就愣了。

    “咋这么多长虫?”

    不乏胆大的,高兴啊:“都是肉啊!香,好吃!钉住七寸,捉起来,一条都别落下了。”

    张春花伸手拦了下:“为啥会有这么多?”

    有人跟着问:“是啊,啥情况?”

    这东西平时不稀罕,但也不常有。偶尔逮着一条,算是改善生活。

    为什么成群结队地,到了宋老二家的灶火间?

    “那是……蛇床子?”有人眼尖,指着钱招娣脚下的一堆草问。

    那东西村里人都认识,躲得远远的,谁会拿自家屋子里?

    钱招娣回过神,指着宋柳叫了起来:“是她,贱蹄子!是你放进来的,想等我做晚饭那会儿吓唬我!”

    她甩开了身上的,冲出来抓住宋柳要打,被乡邻按住了:“老实点!你凭啥打她?”

    “日你个先人!老娘辛苦养大你,你就这样吓唬我?难怪你昨晚睡到外头……”钱招娣扯着嗓子骂,又开始哭天喊地,“做个后娘难啊……我咋这么命苦?自个儿吃不饱穿不暖的,养活别人的闺女,结果养出个白眼狼来!你个不孝顺的闺女,对得起你爹你娘吗?”

    宋柳站在人群的外头,镇定地问:“以前你叫我睡堂屋,为啥昨儿个晚上二娃说,你让我睡灶火间?”

    “我没有,你胡说!昨儿个大家没吃饭,早早就睡了,还给你留了门。你故意的!”钱招娣张口就来,还要倒打一耙,“不得了了,你这张嘴啊,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怎么就长歪了,心眼子恁多啊……”

    宋柳抿唇,恨自己昨晚没多敲一会儿门,把邻居们都招过来。

    张春花拍了拍她肩膀,指着钱招娣鼻子骂:“昨晚闺女那么大声敲门,你还骂她,是当咱们都聋了,没听见?”

    挨着宋来福家另一边的婶子也叫:“宋二娃那声儿可不小,打量大家伙儿都听不见哩。”

    谁家没点儿糟心事?除非真打架,要出人命,平日里墙角听听就罢,没人愿意凑上前。但钱招娣颠倒黑白啊,也太不把别人当个人看,可不就惹了众怒?

    钱招娣没能惩治宋柳,反而把自己弄里头了,还拉了二娃下水,肝火旺盛啊!可被人拉着,不能打不能骂的,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听了半天热闹,宋来福总算被人叫“醒”了,光着膀子出来,吆喝着大家伙儿散了。

    大清早的,在众人“你可管管吧”的奉劝中,宋来福一脚踹在钱招娣胸口,连声骂她:“再惹事,你就滚!”

    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钱招娣可谓教科书式的典范。

    她委实是个人才,天生的“热搜”体质。不等宋柳出手,就凭借一己之力,一而再地霸占宋家庄饭桌上的谈资。

    要是可以,宋柳想给她颁块匾,祝她天天C位出道,红到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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