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向东半夜下了火车,待到凌晨,坐大巴转到县城,再从城里搭老乡的骡子车,先去了趟张庄——他背了许多麦乳精、奶糖、饼干一些吃的,还有钱票,是战友们攒的,给建业家的。建业娘一年前病逝了,剩下媳妇跟娃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把东西撇下,跟建业媳妇也没啥聊的,就回来了。
途径镇上时,他先去砖厂找杨俊生。
俊生跟他说了家里的变化,又将苏暖暖的话说了一遍:“看见她,就能认出来。十里八乡有名的麻子姑娘,丑得很。没人要啊,都十九岁老姑娘一个了,还没嫁出去。听说是个不安分的,现在还纠缠一个野男人。”
谁家老娘会找这样的媳妇?
俊生知道娘素来对大哥刻薄,有些心疼,忍不住道:“娘就是急,也不能找这样的姑娘啊。”
杨向东冷笑。
怕是专门找来恶心他的。
——
另一头,宋柳一晚没睡。
早饭桌上,她拿着把菜刀来回比划。
昨晚的动静,都听见了,愣是没人出来。钱招娣跟宋大娃对视了一眼,二娃开了口:“你干啥?”
“看它一刀能不能砍断脖子?要是只砍断一半,血喷井似的流,再痛得哭爹喊娘,就有点吵了。”
二娃离她远了些:“你想杀人?爹,丑八怪要杀人!”
宋来福也心惊啊:“吃饭哩,你拿刀干啥?”
“咱家吃的都在,虽说橱柜锁着,也得小心。不管夜里头摸进来个啥畜生,今晚都不能让跑了。”宋柳要笑不笑地说,“眼瞅着我就出门了,走之前得给咱家把隐患除了!”
她想和平解决的,天不遂她愿啊。
刀背“嘭”地一声落在桌上,碗跟筷子抖三抖。
刀光凛凛,让人心寒。
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钱招娣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也是原主窝囊,才教她一直拿捏。如今宋柳一而再地耍横不要命,钱招娣还真是怕了。她推了推宋来福。
宋来福脸黑了又黑,端着碗,挪外头吃了:“都安分点儿吧。”
其他三人忙不迭地,一起蹲外头墙根处。
见后头没人,钱招娣起了话头:“当家的,闺女瞅着邪性啊,变了个人似的。别是破了头,沾了什么不该沾的?”
宋二娃噗嗤一声:“都新社会了,娘你这样可不中。”
钱招娣拍了他一把,把人赶走。宋大娃接着道:“私下找人瞅瞅?要真是,可得收拾了,叫她给大妹赔命。”
宋来福沉吟了下,听得屋内又是乒乓响,忙挥挥手:“管她哩。就算是个邪的,等嫁出去,也不管咱家事。就一条,把人看紧了,直到出门,不能出岔子。”
钱招娣应了,偷摸撇嘴。
以前想着贱蹄子嫁了,但还得听她的。到时在婆家有啥吃的用的,尽往家里拿。
现在呀,甭想了。
要不是看在礼金的份上,必须得给贱蹄子好看。
饭后,趁着还没上工,宋柳去大队长那里,借着结婚的名头,说去一趟镇上。
盛爱兰看她,有些惊奇:“我咋瞅着你脸没那么黑了,麻子也退了点儿?”
“兴许是歇了两天,缓过来了。”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盛爱兰说着,塞给她五毛钱,“钱招娣借口农忙,到时不摆酒席,只让大家把东西递家里。那些啊,到不了你手里。婶子多的没有,你拿着。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宋柳手里攥着一把票,喉头有些哽。
当地的风俗,女方在接亲前一天摆酒席,宴请亲友。
宋柳她娘是一个人逃荒来的,没个亲戚。这边钱招娣呢,啥也不安排,就等着她干干净净地嫁出去。
没得嫁妆,自个儿衣裳也没几件,新娘子的脸啊,可不得被踩在地上,让人啪啪地打。
宋柳没推辞,只把随身带的奶糖拿出两块,给了她两个小孙子。
心里又想着回头弄几副草药,给大队长治治他的风湿。
宋柳到镇上,是想买几身衣裳——打补丁她不在乎,可内衣得是新的。
队上一年每人发七尺布票,可那票从没给过原主。
宋柳有钱有糖票,就是没布票。回纺布倒是不用票,但那是破布打烂,重新纺成纱,织成布的。不干净不说,穿上扎得人痒痒,还一扯就烂,不划算。
思来想去,宋柳还是拿着糖票,去了卫生所。红糖在当下,可是顶好的营养品,轻易吃不到。相应地,糖票较之布票,对病人来说更稀缺、实用。
果然,她拿着糖票走了两个来回,就有人悄没声地来问。她用1:1.5的价格,兑换到了布票,径直往供销社赶去。
而杨向东,远远瞥见一个麻子姑娘,心头一跳,也跟了过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