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躲起来了?”
“胡说啥哩!”张春花拍了她一巴掌:“快回屋里头叫你姐起来!怕是睡迷糊了!”
宋红红不动。
她盯着杨向东的背影想,这男人咋长得那么高,背挺得那样直哩?
张春花顾不上她,自个儿撒腿往家里跑。
偏房里,宋柳梦到了一桌盛宴。可乐鸡翅,藤椒鸡腿,麻辣小龙虾,清蒸多宝鱼……嚯,一桌子菜香扑鼻。
她拿着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突然有人捏着她耳朵,一脚揣在她小腹上,又凉又痛。
宋柳疼得睁开眼,见着张春花一张放大了的脸。
“傻闺女哎!这么好的日子,你可不能睡过头去!”
哦,是个梦。
宋柳丧气地回过神。而后在对方的催促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洗脸,梳辫子。
张春花要推她出门,猛地又站住。她盯着宋柳瞅了两眼:“闺女,你脸咋这么白了?是不是太疼了啊?”
宋柳:……
并不是!是她的药膏奇效了啊!
然而张春花已经撕拉扯了门上的春联,手上沾了水,蹭出一片红印,就往宋柳脸上抹,抹完了脸又抹到她嘴唇上。
宋柳想躲,但下腹凉冰冰的,疼得她没力气,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看,麻子都遮住了!脸上红扑扑的,人精神极了,好看!”张春花得意地道,又推着她出门,“快快,净等着你哩。”
宋柳不敢直面她的审美,但似乎也没什么话语权。
不过一个红扑扑的新媳妇,是比苍白病弱的样子来得好。
张春花领着她,到了人群处,大声道:“昨晚上跟红红睡,你俩是不是说了一晚上小话?嘿,大闺女都这个样,成亲前一夜,咋都睡不着。别害羞,也别怕,好日子在后头哩。”
媳妇婆子们听了,堵了上来。有跟张春花熟的,接过她的话头:“哟,新媳妇睡过了?小脸蛋红的,喜气得很。”
“这些天没上工,咋瞅着比以前,年轻了,也白了好些?”
“你还别说,脸光堂了,以前那些印子眼见着都少了。”
宋柳低着头,摆出新妇害羞的模样来。
眼见着差不多了,张春花就在前头开路:“中啦。闺女小时候长得多俊啊,就是后头干活,受罪受的了。头不小心磕破了,这不是歇了段时间,把底子慢慢养回来了。”
众人得了话头,也就不再调笑,让宋柳进了屋。
堂屋中,空气有些凝滞。
杨向东站着,人高马大地,让宋来福坐都坐不安稳,几次想叫钱招娣去找人。
眼见着宋柳回来,杨向东抬脚往外走,宋来福才喘了口气,觉得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
“你没事吧?”杨向东三两步,就走到了宋柳跟前。
“没事。”宋柳仰头看他,见他眸中关切,不似作假,便道,“咱们走吧?”
杨向东点头。
宋柳从灶火间拿出了小筐子,左手挎着。
钱招娣见了,就要过来翻捡。
外头的人都在看着,宋柳亲自给她翻看,动作大得很,保证大家都能看到。
“除了我穿的布鞋,我身上这身,连带筐子里的,都是杨家妹子给我的。这些草是我闻着好看在山里头捡的。怕路上摔着,又捡了些玉米叶在底下垫着。你都看清楚了吗?”
“嚯!招娣你咋这样事儿?”
“这是嫁人,还是教闺女净身出户的?”
“哎,宋家庄的人,都叫她丢尽啦。”
众人指着钱招娣说骂。
钱招娣急得脸都白了,想骂,眼见着杨向东站在宋柳身旁,又不敢骂:“你干啥哩?我就是瞅瞅,想给你添点东西!”
宋柳看着她不说话,旁人就不客气了,教她赶快拿东西出来。
钱招娣啥都没准备,能拿啥啊。
她去瞅宋来福,宋来福脸更黑。
他算是明白了,女婿不待见,连个话都没得。这都要走,也是硬邦邦地一声,也没招待他去亲家喝个酒吃个饭的。还是他自个儿跟出来了。
钱招娣没法子,只得去橱柜拿了四个鸡蛋出来。
她动作慢得很,可咋都没等到宋柳一句不用了,心里骂着死丫头,给鸡蛋时,留了个心眼——她吃不着,也不能便宜了贱蹄子。
钱招娣还没捱到宋柳筐子,手腕一番,眼见着鸡蛋要落地,杨向东弯腰,伸手,接蛋,一气呵成。
他看了眼宋柳,重又将鸡蛋递了过去:“宋柳去了,家里啥都有,她啥都不用带。这些就不拿了,留着给爹补补身子吧。”
宋来福听见一声爹,心里头高兴啊。女婿这是承认他了,忙道:“女婿来了,就当自己家里,甭客气。”又骂钱招娣,“半天了,都不知道给人上碗鸡蛋茶。咱家就是穷,也得懂待客的规矩不是。”
这话里,指桑骂槐地,把一屋子人都说进去了,包括杨向东。
宋柳心里头诧异。老头要装,她却没工夫陪。
这具身体来大姨妈,是要了老命了。
“爹,闺女不孝,以后不能在跟前伺候你了。幸好二宝他们在,我就是嫁到山里头,也放心了。路远,我俩就不耽搁了。回头路过杨子村,来家里吃饭。”
宋来福没能蹭一顿饭,十分遗憾。但看在女婿份上,也不跟这个闺女计较了。他看着杨向东,笑得满脸褶子:“女婿有空,回来坐,到时让你娘上鸡蛋茶。”
杨向东护着宋柳,点了头:“宋柳要是想,我就陪着她。”
一场不伦不类的迎亲,也就这样了。
去时一个人,回来时两个人。
杨向东也不像此前,一个人昂首阔步往前走了。宋柳走得慢,他就刻意放缓了步子。
走出了村子,路上没人了,他才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唔,我来大姨妈了。”宋柳随口道。
杨向东难得一脸迷茫:“谁,在哪儿?”
宋柳:……
如果跟他解释女性生理知识,他会不会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她在当做耍流氓?
啧,一个谈性.色变的年代。
“是有些不舒服。”宋柳捂着肚子道。
杨向东站住了:“走,去卫生所。”
宋柳看着他,慢悠悠地补充:“每个月一次,我都习惯了。”
杨向东一愣。
她那么些心眼,就没一个能保她健健康康的,把病治好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少有的温柔:“别怕。咱去看,该吃药该打针啥的,听医生的。”
宋柳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认真的,心里头大笑开了,面上一派平和:“每个女人都这样的,除了生孩子会停那么段时间……我不怕。”
说到最后,颤音里泄露出她的憋笑。
杨向东看她一双眸子灵动,就知自己哪里出了笑话。
他抿紧了唇,不管她了,闷着头在前头走。
宋柳也不急。
晌午头,该是午饭的时候了。她从筐子最下面扒拉出最后两颗奶糖,剥开一个,填嘴里。
甜意裹着奶香,沿着舌尖渗透到全身,宋柳看了看天边的日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杨向东自顾走着,但每隔一段,就停下来等着。爬山坡时,在他的刻意停顿下,俩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心里头是有些恼的。
婚事简陋到四不像。
宋柳不舒服,却不肯好好说话。他关心她,还似被当成了笑话。
“东哥!”宋柳突然喊。
杨向东停下,看了看她。
整整齐齐的,没被什么磕着绊着,没有受伤。这一段山路没有陡峭的坡度,好好走,不会滑到……
她叫自己,作什么?
宋柳走近了,看着他,认真地道:“对不起。”
他的关心,不该被笑话。
杨向东没问什么。
只不过此前发堵的心里头,似乎突然漏了气。噗噗地,有气泡四窜。那块垒很快七疮八孔,尔后“嘭”地一声,散了。
心情也跟着平缓了。
俩人再次并肩而行。
杨向东斟酌着跟她讲了老子娘不待见自己的事情,又说了此前闹的一场。
“我一直不想结婚,也是怕媳妇受委屈。可现在不一样了。”杨向东说,“我想分家,但一时分不了。只借这个由头,把一切摊出来,让队里的人知道咋回事。以后有个啥,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你在家别让自己受委屈,面上过得去就行。真有需要,就向队上干部求助。”
宋柳倒是没想到,他能主动提分家,兴致勃勃地问了几句。
“我娘那个人,胡搅蛮缠的。我爹更是厉害了,不出面,躲在后头捣事。你一个新媳妇,没我在跟前护着,太容易被人抓住话柄。”
杨向东只当她一心想分家,安慰道,“老四媳妇是个厉害的。还没嫁进来,就能说动最孝顺听话的老四同意分家。你且等着,让她出这个头。”
宋柳捂着肚子点头。
她还不知苏暖暖避她如蛇蝎。
枪打出头鸟,她本来就想缩在原书女主后头,捡漏的。
说着话,杨向东又看了她一眼。
日光照着,映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杨向东半蹲下身子,“上来。”
“你……你要背我?”宋柳感觉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明明之前,都不肯用自行车带她。
“你不是很疼吗?”杨向东目光落在前方的山路上,“你也看到了,杨子村就是这样,出入全靠腿,连自行车都没有……”
“好!”宋柳怕他后悔,猛地扑上去,被他结实的后背撞了下,人依旧是稳稳蹲着,她的小腹却疼得狠了。
衣服底下都是肌肉啊。
宋柳抱住了他的脖子,杨向东的耳尖不自觉地发红。
身体相接的地方硬邦邦的,但透着暖意,宋柳不自觉靠上去。
杨向东感受到突然凑上来的温软,不由得僵住。他竭力稳住脚下,问:“你不怕我了?”
宋柳张口想反驳,又想到一开始小鸡怕老鹰一样的自己,撇了撇嘴。
她是想怕啊。
可他往前弓着身,她稍一靠近,对方就恨不能离自己再远些……看起来对方更怕,才是啊。。
不过,宋柳是不准备告诉他这些的。
他肩膀宽阔,看起来很有担当的样子。宋柳将头靠上去,不知怎地,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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