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向东离开的这一晚，宋柳预设的刁难并没有发生，因为杨俊生把苏暖暖带回来了。
张巧兰脸色不太好。
哪有处对象的，女方主动上门，还是吃饭的时候。
张霞倒是想凑近乎，一会儿一个问题。
“苏知青是京市的啊，□□广场大不大，见过主席没啊？”
“大，没见过。”
“苏知青家在城里还是郊区？”
“……郊区。”
“哎唷，那些个满清遗老还占着城里的地呐？要我说，最应该改造的就是他们……”
苏暖暖面色恬淡，不愠不火。
她这个二嫂啊，没啥大毛病，就是稀罕贪便宜。只要觉得有点用处的，就凑上去巴结。发现无利可图了，扭身就变脸。
上一世苏暖暖还想着人怪热情，有啥委屈都跟她说，后来被卖得干干净净。
仔细想想，张霞说着啥都不懂，开口打探的却是家世背景，自个儿但凡多点经验，都能看透了。
倒是大嫂宋柳，瞅着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她眼跟长在俊生身上似的，今晚上却一直盯着饭碗，脸一下都没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饭桌上，宋柳平白得了苏暖暖几个白眼，摸不着头脑。
她看原女主处境尴尬，本来想送几个话题，热络下的，干脆歇了心思。
吃过饭，张霞还黏着苏暖暖，一路送到门口。
张巧兰看着老二媳妇一阵倒贴，心里头老大不高兴，大声吆喝：“老二家的，来洗碗。”
“饭是我做的，碗不得大嫂洗么。”张霞也不高兴了扯着嗓子吼。
“咋地，翅膀硬了，我使唤不动你了？”
张霞哪里敢说个不字，嘴里嘟囔了几句，热情地跟苏暖暖告别：“苏知青，回去慢点啊，有事没事就到家里头玩。”
虽然有客，但张巧兰也没特别招待，饭菜里头都没油，往水里头一涮，就完事了。
张巧兰叫人时，宋柳都洗好了。
张霞到灶火间，见着干干净净的，埋怨道：“大嫂都洗好了，也不说一声，耽误我说话。”
宋柳瞥了眼旁边的张巧兰，大声道：“娘叫你，是不放心，怕我把碗摔了。要埋冤，你怪我好了，不管娘的事。”
张巧兰攒了一肚子气了，正愁没地方发：“也不知道咋想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贴的这么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家养的狗。”
张霞哪里受过婆婆这样的狠话，气得手都哆嗦了：“我干啥了，还不是为俩娃子着想？那苏暖暖是大队小学的老师，俩娃子以后上学，不得她帮衬？我为这个家，为以后多想想，咋就怪我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说得有理，但张巧兰一骂，人就哭了，别人得当自己多凶哩。
“中了。多大岁数，说哭就哭了，赶紧擦了吧，叫谁看见不笑话你。”张巧兰不自在地道，“她嫁进来，就是你妯娌。妯娌间的，值当你倒贴成这样？”
这又是安抚了。
张霞顺势抹了泪，在心里头骂：老虔婆，知道人家是有文化的，自己拿捏不住，就把气撒到我身上。看她进了门，孝不孝顺你！
杨俊生送苏暖暖回知青点，兴奋了一路。
“我娘成日里苦着一张脸，不是针对你的，以后见得多，你就知道了。”
苏暖暖点头，微笑：“成了亲，分了家，咱俩把小日子过好。有能力了，多帮衬着娘，让她日子也过得甜点。”
杨俊生高兴得像个毛头小子：“我等下回去，就说婚礼的事。就是时间有点仓促，委屈你了。其实你家里头说的第二个日子，虽然远一点，但……”
“我等不及。”苏暖暖打断了他。她能借生病，让俊生放弃跟杨向东接亲，让俊生借口留在镇上，可那不是长久之计。嫁给他，然后分家，才是长久之策。要不然，也不至于借着家里来信的借口，信口说结婚的最好日子就在这几天。
“等不及嫁给你。”
杨俊生跑着回去的。
村里头路不平，摔了个大跟头。他灰都没顾上拍，大叫着说：“娘，我要娶媳妇了！”
-
张巧兰跟她的乖宝小儿子冷战了。
事实上，冷战是单方面的。张巧兰一张脸不能再黑，杨俊生却像没看见，高兴得跟花白鸽似的，脸上泛着光，浑身上下喜洋洋的。
“杨二叔，吃饭呐？我要结婚了，到时摆席，您可得来啊。”
“三大爷，晒太阳哩？我要结婚了……”
“婶子……
队员来跟张巧兰打探，有夸她有福气的，眨眼工夫，俩儿媳妇娶了，就等着抱孙子啦。
也有说反话的，城里媳妇看着好，但是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的，跟娶个祖宗似的，有啥好的。
这话说到张巧兰心里头了。
娶个知青，看着面上光，心里苦啊。看着人模人样的，是个狐媚子啊，会勾魂。还没着呢，就把小儿子的心抓住了。才处了几天，一声不吭的，突然说要结婚了。
可把她气得啊。
有人就悄声问：“听着声儿，别不是怀了吧？”
“不可能！我儿子多知事，可不是那样的人！！”
张巧兰断然否认。
儿子再有错，那也是亲儿子，宝贝着哩，可不能坏他名声。
“谁家定亲，不得定个一年两年的，至少也半年。就你家，亲都没定，就要接亲了。不是有了身子，还能是咋回事？”
“说的是啊。婶子，你就别否认了。一门俩喜事啊，别家还羡慕不来哩。”
也有借机给杨向东打抱不平的，说着些反话，“不是说给老大娶了个麻子媳妇，丑得很？老天爷看不过去，就补偿给老四了。城里来的花媳妇，啧啧。”
眼见着一盆污水就要泼到四儿子身上，张巧兰后悔啊。
一个人的名声，关系着能不能当工人，还有提干哩。
她开口前，咋就没想着点儿？
偏巧事情发生了，张巧兰只能往回搂：“我家老四，土生土长的，大家伙儿亲眼见着长大的，多正派的一个人！咋可能说变就变，做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众人一想，也是啊。
好好一正经人，突然变了，那问题可不就出在苏知青身上了。
苏暖暖发现不对劲，对着一群小孩子，不用多问，就套出话了。
“城里来的苏知青，不要脸得很呐，勾着杨老四怀了孩子，死皮赖脸要嫁到杨家。”
陈娟早就听说了，见着苏暖暖脸色煞白，便安慰道：“他们胡说的。一个个无知又粗俗，野蛮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别说你压根没怀孕，就是有了，你啥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别乱想，省的反教他们笑话。
“俊生他知道我没有。”苏暖暖攥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谁害我。娟子，你是我在杨子村最亲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闺蜜，你帮不帮我？”
陈娟猛点头，脱口而出：“我去帮你跟杨俊生解释，让他处理。这事他得负责！”
自己跟俊生之间，需要她去解释？解释啥？
苏暖暖心中嗤笑：“我怀疑是俊生他大嫂搞的鬼。你遇着别人提，就往她身上引。”
苏暖暖一双眸子黑得不见底，像是将陈娟看穿了似的。
手腕生疼，陈娟却不敢躲，问：“咋引？”
苏暖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杨家大儿媳妇，因着男人不在家，觊觎小叔子，逼得小叔子不得不赶快成亲。你说这法子中不？”
可太中了，一下子把她摘出来，还把众人的谈资引到宋柳身上。
“你那个麻子嫂子，真的啊？她嫁过来，我还没见着呢。”
苏暖暖点头。
宋柳眼下虽说没表露出来，可能是因着杨向东的余威。但时间久了，宋柳早晚得把主意打到俊生身上
如今她不过提前说出来，一则提前堵了宋柳的路，二也算不上冤枉了宋柳。
陈娟咽了口唾沫：“我咋说你第一次见她，反应那么大。”她又有些犹豫，“这话说出去，以后她可就毁了。你婆婆狠狠心，把她撵回去，咋办？到底是你大嫂，以后跟你是一家人……”
“但凡觊觎俊生的，都是秋后蚂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暖暖一字一句，敲打在陈娟心头。
陈娟想，苏暖暖就是个傻的，哄两句就当是亲姐妹了，啥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还一出手就要人绝路？
她对杨俊生，是有点好感，但犯不上就嫁了。看这样子，以后是得避着点儿。
那要是避开了，她还要听苏暖暖的，帮她澄清么？
苏暖暖像是看出她想法，噗嗤一声笑了：“你见过俊生大哥了吧？他是个能干的，以后前途不会低的。要是碍事的人腾了位置，咱俩说不定能当妯娌哩！我可盼着了。”
陈娟的心啊，一下子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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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柳还不知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结婚的第三天，她回门。
家里头东西，婆婆锁在柜子里，啥都没给她。当然，她也没想着要。
宋柳一早出去，先是到镇上卫生所走了一趟，打听腿有毛病的人。等到宋家庄，还没到晌午下工的点儿了。宋红红竟是在家。
“病了？”宋柳问。
宋红红摇头：“我跟娘说了，相亲这些日子，可不能再挨晒了。”
宋柳笑问：“有看着不错的了？”
宋红红撇撇嘴。
见是见了不少。可条件好的，长得不如杨向东。长得好的，条件又差了。
“你当谁都有你这样的福气，嫁那么个好人家。”
话里头满满的酸味。
宋柳心里一个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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