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试炼彻底成了大逃亡。
年轻修者们宛如老鼠般四处逃窜。
试炼的总人数本来有四百多人。三天之后还剩下一百六十来个,都是注定进入大宗门的天之骄子。但现在呢?一个小小的山洞里挤了四五十号人,已经是附近仅有能找到的幸存者人数了。
“怎么办,”有人还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绸带已经解了,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这不只是进宗门的小试炼吗,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宗门呢,那么多宗门大修士,不可能就这么放任我们不管的吧!?”
是啊,这也是所有人最想说的,他们都无比慌乱地说这那些大宗门的名字,说着他们的丰功伟绩,仿佛这样就能产生感应把他们召唤过来一样。
一直过了好半晌,才有人低声,“如果不是放任我们不管,而是管不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秘境,我父亲和我说过,秘境其实是一种上古大能留存下来的不稳定存在,若是产生巨大的灵力暴动,连接向外面的通道很有可能会崩溃,到时候别说是六合,就算八卦九宫的大修士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找到。”
那个说话的妹妹头怯怯的,“那条蛟龙那样疯,四周灵力会不会暴动啊?”
“……”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全都愣愣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至于故意见死不救,不可能的,这是仙门大派的入宗选拔,又不是邪教,怎么可能做这种冒天下大不韪之事?
他们只能抱着满腔希望去问。
“那如果重新定位,需要多久时间?”
“至少……三五个月。”那妹妹头怕周围人不信又急急忙忙道,“我父亲说过重新定位很难的,不亚于大海捞针。”
他后面的话压根没人想要再听下去了,别说三五个月,就是三五天他们可能都坚持不下去。
一群初出茅庐的少年意识恍惚,一半投入茫然,一半投入绝望。
过了好久,才有人喃喃,“没道理吧,地级级别的蛟龙凶兽,都已经是妥妥的六合境修为了,怎么偏偏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发了疯?”
是啊,为什么,凭什么!
他们究竟何德何能?
生死面前的大恐惧让一群人把牙都咬出血了,直到一人定定地把目光看向林庆元和陆清浅。
“你们昨天组那么多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林庆元死死握着拳头不知该如何去说。还是陆清浅咬牙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径直走到了陆思晴三人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薛淮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只请薛公子救救我等。”
!!!
薛淮被众人陡然惊愕移来的目光下意识无措后靠,旁边反应过来的陆思晴却勃然大怒。
“你是什么意思,不好好说自己惹下的祸,还想祸水东引吗?”
“三妹何必心急,我正要诉说此事,”她深吸一口气又向着众人深深一拜,“昨日我们九人一起斩杀了一条玄级凶猛青蛇,那青蛇……额有鼓包,乃化龙之相。”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皆惊。
青蛇?鼓包?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那蛟龙双目赤红,活脱脱一副不死不休的疯狂架势。你这是把人家嫡亲的血脉后代都给杀了啊!
一群人只觉得自己也要和那蛟龙一样疯了。
“玄级凶兽,那可是三才乃至是四象的实力,你们区区几人怎么会有惹到它的能力,甚至还说将之斩杀?”
“光凭我们几人当然不够,可如若在我们动手之前那青蛇已经奄奄一息,中毒颇深了呢?”
“你们用毒?”
“是,”陆清浅紧咬下唇,“所以我才要恳求薛公子救救众人,那毒……正是薛公子给予我的。”
薛淮手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毒?
众人满脸惊愕,随之看向薛淮的目光却一下燃起了生的希望,全是满满的炽热。
“薛、薛公子……”当即有人磕磕巴巴。
“嗯,”薛淮像在变故之中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拉了拉满脸就要爆发的陆思晴,目光却轻轻瞥向了陆清浅,“那并不是我给你的,而且那也并不是毒,那是我的血。”
他顿顿,又继续道,“你用从我这里取来的血去对付青蛇,我可以不怪你,但就算这样,你还想取我的血去对付那蛟龙吗?”
但凡这话里有半分的怒意和讽刺,陆清浅都能够以众人的性命将之回敬相压,可偏偏没有,他就像是生而不知何为怒意的九天仙人,即便是被欺辱到了这般田地都认认真真地询问着陆清浅的所思所求。
陆清浅死死攥拳。
“是……”
她觉得自己在面前人的承托下就像是一个搬弄是非的狡诈小人,却还是强撑着点头,“我,我也实在是没了其他办法,现在就只有你能够救大家了。”
薛淮就点点头,他又看向那其他几人。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
一堆天之骄子,哪个不是生了颗七巧玲珑心,短短片刻言语已经看清楚了陆清浅话语之中的猫腻,也知道那所谓的毒对薛淮来说代表着什么。
可即便是这样,在这等十死无生的危险之下,心中那杆秤还是渐渐摇摆倾斜了下来。
有人艰难地向薛淮抱拳。
“薛公子,我乃章丘王家嫡子,若是此次有机会能够活下来,我必定负荆请罪,结草衔环地报答您此番恩情。”
“还有我,薛公子,我乃巴山赵家……”
“我乃曹林朱家……”
一个个分布于紫霄大陆各地,毫不逊色于陆家、张家的世家子弟纷纷站出,对薛淮承诺了种种好处。
听起来冠冕堂皇,可说到底目的不过是渴求薛淮那据说能够轻易毒倒玄阶妖兽的血,仅此而已罢了。
“我知道了。”
薛淮微微敛眸,在透亮月光的照射下简直就像是一尊有求必应的瓷偶。
“没关系,”他轻声,“如果是你们想要的话……”
想要的话,那就给。
薛淮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陆思晴简直觉得自己在他身上看见了圣母玛利亚的光辉——
草了,你瞅瞅自己的人设,再瞅瞅自己的剧本,一个未来统一魔门的阵营之主、玩家噩梦,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你未来还有这资格统领整个‘邪恶’的魔门玩家吗?
阵营首领就给我干阵营首领该干的事情,少在这软包子似的看得人满心火大。
陆思晴再也沉寂不下去,她伸手,‘啪叽’一下狠狠抽在薛淮后脑勺,宛如暴龙在世,火山爆发——
“要?要个屁要!”
“他们想要你就给,真把自己当移动血包啊?”
这一下抽的,薛淮懵了,众人愣了,只有陆思晴,头发无风自动,周身怒气看得众人都不敢和她对视。
整个山洞里只听她嘲讽满满的冷笑。
“一个个的世家子弟可真有出息,遇到点破事儿办法不想,自救不救,全眼巴巴地等着别人给你们付出保命。”
她含怒看向陆清浅,“你要薛淮给你们他的血,你不是也有吗,还有不少吧?你怎么不先交出来。”
陆清浅连忙道,“若是有我自然会给,可是那些早在我对付青蛇的时候就已经悉数用完……”
“哦,原来对付一个玄级的青蛇都已经用完了,那对付地级的蛟龙呢?你们是打算活活那他抽干吗?!”
另外一个世家弟子垂死挣扎,“当然不会,我们也只是想要一些用来自保而已。”
“你确定那是自保?那么大一头蛟龙兜头泼人家一脸毒,这当场毒死了也就算了,毒不死那可就有趣了,在你死之前他恐怕还真不死不休专盯你……”陆思晴啧啧称奇,“这位公子,你是要舍己救大家啊!”
那人被陆思晴怼的面红耳赤,哆嗦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但有要脸的,自然也有不要脸的。
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若阵能以一人的牺牲换所有人的平安,难道不应该吗?”
陆思晴顿时双目含煞的一眼看去,“若这牺牲的是你,我必定去你家送一整墙的言书夸赞你深明大义,可你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有什么资格摆着大义的名头去威逼别人!?”
“诸位,”她凝眸正色,“千万别忘了这是仙门的试炼考核而不是邪魔外道,你们在说这等言语的时候,就算不担心很可能就在秘境之外看着咱们的掌门长老,也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是。”
言尽于此。
陆思晴再也不顾众人忽青忽白的难看面色,径直拉着薛淮向外走去。
“陆小姐,你、你要去那里?”那妹妹头怯声怯语,“外面还有那凶蛟呢……”
陆思晴却并不领情。
“外面的是凶蛟,但里面的不还是一头头灰狼吗。”
还是白眼的。
里面,外面,还指不定哪更安全一些呢。
陆思晴又冷冷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众人。
“诸位,仙途漫漫,危险磨难不知几何,若是次次都像此番奢求着依靠别人,让别人来救,不如趁早回家做一世富家翁。”
最后劝诫的话也说完,陆思晴拉着薛淮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张天钰也连忙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过来的时候陆思晴气还有些不顺,见了他了也没个好脸色。
“怎么,跟着我过来不怕被那蛟龙吃了出事儿?”
“那三小姐可太小看我了,张某不才,但也是和父亲见识过真正修界残酷的。”
南开靠近南域,旁边就是一堆魔宗邪宗的,那里的氛围可远远没有洞里那群乖宝宝待的那样好。
就是……
他偷偷看刚才差点儿被陆思晴一巴掌拍成脑震荡的薛淮,劝解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那也是那群人的过错啊,您也不至于要迁怒薛公子啊。”
“我那是迁怒吗?我是看他脑子拎不太清。”陆思晴抱怨了一句,找了块岩石坐下这才看向薛淮。“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他们你血的特殊也就算了,还答应给他们?万一有人利益熏心把你抓了就整天喂食放血怎么办。”
薛淮刚才被她敲的眼尾都红了,这会儿面对盛怒的陆思晴眼眸微垂踌躇着不敢说话,被催了好一会儿才讷讷。
“我没想那么多,而且我也给了你了的。”
“嘿,”陆思晴都给气乐了,她从储物袋一把拿出那个大肚容量的抱月瓶,“还你还你,真当我稀罕啊?”
“你不要吗?”他惊愕。
“不要了,”陆思晴撇嘴,“你给我不本来就是为了防陆清浅的吗,现在她手上的也用完——或许也还没有,那这样吧,我就拿——两滴好了,其他的都物归原主,省的你再把我和别人相提并论。”
她当着薛淮的面倒了两滴倒进了一个只有两指大小的小白玉瓶里,倒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笑。
“我算是知道你接这个白玉瓶的时候为什么脸色那么古怪了,你是指不定在心里骂我贪得无厌图你的血才给这么大瓶子的吧?”
……
她们虽然出了岩洞,但总还是要有地方过夜,陆思晴拉了薛淮再往前走。
陆思晴见他一时不说话,还故意笑着打趣儿。
“薛公子不会是觉得我今天太多管闲事,在心里骂我吧?”
“不是。”
“嗯?”
“不是在骂你,只是在想。”
“那想什么呢?
“在想……你不要我血,那你想要什么呢。”
黑暗里,薛淮抬眸看向陆思晴,那双如水如雾半氤氲的眼眸光影变幻,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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