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西装的青年匆忙地奔跑着。
那是一座洋房,青年奔跑的路上,能够在走廊上看见许多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枪响声。。
尸体中有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也有人穿着破旧的披风,披风下偶尔还能看见几个人的勋章。
叶藏跟着青年身后,冷眼旁观着。
直到青年穿过细长的走廊,来到有着高高吊顶的宽敞舞厅。腐朽而华丽的吊灯从进三层高的天花板上倾斜着垂下来,这个舞厅周围的尸体要比路上看到的更多,倒在两旁,仿佛正中央的两个人才是主角。
也没有确实这样没错,只是枪声停下了,主角也倒下了。
青年焦急的呼喊声。
“——!”
没听清他喊的名字是什么。
青年颤抖着抱着了倒下的那个人,触碰之时,意识到自己的掌心都是鲜血。
叶藏站在青年的对面,看着青年的挚友交代着他听不见内容的遗言,内心却产生不了什么情绪波动。
他觉得自己认识这两个人,又觉得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直到挚友死去,青年放下挚友的尸体,半跪在地上,似乎是大脑迟钝般地停顿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
叶藏与青年对上视线,才意识到青年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这不是他。
叶藏却是如此确定。
画面破碎,转为了一个茶棚的画面。
阴影打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那是上个画面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的挚友。
另一个坐在阳光中的人却是青年。
“——,你真的要重新成为杀手吗?”仍然听不见名字,对面的青年问着。
“啊。”挚友只是这样回答,“我已经杀死了纪德,剥夺了他人的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再继续写小说了。重新成为杀手接单,起码能让孩子们生活得更好一点。”
似乎已经猜到了对面的回答,青年只是低声说,“是吗,既然这是你的决定的话。”
一时间流淌着某种安静的,甚至有些沉闷的气息。
“……但是太宰,如果是你的话,还是可以改变现状的。”挚友突然说道。
太宰。一旁的叶藏意识到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也确定自己认识这个人。只是现在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改变?”青年困惑般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改变?”
*“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无论成为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测的事情。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
像是第一次被如此触及内心,甚至挚友对自己的了解比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要更深。青年露出了怔然的神色,又不可遏制地升出了一丝被揭开内心的羞恼。
就算是朋友,说到这种程度也有些冒犯了。挚友非常清楚这一点,却仍然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当一个好人吧。”
叶藏意识到了,上一副画面中他听不清的挚友的遗言,大约也不外乎这样的内容。
青年还想问些什么,叶藏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这两人之间,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接下去的谈话。
挚友完全没有注意到叶藏的存在,但青年却与叶藏再度对上了视线。
叶藏伸手去戳青年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画面就再度破碎了。
这一次,青年穿着打扮与前两次不同的,连绷带缠在眼睛上的方向都是相反的。
他和挚友一同待在一个昏暗的酒吧里,这次的对话比前两次要清晰更多,画面也不像回忆一般如同蒙着一层灰了。
只是青年与挚友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不,准确来说,那个挚友仿佛第一次见到青年,而青年却认识挚友。
他们的交谈从青年单方面的、夹杂着很多东西的愉快,还有隐隐的期待,再到由*“谢谢,但是才刚见面不久的人就算保证,也没有说服力”这句话沉了下来。
再到后来,挚友在酒吧里用枪指向了青年。
猜忌、不信任。
青年的神色逐渐僵硬,开始努力忍耐些什么。
叶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很难过。
他清楚挚友不会杀了他,因为写小说的梦想。但开枪除了杀人以外同样能够伤人。
他难过的只是被挚友视为敌人,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叶藏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了青年的身边。
他想自己的神色一定是带着怜悯与嘲笑的吧,真是奇怪,明明是与他无关的画面。
青年这次却没有看他一眼。
比起前两次如同破碎镜面的场景,这次的转场得非常快,画面几乎是在一瞬间变成了天台。
这次是青年同另外两个人说着些什么。
这次叶藏是彻底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了。
只是从另外那两个人诧异的表情中,大概能猜到说的是什么令人惊愕的真相吧。
最后,青年带满足的、解脱的笑容,站在天台边缘,身体后倾,打算就这样坠落。
叶藏上前几步拉住了他,语气轻松地说道。
“阳光很明媚,温度也非常适宜,确实是一个适合自杀的好天气呢——但在此之前,请这位先生先为我解答吧。”
这次,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包括叶藏抓住的那个青年。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又做了这种事啊。”虚空中仿佛传来了一个声音,语气仿佛有些抱怨。
“什么事?”叶藏只是简单地问了句,但也不是那么需要回答。因为周围的空茫不知道视线该在何处落点,干脆盘腿坐了下来,
“这不是我的梦,是你的梦吧?”
“没错,确实是我的梦。这是你第二次在梦里发现我。”这次不是虚空中了,青年的身影出现在了他对面,和他一样盘腿做了下来,“刚刚的形象不好过来见你,稍微整理了一下。”
叶藏看着他和刚刚没有区别的形象,也没有问他整理些什么,“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你梦见自己的过去的时候,只是醒来之后你就忘了。”
“我的过去……对了,现实中的我失忆了,但现在我也记不起来。”叶藏托着下巴看着眼前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所以这次梦见的,我醒来之后也会忘记吗?”
青年只是微笑着,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算了,我也有预感,醒来之后我会忘记这个梦,忘记我得到的一切线索。”叶藏放下了手,转而后倾撑着地面,神色无奈。
青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盘腿坐在他的对面。
叶藏看了他一眼,歪了歪头,“你还不走吗?”
“你还有问题要问吧?”
“没有了哦。”
“上次你也预感到会忘记,还是问了我好几个问题。”
“这次没有了。”
“是吗。”
青年的身影逐渐在黑暗中消失,叶藏还是立刻伸出手拉住了他,无奈地说,
“好吧,我输了。”
试探停止。
“既然叶藏记得上次的梦,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问了吧。”青年脸上仍然是那个如同面具般虚假而完美的微笑。
“梦里发生的事情只能在梦里才记得住有什么用。”叶藏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事实上他的思维也是在和眼前的这个人交谈之后才逐渐清晰起来,记起上一次梦境发生的事情的。
青年轻笑了一声,“反正在现实中你的选择也不会给你带来危害。”
“居然对我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吗,果然是寄宿在了我身上吧。”叶藏看向青年的目光仿佛在看斯托卡。
“这么说也没错。”青年并没有否认,“你现在该醒了,否则森先生就要去你的房间里喊你了。”
“森先生在门外也喊不醒我的话,只会先自己一个人吃完早餐再去房间里喊我,还会和我说没有早餐是没有按时起床的惩罚——反正最后去了港黑之后让守卫帮我买早餐森先生也不会阻止。所以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一提到森先生,就想到这一天又要无聊死了,感觉一点干劲都没有了呢。叶藏转而问青年,
“你不希望我多留一会儿吗?”
“你留多久也没有意义。”青年回答。
“起码我留在这里的时候,你不用一直重演过去的事情吧?”叶藏语气友善,仿佛真的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话语中的内容却是毫不留情的揭穿。
青年的神色还是看不出半分动摇与变化,显然在表情控制方面异常娴熟。
刚刚的试探,青年在试探叶藏记不记得上一次梦里的事情,叶藏则在试探这个青年是不是一直在重演记忆中的事情。
虽然是试探,两个人心里也基本上有了答案。
【“刚刚的形象不好过来见你,稍微整理了一下。”】这句话其实就已经透露了信息。
虽然叶藏拉住了青年制止了青年跳下去,而实际的结果是青年从天台跳了下去。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能有什么结果显而易见,也因此在那一瞬间,青年没有让一切暴露在叶藏眼前,并失踪了几十秒。
青年的所有「梦境」都是由他亲身演绎的,他身体上的状态也会根据事件的发展产生变化。叶藏看似干涉了,这只是自己的大脑产生的欺骗,属于他自己的梦境。而在青年的梦境中,青年仍然坠落了下去,并血肉模糊。
也因此才需要“整理一下”才能来见叶藏。
上一次的梦境,叶藏所梦见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堕落的过程。后半部分的经历,也就是在那个青年出现的瞬间——他们的梦境接轨了。
这次的梦境与上次的梦境一样,是叶藏和眼前的青年梦境与意识糅杂的结果。
眼前的青年叫太宰治,是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
面对叶藏的揭穿,青年只是说,“叶藏君的出现确实会让我更加轻松一点呢,但也没到那么渴求的程度。”
“连死去也得不到解脱,还真是可怜。”叶藏的神色淡了下来,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情一般,话语却还带着尖锐的攻击性。
换作作为黑手党干部时的太宰治也许会因为这句几乎能带来刺伤的话报复回去,再不济也会同样用具有攻击性的话解开对方不堪的那部分。
但也许是经历太多,确实太累了,青年并没有和叶藏计较,只是驱逐了他,
“你该醒了。”
……
在现实中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叶藏看见的是窗外的月亮。
根本没到他说的森先生即将叫他起床的早上。
这算什么,驱逐他来证明自己并没有为不断重演过去而痛苦吗。
抵挡不住困意,大脑也混沌不清。
叶藏再次陷入了睡眠,后半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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