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喜欢澜江,”小姑娘的表情绷着,眼眶周围泛起红色,看着都快哭出来了,“你们都可以不喜欢澜江,但是你不能让我不喜欢她。”
韦江澜用余下的那只手抹去从脸上雨水,比起刚才一个人在雨幕里崩溃,她现在显然情绪稳定多了。
甚至好过现在的秋佐。
“我是说,”韦江澜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起伏,“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算了。”秋佐低下头,藏匿着眼底湿润,“和你说有什么意义呢,舆论都这样了,就算多你一个支持者,澜江也不会回来。”
韦江澜不答她,另一只手笨拙地解着衬衣纽扣。
“你干什么?”
“我脖子上,也有旧伤。”她喉咙有些低哑。
伤是前两天逗家里的猫被抓的,有点疼。
纽扣缝隙太小,卡得紧,韦江澜单手试了半天都没解开。
“那……”秋佐重新抬头看着韦江澜,指指她领口,“我帮你?”
就像只幼弱的小兔子,蓦然撞进韦江澜的眼里。
“好。”
交替的时候,秋佐的指腹恰好从韦江澜手背蹭过去,带起丝缕般的触电感。
她仔细解开三粒圆白纽扣,两个人凑得很近,屋里还闻得见残存着洗衣粉的味儿,和两人身上铁锈般的雨水味。
韦江澜的视线落在秋佐脸上,她鼻尖冻得微红,唇型很漂亮,厚度适中,有唇珠,适合接吻。
韦江澜别开视线,听到秋佐软软的却掷地有声地说:“澜江她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喜欢了她七年,所有难挨的日子都是她支撑我走下来的。”
韦江澜那片白晃晃的皮肤实在太吸引人,秋佐解开纽扣后,几分狼狈地往后退,伸手拿棉签沾了碘酒。
“那,是老粉丝啊。”秋佐以为是自己幻觉,此刻韦江澜的声音也恹恹的。
秋佐听她说着,就好像自己的爱人终于被外界承认那样,差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你不知道,澜江她真的很好,从不炫耀,乐于助人,还会悄悄做慈善。她是我心目中最低调,最有爱心的作者大大。”
“那又如何呢?”脖子上凉凉的,然后如蝶翼扑颤那样轻扫着一小片区域,有点痒,是秋佐在给她涂碘酒。
韦江澜继续说:“可是她抄袭了。你会喜欢一个抄袭的作者吗?”
她的眼眶也酸涩起来,就像她蹲在雨里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的感觉。
秋佐拿棉签的指节浮起白色。
“外面传的那些,我不信。”
韦江澜看着她水晶般的眼瞳,忽然噤了声。
她曾当过一次编剧,组里有几个二十多岁还在追星的小姑娘,跟几个演员要到签名和合影,激动得抱团蹦蹦跳跳,连走路都快不会了。
她没追过星,也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觉得那些孩子,很傻很年轻。
会喜欢别人,也是一种能力。
“我其实,也,”韦江澜说得有些别扭,只是不愿拂了秋佐的兴致,“喜欢过澜江。”
秋佐的眼神像一瞬间被点亮,纯净得如同祁连山冰雪融化后的清澈泉水:“真的吗?!”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直白,韦江澜轻咳一声:“嗯。”
“你看!”秋佐指着客厅摆着的木书柜,“最上面那一栏都是澜江的书,七年来她出的书我都有,幸亏我喜欢她早,好多书已经绝版了!”
韦江澜脸上忽然慢慢地,慢慢地染上一层红霞。
“你等着。”秋佐起身,走到书柜前,伸手打开玻璃门。
她一米六五左右,比韦江澜矮一些,要踮着脚才能够到那一排书。
裙摆下女孩白净纤瘦的小腿和脚踝,她伸手捏着书脊把书抽出来,眼里亮晶晶的,笑着递给韦江澜。
书看上去很旧了,外面的纸页边缘都氧化得发黄,看起来是书的主人小心保存,页脚整齐没有外卷。
“这是她出的第一本书,你看,”秋佐翻开一页,“这是她的亲笔签名。”
韦江澜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来接那本书。
扉页上澜江七年前签的名还肆意张扬地躺在那里,那时候的字和文章都很青涩,韦江澜记得自己为了那次签名,一直练字到半夜。
她自知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不值得太多关注,因此不露面也不互动,多修修文,签名的时候把字练好,这就是她对工作的独特敬畏。
距今实在太久,韦江澜指腹轻轻托着那张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半疑惑半感叹说:“居然还有人,这么喜欢她啊。”
“当然有了!”秋佐毫不犹豫回答,“我还有个喜欢她十年的朋友呢,可惜澜江大大从来不看评论区和私信,她可能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粉丝,哈哈哈。对了,你想看书吗?我可以推荐,也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不能弄坏……”
秋佐滔滔不绝地说完,一双期待的眸子望着韦江澜。
女孩该是很爱惜这些书的,书柜几乎没有落灰,经常打扫,玻璃干净得能当镜子用。就连里头的书,都是按照大小有序地排列下来。
就为了替澜江留住粉丝,这些珍藏也肯贡献出来么?
“抱歉,”韦江澜竭力遏制眼神闪躲,撒了个谎说,“我得回去了,家里猫还没喂。”
“啊,好吧。”秋佐有点遗憾,“你下次……失恋了不开心,别受着伤淋雨了,可以来和我聊聊。”
韦江澜顿了顿,不知如何解释,想想还是默认道:“好。”
她起身看着那个满当当的书柜,终究多说了句:“如果澜江知道你这么喜欢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秋佐感动得快热泪盈眶:“真的谢谢你,我会一直等她回来的。”
女人出了门,随即走廊传来开锁声,秋佐估摸着韦江澜不会再做傻事了,才放心地阖上门。
她清理干净客厅地上的血和泥土,仔细地把书放回原位。
然后窝在沙发里,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陷进去。
看来,生活也不是那么不留余地的嘛。
秋佐打开微博,找到澜江大大,像往常那样点进她的首页,仍然没有新微博。
然后她点开私信,编辑一番发过去。
是佐不是左:大大,你今天还好嘛!我终于讲完了公开课,还被学校几个领导夸,但是下雨了被淋回家很不开心。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有点难过,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淋到雨,会不会有一个为你撑伞的人。
是佐不是左:还有呢,晚上回家我碰到我对门,帮她撑伞了,还帮她处理伤口。我知道如果你能看到这条信息,一定会很开心的对吧,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温暖的人呢!
是佐不是左:我对门好像也是你的粉丝呢,看得出来,我们都在等你一个解释。早点回来哟,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因为我们愿意相信你。
澜江的微博都快变成秋佐的日记本了,她打完一长串的字,满足地把手机放到旁边。
没成想刚放下,哆啦A梦的片尾曲就响起来,是秋佐的手机铃声。
她看了眼来人,接电话:“妈。”
“佐佐啊,我今天看天气预报,你那边下雨了,还好吗?回家有没有淋到?”
或许是常年患病的缘故,中年妇女的声音有些虚弱,绵软无力,像是风一吹就要熄灭的烛火。
秋佐说:“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了。”
默了会儿,秋佐又问:“陈姨照顾你,还算周到吗?”
秋佐平时工作忙,陈姨是她雇来照顾卫姝的保姆。
“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卫姝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小佐啊,妈有件事,得和你说说。”
“什么?”
“……再过两个月啊,你哥哥就要出来了,我……”
秋佐脸霎时冷下来,语气也像是坠在冰窟:“妈,我没有那种哥哥。”
一个亲随他生父,淫病过度被告上法庭的小混混。
“佐佐啊,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五年了,他……”
秋佐听半截就知道,她妈还是那个态度,觉得他儿子从监狱放出来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可是狗改不了吃屎。
“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医药费是我和爸爸上学拼命打工挣回来的?秋勇人在牢里,一分钱都没出,如果靠他……”你早就没命了。
秋佐不想刺激她,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卫姝不说话了。
秋勇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的儿子,没几年她丈夫死了,又改嫁才生下的秋佐。
五年前秋勇入狱,碰巧卫姝查出癌症。
还在念书的秋佐被迫从天真烂漫、每天无聊到想象有哪个霸道总裁走错房间看上她的少女扛起家庭重担。
秋佐硬着头皮去做家教,当服务员,在酷夏的天桥发传单,总之,什么能来钱,又能保证起码的人身安全她就去做什么,每天十几块钱掰成三份过日子。
也是在那段最困难的日子,秋佐喜欢上了澜江,喜欢她文字下传递的无穷温暖。
所以刚才,她很认真地对韦江澜说:“我喜欢了澜江七年,所有难挨的日子都是她支撑我走下来的。”
所幸,秋佐眼光毒辣,看中了商业街的一家店铺,买下来,雇人做美甲店。
后来那片商业区开发,美甲店位置好,生意火爆,让秋佐体验了一把一夜暴富。
那时候她毕业不久,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去,考证,去应聘当老师,把店转给从商的发小蓝天经营,收益五五分,够交房租的。
卫姝手术成功,一直在家调养。
毕竟是亲妈,秋佐声音缓和了些:“我知道你重男轻女,也不求你改,但是你如果真觉得这种儿子也能指望,那我就没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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