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对傅世安这个女婿是满意的,若女儿能和他好,她是愿意的。所以,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也笑着应了。
而潘娆,此刻虽然假装不甚在意,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在听。一听他把娘赶去别的地方住,她就直觉是大事不好了。
往尧安居去的路上,潘娆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傅世安把她们娘儿三送到门口没再往里走,他说让他们早些休息,潘娆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后,立马就望过去问:
“三爷晚上还是歇在书房吗?”
到底稳不住性子,问得过于急切明显了些。
傅世安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答话,只又礼貌和自己岳母道了声别,这才转身离开。
他身后,潘娆冲他离去的背影撅了撅嘴。对他方才对自己的不搭理,潘娆多少有些难为情。
见女儿这般小孩子心性,半点没有长大,完全还如从前潘家没败落的时候一样,潘夫人不由心内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女儿心性没变,说明她日子过得还如从前一样顺畅,这是好事。可虽姑爷宠着她惯着她是好事,但夫妻之间,总不能只一味的一方付出。
一个总付出,总默默隐忍,而另外一个总没心没肺、恃宠而骄,长久下去,也得出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付出了就想要得到回报,受伤了总是会痛。久而久之,或许就会觉得累了,不值得了。而到时候,女儿再想遇见个这样好的,就太难了。
所以,潘夫人虽然答应了女儿不逼她接受这傅公子,但总还是会见缝插针说上几句的。
“你刚刚可是过分了。”傅世安走后,母女姑侄三个往院内走的时候,潘夫人开始数落女儿的不是。
潘夫人平时瞧着温和可亲,但身上自也有威严在。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潘娆还是很怕她娘的。
“娘,女儿哪里过分。”她嘟嘴小声辩驳,十分委屈。
潘夫人不吃她撒娇卖嗔那一套,继续说:“这是人家家里,这傅公子是一家家主。你住在人家家里,享受着人家给你的荣华富贵,竟连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撂下这一句后,潘夫人牵着孙儿岁余手往自己屋去,不再理女儿。
潘娆一个人愣在原处,又委屈又害怕。她认真回想一遍刚刚和傅公子说的话,轻轻咬了下唇,心里还是愧疚的。
她好像真的错了。
她不该那样对傅公子说话。
傅世安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忙,也不是因为妻子撵他他才赌气走的。不过是刚刚吃晚席的时候出了点事,他怕自己不及时私下找大爷说说话,今晚大房那边会出事。
傅世荣是典型的严父,待妻子、待儿子,都十分严厉。
平时没毛病的时候还得挑出点毛病来,何况今儿晚宴上傅裘的确犯了错。
一家三口才行至院子门口,还没待傅世荣发火呢,双喜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三爷想喝酒,着小的来请大爷去陪他。”
一旁桂氏和裘哥儿皆一声不敢吭,但同时,也都期待他可以去。桂氏还好,毕竟是大人,虽说畏惧丈夫的严厉,但她也不会像儿子那样害怕。
裘哥儿就不行了,虽被父亲抱着,但他趴在父亲肩膀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傅世荣冲双喜点点头后,侧首对桂氏说:“你先带儿子睡,不必等我。”
说罢,将儿子递送给妻子抱。
桂氏始终温柔端肃,闻声笑回:“爷放心去吧。”
傅世荣自然记得刚刚晚宴上的事情,临行前,冷肃目光重重在母子二人面上划过,提醒说:“但今天的事情还没完,明儿再算账。裘哥儿越来越不像话,你需得好好教他。”
“是。”桂氏应下,语气十分严肃敬重。
如此,再没什么可说,傅世荣这才随双喜一道离开。
傅世安等在凉亭内,石头圆桌上布了几样下酒菜。桌角,还有一壶菊花酿。
傅世安静坐一边,抬眼见人来了,他才抬手执起酒壶来,将两只酒盏满上。傅世荣踏进亭内,傅世安恰好斟好两杯酒,搁下酒壶,抬眼笑望着走至面前的人。
“大哥,请坐。”
傅世荣傅世安二人关系更好些,平时也常有一起喝酒。谈谈生意,论论时局什么的。
傅世荣一甩后袍坐下来后,率先严肃说:“今儿裘哥儿实在不懂事,这是我教子无方,我自罚一杯。”
说着就要端酒来喝,却被傅世安拦住。
“大哥言重了。”傅世安说,“小孩子心性而已,何必较真?何况,我瞧后来他跟岁余玩的很好,还说要把他的玩具都给岁余玩,两人都约好了。”
傅世荣作罢,搁下酒盏来,目光朝对面探去,问得直接:“这个时候找我,想必除了怕我会罚裘哥儿外,还有别的事。说罢,你我之间就不必见外了。”
傅世安点头:“的确是有别的事。”
“何事?”
“来,先喝酒。”傅世安端起酒盏,二人碰了下,皆仰头饮尽后,傅世安这才说,“过完年后,松阳县和金陵府这边的生意,我想尽数交给大哥管理。”
“你打算进京?”傅世荣还算了解这个弟弟。
傅世安道:“是。”但又说,“忽然觉得做生意累了,也想考个功名去朝堂上试试。”
“你想走仕途?”傅世荣拧眉,沉默一瞬后,才重新开口说,“但爹在的时候,最是反对你读书考取功名了。”
三个儿子中,傅老爷最重视傅世安这个小儿子。但是,对这个小儿子,也是最严厉的。
对他严厉,似是寄以厚望。但是,却又不愿这个儿子走科举仕途。好几年前傅世安就中了秀才,本来可以趁热打铁继续参加秋闱考的,但傅老爷却严厉勒令他不许继续读书。
从那之后,傅世安彻底丢了书本,只一心扑在生意上。
傅世安是个极聪明的人,读书能行,做生意,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傅家生意拓展到京城,就是他一手力成的。
至于期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人知道。
傅老爷虽知道,但却并不太在乎。傅老爷在意的,就是傅家生意能不能做大、做强。
提起已逝的傅老爷来,傅世安脸上明显冷了几分。他修长手指捏着翠绿的酒盏,他目光落在酒盏上,漫不经心对傅世荣说:
“是啊,他不准。可如今,他也走了好几年了。而傅家,也如他所愿,如今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他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对弟弟的严厉和狠绝,傅世荣从小是看在眼里的,他也很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那样做。
对三弟,父亲似乎抱以了极大的厚望。这种厚望,近乎有些疯狂。
傅世荣知道自己劝不住,所以也没再劝,只问:“是因为弟妹吗?”
傅世安又仰头饮尽一盏酒,之后才说:“算是吧。”
她执意等谢隽,无非是在意谢家门第,指望着靠谢隽救她父兄。那如果这些,他也能做到呢?
其实从五年前初见她后,他就没想过要放手。就算没有潘家败落一事,他也会想别的法子得到她。
有些事情,其实别人不知道,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过。五年前的雪天初见后,他便偶会做一个梦,梦里,她红巾罩面一步步朝他走来,俨然是做了他新娘。
从前只觉得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可近些日子来,梦里不仅有她,还有别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他真的亲身经历过那些一样。
“大哥,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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