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
细微的风轻轻溜着地面,轻轻送过来一阵凉爽香气。书房阶下满种着紫阳花,花期刚过,那清甜的味道却依旧浓郁,沾在衣服上久久不散。
左衡站在树下,把签押过的轮防单子交给副将,转头却听见书房一阵嘈杂,外殿的大掌事和几位文书都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又簇拥着一位武者出来,急匆匆往外头走。他心中疑惑,拦了位侍卫问:“里面干什么呢?”
侍卫答:“殿下选中了影卫,要往詹事府送呢。”
左衡不可置信:“什么?我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继续追问:“不会是临渊吧?刚拿了特赦要出府的那个武者?”
侍卫点头。
左衡脸色大变,拔脚就冲进了书房,一进屋就沉声道:“殿下!”
容钰正收拾着桌上籍本,闻声扫了他一眼。
左衡大步上前,按着书桌厉声道:“殿下,临渊不能留!他已经拿了特赦,摆明了不想留府效忠,殿下出尔反尔,会招人怨恨的!”
容钰很不高兴,冷冷道:“他已经答应了。”
左衡无比头疼:“殿下都开了口,哪有他不答应的份?殿下要觉得不错,正应该放开胸襟,送人一程才对,他将来才能记得殿下的好。”
容钰手上一顿,转头正视了左衡,缓缓道:“侍卫官大人,临渊怎么拿到的特赦,你大概比我清楚。”
他这样说,便是猜到了背后的小动作。翎皇子虽然心大不管事,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左衡闻言心中一凛,当即遣退左右,将临渊的特赦单子往容钰面前一推,沉声道::“殿下,这是个死士。这种人不辨善恶,更没有忠诚,殿下千金之体,天底下有的是披肝沥血效忠的武者,何必非留他玷污殿下圣名?臣隐瞒殿下,也是因着他身份低贱,不敢节外生枝。”
容钰微微一怔,连忙把单子拿来翻了翻,见那上面果然在讲死士之道,说临渊擅杀。训育一个死士的过程非常残酷,他会被反复鞭打训诫,抹去一切软弱和情感,变成一把开刃见血的刀,忠实彻底地听从执鞭人的命令。容钰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可是他小时候曾在舅舅那里见过死士,知道他们都住在黑屋子里,什么都不懂,只会杀人。
容钰叹了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痛心。他点起火往临渊的单子上一燎,扔到了茶杯里,对左衡说:“到文书那里去,给他重新做一套新籍本,就按效忠武者来做。”
左衡见容钰铁了心要留临渊,顿时急了,厉声道:“不行,太危险了!殿下,这是个死士,和外头那些陪你玩的侍卫是不一样的!殿下忘了吗?当年壑州刘氏可是被自己豢养的死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宝刀锋利,殿下羽翼未丰,只会伤到自己!舒殿下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他一提起舒皇子,容钰心中就起了反感,冷冷反问:“孤的侍卫官,什么时候还要向舒殿下报备了?临渊不是死士。他将成为我的御影卫,是帝国的护火人。去照我说的做。”
他很少用尊位自称,偶尔为之,定是心中怒极。左衡立时闭上嘴巴,转身就走。他虽然在翎皇子府里供职,实际上却是舒殿下的人,当年翎殿下出宫建府,从侍卫官到众位掌事都是从舒皇子手里抽调的。以前殿下小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年纪渐长懂得抓权了,就总在这上头闹别扭。他不想夹在两位皇子中间里外受气,劝诫一直是点到为止,翎殿下若坚持,他也绝不阻拦。
他出得书房,先直奔武殿找掌殿武者,当头就问:“府里怎么有死士?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掌殿答:“好几个月了,拿的是殿下口令,叫好好安置。武殿里也没什么差事,就一直让他养鸟来着。”
能绕过侍卫官直接接收,事后又一点不记得,那必是别人送的礼物了。左衡愁眉紧锁,又问:“锻刀人是哪家?”
掌殿答:“壑州刘氏。”
左衡心头一寒,压低了声音问:“刘氏还在出刀?”
掌殿交游众多,知道不少内情,便也一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最后一批。当年那事出了后,只封杀了熟刀,还有些半成品,听说为保万无一失,下狠手又重锻了一遍,最后士成的只有五六把,价格翻了几番。”
他知道左衡正头疼这事,就低声宽慰,劝道:“死士若是管教得好,比武者可靠得多,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也不用顾忌人言。翎殿下快行冠礼了,玩一两把刀也不算什么。”
左衡顿时抓狂,怒吼:“他还玩刀,他懂个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得保住他的小命!——那个死士叫什么名字来着,临渊?他的刀鞘呢?”
掌殿叹了口气,指了指案几上的紫金藤长盒,低声道:“早就拿出来了。本想着送佛送到西,他既然出府,刀鞘就给他自己带走。”
左衡见了长盒便是一怔。盒子是条尺长的老藤,头尾包银,色泽黯紫,叩击声清越如金石。他把盒子拿手里掂了掂,冷笑道:“一寸金一寸藤,光这个盒子就价值千金,真是把宝刀。”
他不再多说,拿了长盒就走,掌殿忙在身后问:“你干什么去?”
左衡头也不回,冷冷道:“拿钱卖命,替人干活!”
掌殿武者莫名其妙,目送着他摔门而去,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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