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收起面上温和笑意,眸中不带感情往前迈了一步。
将领跟随他一块动作,士兵们齐刷刷往前。
水溶把手上剑刃举起,长长的银白勾勒出闪电的模样,在雨中尖锐闪烁暗芒。
三皇子手心往前一挥。
水溶长剑落下。
雷霆暴雨中,两边的士兵们轰然一声,猛地往前方冲去。
“从来春花秋月享不尽,锦衣玉食似水流,桃红柳绿花台朱楼。良辰美景,安逸城阁何须愁”
寺庙正殿,戏曲唱腔飞扬充盈。
这是安逸词,专门为安逸城这一战而唱。
安逸一战,是皇四子封王的契机,也是这座富裕城池没落的典故。
黛玉和几位皇妃一块坐在高位之上,面前就是浓妆淡抹长袖善舞的女戏们。
哐哐当当锣鼓配乐声响起,几乎将外边雷霆轰鸣给盖了过去。
戏腔圆熟吐字清晰,唱词优美实在是动人。
世家女们不愿被雷声所困扰,便渐渐将注意投入戏曲之中。
“好”
“这声委婉,很是动听。”
有喜爱戏曲的千金为之动了心神,暗暗夸赞几句。
皇妃在上,她们也不好大加赞颂,身边又没有带银子,倒是将席面的糕点赏了下去。
黛玉一下下摸着小兔子,注意到身边的安静。
薛宝钗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出声,面容一片放空,垂眸坐在位置上。
大皇妃依旧沉默,连二皇妃也不再注视左右,只是一口口饮着杯中酒水。
戏台上唱腔依旧高昂,将喜怒哀乐挥洒左右。
“谁曾想,春生薄冰夏飞雪,六月降霜哀连片。”
水溶挥刀向前,利落侧手横斩,血液挥洒浮出暗色。
“气汹汹炮火连城、怒冲冲哀鸿遍野、忧忡忡凄苦难言。”
三皇子从面前领将身上抽出刀刃,反手捅了回去,猩红在他眼中绽开。
“何来黄金铺红妆何来白银染绯霜遍地的珍珠、遍地的翡翠、遍地尸骨漫天白皑皑连成片。”
青色纸伞被打落在地面,雨水从天而降泼盆满面,将伞骨折断。
“天生怒、地生怒,富贵金银两头空。”
黛玉摸着雪兔的手指停住,时间犹如凝固。不知外面过了多久,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
这时候能做的只有等待,等第一个进来的胜利者。
“春花残、秋月碎,桃红落地柳青枯。人间仙境今何在不过山高水长望幽幽。”
殿内唱曲声不绝,小旦挥动袖摆拖起长长声腔。
雷雨交加,轰隆隆声不绝,将开门的吱呀声掩盖而过。
隐约响起细微的吸气音,手心下的雪兔重新瘫成了一张饼。
对面薛宝钗平静的面色终于一变,没握住手中茶杯,沾湿了裙摆一角。
二皇妃眼睛灵活转动,挥袖饮茶遮住唇角。
后方,甄英莲半握了握拳,指尖将手心搂住。
角落里墨灵儿眼睛睁大了,往里边缩了缩。
黛玉若有所觉,回头,看到了那个逆着风雨走来的人。
淅淅沥沥雨水从银甲间滴落而下,背后大开的朱门外,风雨飘荡间随雷霆。
水溶一步步迈了进来,将长刃往后放去,“我回来了。”
雷霆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有浅淡细雨依旧连绵下个没完。
安逸城上空的云层堆积厚重。
紧闭许久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纹着祥云瑞鹤的圣旨被恭敬请出,命令从大太监口中宣布“皇三子身患重病,不良于行,暂于宫内反省。”
原本被圣谕束缚在殿内的大臣们眼下黑青一片,无需对视,纷纷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几日安逸城内喧哗声大作,好似曾经的大战鬼魅般再次重现,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圣旨一出,三皇子身在病中还被关禁闭,一看就是败了。
最后的赢家呼之欲出。
赢家黛玉感觉自己最近下的命令越发顺畅了,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得到的待遇也更加恭敬。
而上门请求拜访的更是数不胜数。
还有人径直表明忠心,明里暗里示意“会好好伺候北静王”“绝不和王妃抢位置”“在后宫中会投靠对人”。
累得她都不想出去走动了。
黛玉将发散的思绪收回,视线放到前边,拍了拍身前人的脊背道“将衣服脱掉吧。”
水溶背对着黛玉,手指捻了捻,犹豫两下还是解开束腰,将外裳扯下。
“并没有什么大碍的。”他试图解释一句,露出挺直的背部。
结实的肌肉覆盖其上,线条流畅而下,动作间肌理起伏。
黛玉手心轻轻放了上去,摸过上面凸起的一道道疤痕。
交错的伤疤在山峦般的脊背上纵横着,威武有力的肌理中是伤痕累累的堆积。
“王爷怎么也不包扎一下。”黛玉声音放缓,轻轻拂过伤痕,怕重些就把人摁痛了。
“一点小伤。”水溶不甚在意开口,背部肌理微微震动。
黛玉将旁边的伤药打开,裹在纱布上,一圈圈将面前泛红处围了起来。
手指动作间,她想起外边源源不断求见的人,不由轻叹“近来可是有许多人来拜访。”
“嗯”水溶不太懂宅内的弯弯绕绕,直接放权,“若是玉儿不喜欢,赶走就是。”
黛玉轻轻笑了几声,摇头道“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而在于面前的这个人。
如今大局已定,心有成算的千金们早早就作出准备,这些不过是开始。
等到回去京城时,那才是真正的“踏破门槛”。
水溶话语停了停,脊背间肌理也平静下来。
在黛玉伸手系紧纱布时,他转身换了个面,将心上人搂在怀里
黛玉手上刚动作完,额前便靠上硬绷绷的肌肉,她失笑拍了一下道“还没完,小心扯着了。”
“不会有别人的。”
低沉的声音从上边传了出来,带着笃定的保证。
黛玉感觉自己又被往里扒拉了下,小心翼翼中透出深深的珍藏,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感触,“好啊,快放开我。”
“以后都不会有别人,我保证。”水溶缓缓松手,眸中是深邃的黑,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
黛玉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行啊。”
水溶重新转了过去,恢复成包裹纱布的姿势,眼眸微阖回忆起前几天。
在安逸城一战后,他身上银甲布满湿漉漉的血痕与雨水,长长的墨发湿透。
这副模样当然不能直接去见王妃。
他径直去见了今上。
带着身后一群群的人马,从行宫中浩浩荡荡走过。
兵戈盔甲交响声在安静宫殿内划起,搅碎无边的寂静。
大公公早早守在殿前,如往常般将人迎了进去。
“父皇。”水溶身上血水滴落在干净地面,长剑收敛而起,眼眸中是寒潭般的冷静。
“我今后只会有一个王妃,也只有一个皇后。”
这话干脆清晰直入主题,不带一点缓冲。
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如同弱水三千,而他只取一瓢。
他现在也有说这个话的权利。
这不仅仅是来请安问候,告知今上这次的胜利者,外边气势如潮的人马隐隐透出逼宫的意思。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今上在高位端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细纹从眼角浮起,“有朕当年的风范”
水溶从回忆中醒神,想起那两道入手的圣旨,渐渐闭上眼睛,安心地准备歇息。
接下来几日行宫陷入了安静之中。
钦天监估算祭天的日子也到了,礼部在高山上布置好祭祀的高台和大鼎。
“启”钦天监监正语调高昂,在高山之上清晰可闻。
燔柴炉内升烟火,玉、帛呈送而上。
今上出现在了人前,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缠绵病榻的颓败,反而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他没有要上前祭祀天地的意思,而是站在了一旁观看的位置。
监正庄重行礼,将目光往皇子们身上放去。
皇子们站在正前方,有些人脸上犹存迷茫。
安逸城之战是属于最后的争斗者,其余的脆锁在了殿内,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动的手。
直接被宣判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请北静王上前主持祭天。”监正郑重提声。
果然。
一股理所当然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皇子们微微吸气主动往两边退去,让出中间的通路。
大臣们齐齐俯身,哪怕之前押错了位,如今也要低头。
水溶脚步沉稳往前边迈去。
他一身朝服,墨发束起,英挺容颜,衣摆在风中起伏飘荡。
祭祀之位远远高出一截,高地处处宽阔。
往下方望去时,众人凭空矮下许多,连带着万里河山都垂手可得,天下近在咫尺间。
水溶没有去碰面前的大鼎,他转身,朝自己王妃伸出了手。
黛玉被这举动怔了下,有些茫然看了回去。
在这称得上是承认继位者的仪式上,水溶的手伸得笔直,一点都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钦天监监正心有雷霆面不改色,端正嗓音肃穆道“请王妃上前祭天”
这并不是违规。
在帝王祭天时,可以邀请皇后一同上前,以示对后位敬重之态。
只是先前太多的帝王都是独自登上至高的位置,让这个规则形同虚设。
如今倒是再次出现了。
黛玉看向朝自己伸来的手,抬脚走了一步,右手手腕微微发烫。
风声打着转席卷而来,薄衫飘荡起伏,仿佛下一步要离凡尘而去。
随着她迈前的一步,风荡漾开了厚厚云层,犹如分开一道裂缝,光芒从其中溢出。
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循着云裂降下,落在了高山之巅。
黛玉继续往前走去,风也飞荡着往前,将云朵层层分裂开。
光亮依次落下,直直照耀在她身上,照耀在她前行的路上。
“这是天降金光。”宝钗喃喃开口,下意识碰了碰脖颈间的璎珞。
当初在扬州城,入了寺庙抽签殿,正是她走在林黛玉的身后。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看到了光芒从天而下,如同金柱般落在面前人身上。
像是命运的轮回,幻觉般重现。
“金光天显”
“和传说中的一样,灵签果真是这位抽中的。”
“歌谣也唱的对,的的确确是梧桐凤凰命。”
世家女们并不在高山上,而是位于中间,见此忍不住三三两两咬耳悄声。
在阴沉沉的安逸城中,这一束光亮简直璀璨如流绸黄金。
黛玉在瞩目之中一步步走向高台,搭向伸来的那只手里,而后被稳稳地一握而住。
“祭天祈求平安、祭天祈求顺遂、祭天祈求万代昌盛”
两人双手交握,齐齐放在大鼎之上。
光芒追随到了高台,风猛烈鼓动而起,将厚重云层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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