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温热结实的怀抱中直起身来，感到额前微微的疼痛。
对方瞧着没什么事，自己身为撞人的，却被磕得头脑发懵。
就像是撞到一块石头上，硬邦邦的石头。
黛玉思绪散漫地划过，呆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真撞傻了？”水溶眉梢微扬，瞅了眼怀中一动不动的人，半俯下身伸出手去，探寻地想挑起帷帽。
淡淡的龙涎香随着他的靠近一道袭来。
黛玉身姿高挑，而面前人还要更高更威武。
面具也遮挡不住的气势压迫而下，轻而易举就将人笼罩其中。
除了哥哥们以外，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和外人这般亲近。
看着越来越近的俊脸，她面上随之一烫。
黛玉侧了侧脸避开对方的手，脚步跺了两下，几下往后退去。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快、快让开些，人救上来了。”
身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嚣，随即涌动着往外头挤开。
黛玉本就心神不定，猝不及防之下，又往前踉跄着跌了过去。
眼看着又要重新撞上刚刚的怀抱，黛玉吸取了之前的经验，连忙伸出双手撑住。
这次的触感更加真切细腻。
胸膛的肌肉结实，隔着衣裳都能感到温热硬朗。
黛玉指尖有些发麻，忍不住动了一下，引得上方一声轻笑，手下胸膛随着笑声微微起伏。
水溶兴致一起笑意更浓，顺水推舟扶稳怀中人，轻松调换了个更清净的位置。
刚刚是在一片慌乱中被转移，此时黛玉才更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力道。
若是认真起来，自己在他手下完全没有挣扎的可能，只要一只手就能被轻轻松松摁住。
“姑娘可别看走眼了。”水溶唇边勾起弧度，轻弹了下黛玉的帷帽，墨色面具下眼眸让人看不真切。
他音色低沉惹人心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开口：“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帷帽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涛，黛玉面容在其后若隐若现。
她听得这像是劝阻又更像是诱导的话，面色猛地涨红起来，手上一个借力，再次从对方怀里挣脱。
黛玉抬头盯了水溶一眼。
瞧着是个高官子弟，怎么说话显得如此不怀好意。
水溶没有阻扰，大大方方摊开手站在原地，含笑注视着黛玉。
玄色衣摆随着风飒飒作响，一派的俊逸洒脱，气度拔然超群。
明明隔着帷帽，谁都看不见自己的脸。
可对方视线犹如实质般让人心头动荡，尤其是那薄唇抿起的笑意，看得人面上热意更甚。
黛玉忍了忍，还是往后边退了一步。
这会自己身边的侍女都被人群冲散，她顶着炙热的视线左右观察了下，向右边光亮处移了移。
“小姐。”蒙面的侍从很快冒了出来，行礼后护在黛玉身边。
他们是林府养着的，专门在后头看护黛玉。
刚刚在黑暗处没能发现人，现在主子一出现在明处，他们便审时出了来。
黛玉不动声色地松口气，心下略微定了些。
暴露在对方目光下，总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猎物。
到底算是帮了自己，黛玉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告辞，并不多说什么。
她转身时似乎还能感到对方压迫性的视线，忍不住脚步踩得重了些，咚咚咚往落水处赶去。
带着帷帽的身姿影影绰绰走远了，白色长纱遮蔽一切身姿，独留青翠裙摆摇曳。
水溶气定神闲站在原地，觉得这远去的背影很像炸了毛的白兔子。
尤其是刚刚撞上来时，更像一只不知所措的毛茸茸傻兔子，一头撞到自己这颗树上。
他目中带着些温热的笑意，领起胸前衣裳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味道。
并不是脂粉的油腻，而是一股淡淡的香味。
——药香。
锦衣夜行的公子哥确定香味的来源，轻微笑了一声，带着难得的温和。
“四、四爷。”跟随在后的男子眼珠转了一圈，憨厚面上冒出一个明显讨好的表情，小心翼翼开了口。
“可要我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的姑娘？”
难得见到这位爷心情不错，可不能错过这个示好的机会。
对方全身上下遮得严实，只能看到隐约的翠色长裙。
趁现在没走远还能打听一二。若是再远些，人海茫茫的，也许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水溶指尖一动松开手中衣裳，眼里的热乎劲儿全消散了。
他呵地笑了一声，语调轻挑，带上微微的笑意：“真把爷当坏人了？”
这语气不轻不重，像是玩笑般的调侃。
而憨厚男子一听到这个腔调，整张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半张着嘴磕磕巴巴解释：“不不不、属下不敢有这个意思。”
水溶挑高眉眼扫过河岸，随即脚步一迈往另一头走去。
他看都没看身后人一眼，漫不经心开口命令道：“走吧，去灯会看看。”
男子猛吸一口气，连忙收声点头跟在后头，不敢再随意说话了。
这一行人皆是衣冠楚楚、与众不同。
为首的更是身量高大、气度不凡。墨色面具柔和了锐利视线，露出的半张脸也足够俊美。
刚刚在暗处还好，现在一路走过去，登时吸引了大片的视线。
周围带着面纱的女子们小声哄笑，互相推搡着不敢上前，只红着脸将花朵往他身上丢。
还没一会儿，花朵就堆积了起来。
水溶视若无睹，脚步自然地往前迈，没为两边做一丝停留。
娇嫩的花朵被长靴踩在脚下，很快变得泥泞。
.
岸边的人群再次散开了些，起哄的喧嚣声从中传出。
“谁家的姑娘掉下水了啊？”
“怎么这么不小心？之前可从没落水的。”
“也不知是怎么掉下去的。”
探春紧紧用面纱捂着脸，不去听耳边尖锐的嘈杂。
都怪林黛玉。
她指甲狠狠扎进手心，点点血色蔓延开来，心头的羞愤如同潮水般翻涌震荡。
若不是林黛玉突然停住脚步，那自己就不会撞个空，也不会掉到水里了。
都是她的错。
“没事吧？要不要露个脸来瞧瞧？”
“别挡着啊，没受伤吧？”
感觉到有人来拉自己的手，探春猛然一惊，头脑顿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身处境。
掉入水中、被外男救上，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绝对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被看到自己的清誉就完了。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圈，将面容死死压在膝盖中。
心头的怨恨瞬间褪去，只剩下漫天的后悔惶恐无以复加。
自己就不该去招惹林黛玉！
探春喉口传出细碎的呜咽，随即死死咬住下唇，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等黛玉由侍从簇拥着回到岸边，就见探春瑟缩在地上。
面前人头发湿漉漉地垂下，身上衣裳湿透紧贴，浑身抖如筛糠。
瞧着是一副接受教训、后悔不迭的模样了。
黛玉观察了一会，等侍女都回到身边后，才不紧不慢迈步上前。
她估量着时间差不多，刚刚抬起手想让侍从拉人，手臂就被“啪”地一声按下。
林清从另一侧冒了出来，一边对黛玉摇头示意安静，一边迅速打了几个手势。
蒙面的侍从依令飞快上前，将探春塞入一顶小轿中，一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了。
救人的小哥愣了愣，望了眼轿子消失的方向，挠挠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也搭讪着逐渐散开。
黛玉由着四哥拉住自己手腕往前走，听他急急开口教导。
“刚刚那个情况，妹妹你是不能上去的。”
“我没有要上去呀。”黛玉诚实地回答，还没继续出声就被林清摆摆手制止了。
“好好好，你没有要上去。”林清按着惯例哄了一句，随即面色严肃起来。
他拍拍黛玉的手，语重心长叮嘱：“哥哥这是在教你，下次要离得远远的，让侍卫上去。”
林清在心里默默唉声叹气。
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天真良善了。
贾府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贾琏一到就东打听西打听的，就差没将林府打包估量了。
一起来的贾探春瞧着也不是个好的。之前从没发生过落水的事情，偏偏她一来就落水了。
也真是能耐。
林清心头冷哼一声握了握拳头，扫过黛玉在面纱里模糊不清的面容，为这个单纯的妹妹操碎了一颗心。
林府的一切都是妹妹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她失足落水，现在怕是不想见人。府里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们等灯会后再回去吧。”
林清做了个无需多说的手势，不准备将那些腌臜事告诉黛玉，免得污了妹妹耳朵。
反正他们会帮妹妹解决一切。
黛玉一步步跟着林清的脚步往前迈着。
她一看自己哥哥变换的面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四哥从来都是直接将心情直接挂在脸上的。
黛玉莞尔一笑，也不再多说，顺着对方心意乖巧点点头，跟着哥哥上了楼梯。
灯会比试之处由一连串花灯围绕，将周围照得光亮如白昼。
前方座椅上多是等候比试的书生公子，还有跃跃欲试的武者们。
这不仅是为奖励而来，更是一种荣耀。
打败众人获得头名，从来都是扬名的好手段。
黛玉倒是不需要和他们一道挤椅子。
林府作为权贵之家，在二层的厢房中自有位置，可以将下方景色全部收入眼帘。
“妹妹看，那就是哥哥说的花灯。”林清往下指点着，给黛玉标出胜利者的奖励。
黛玉顺着方向望去，眸子微微亮了起来。
右上角的花灯既大又亮丽，华彩纷纷，风吹起时点缀接连起伏。
她往前走了几步扶着窗沿，细细观赏着下方的花灯，正是爱它那一抹青翠。
“这个还可以许愿，飞上天会特别好看。”林清挺起胸膛有些骄傲讲解着，就知道黛玉会喜欢。
“妹妹那么聪明，等拿了第一，我们就一起放灯。”
黛玉顺着话正要应和一句，就听对面大剌剌的声音传来。
“这比试对四爷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奖励定是四爷的，还有谁能比得过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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