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荇的越胡和越剧, 是在十昭镇时和邻居王奶奶学的。
王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沿海地区某个越剧团的, 后来越剧团没生意解散了,她就跟着丈夫回了南明市, 因为喜欢十昭镇的山水和气候定居了下来。
南荇很喜欢这个说话拖着吴越软音的长辈,听她讲过很多关于越剧的兴衰故事,还有越剧人为了唱好越剧、宣传越剧所付出的辛劳和努力。
因为各种原因,年轻人更喜欢速食式的娱乐方式, 戏剧渐渐失去了它们的市场, 令人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但是,南荇却依然很喜欢这种慢悠悠的艺术形式,偶尔有空了就拉拉越胡唱上两句,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人会用这样恶意的口吻,用“戏子”这样带着几分侮辱性的称呼,用贬低越剧人的方法来嘲讽她。
全身的血液往上涌去, 南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正要反唇相讥, 肩膀被揽住了。
霍宁辞跟着站了起来, 从南荇手中拿过话筒:“抱歉,我太太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目光凌厉地越过了舞台,落在了施欣兰的脸上:“我很遗憾,今天虽然是你二十三岁生日, 但你的言行却好像才十三岁,刻薄无知。”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
几秒之后,主桌上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走了过来打圆场:“欣兰不太会说话,宁辞你别怪她,她也是想和你太太一起热闹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霍宁辞冷冷地道,“她在说出戏子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失了身份,我从来不觉得会弹几首钢琴曲就了不起,西洋艺术和我们的戏剧艺术相比,并不高贵。”
施欣兰在台上脸色惨白,眼看着就快哭出来了。
“是,那都是戏剧艺术家,”那人的鼻尖渗出汗来,“霍太太,真不好意思,来,我敬你们一杯,别和她计较,大家吃饭,继续吃饭。”
“礼节到了,你们继续,我们就不多留了。”霍宁辞把话筒一放,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他觉得有点不对,回头一看,南荇还愣在原地。
他沉着脸退了回去,一把捞住了南荇的手,两人一起出了宴会厅。
坐在车上,南荇的心脏还在怦怦跳。
她万万没想到,霍宁辞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施欣兰,斥责了之后又中途离席,为了她彻底和施家翻了脸。
刚才那几句话,气势夺人,字字句句仿佛力有千钧,听起来实在是太解气了。
她侧脸偷偷往旁边一看,霍宁辞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难道是两家这样当众难堪了后果有点严重?还是霍宁辞在后悔刚才这样不留情面地离开,以后在两家长辈面前很难交代?
“偷看我干什么?”霍宁辞忽然目不斜视地出声。
南荇吓了一跳,呐呐地问:“你不开心?”
霍宁辞侧过脸来看着她,目光渐渐柔和:“过来。”
南荇往旁边挪了挪,谨慎地保持了十几公分的距离,可是,还没等她坐稳,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倒进了霍宁辞的怀里。
眼角被亲了一下,唇瓣在印记这里慢慢摩挲。霍宁辞好像特别喜欢这里,总爱在这里流连。
南荇的脸渐渐红了起来,挣扎了一下,小声道:“司机在呢……”
霍宁辞抱着她没有松手,唇慢慢下滑,在她的脸颊上贪恋地停留了几秒,又落在了她的耳畔:“对不起,我没想到她这么没分寸。”
他的心里的确很恼火。
这阵子因为实习的事情,两个人的相处有了一丝隔阂,南荇依然温柔顺从,但总好像缺了点什么,再也不复那几日令人从心底愉悦起来的缠绵。
今天这个生日宴,原本是施欣兰邀请他一个人过去的。
施欣兰一直喜欢他,在结婚前曾经半公开地追求过他一阵,被他的冷漠吓退之后,走了曲折的父母路线,两家父母曾经开玩笑地要结个亲家。
但是,霍老爷子横插了一脚,把南荇许给了他。
他结婚后,施欣兰好像还没死心,好几次都以她哥的名义组局邀请他一起玩,他一直想着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一次,好让施欣兰彻底放弃喜欢他的念头。
这次生日宴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所以,他特意带了南荇过来,想让施欣兰看看他们俩美满恩爱的样子。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南荇这阵子一直闷闷不乐,生日宴会上年轻人很多,南荇可以多认识些新朋友,玩得开心点,说不定就能把实习的事情忘了。
这样也算是给彼此下个台阶,重归于好。
万万没想到,中间会出了这样的岔子。施欣兰想和他互动未果,却对南荇生了嫉妒,把气全洒在南荇头上了,居然用“戏子”两个字来侮辱、嘲讽南荇。
是他疏忽了。
“你别怕,以后都不用搭理她,”霍宁辞冷着脸道,“是她自己先不要脸的,我们也用不着给她脸。”
南荇“嗯”了一声,又有点担忧地问:“那爸妈那里不会不好交代吧?”
霍宁辞的心中一动,眉头微微拧起:“你觉得呢?”
南荇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着急了起来:“真的会有麻烦吗?要不要让爷爷去帮忙和解一下?刚才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走?都快吃完了,那个人也道了歉,再留几分钟也不是……”
霍宁辞的心情渐渐愉悦了起来。
南荇眼底的关切真诚,没有了这阵子的疏离和抗拒;碎碎念的絮叨声中有种真实的可爱。
他俯下身,噙住了那张上下张合着的唇瓣,细细品尝了一遍,直到南荇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才松开。
“傻瓜,”他定定地看着南荇,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这么不信任我,要好好惩罚你一下。”
南荇的双眼迷离,好一会才把脸埋进了霍宁辞的胸膛,闷声控诉:“你故意欺负我。”
霍宁辞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柔软的秀发从指缝中穿过,丝滑般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心里的那点旖旎,也随着发丝的缠绕,越来越把持不住了。
“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低声道,“倒是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事忘了做了?”
“什么?”南荇愕然问。
“刚才我吹了牛,你也不帮我圆一下吗?”霍宁辞不悦地提醒。
南荇把刚才他的话来回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了过来:“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霍宁辞轻哼了一声:“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专门为我唱上一段,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你想听那还不简单?”
南荇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霍宁辞捂住了她的唇,眼神幽深:“不是在这里。”
当天晚上,霍宁辞一饱耳福。
耳畔的唱腔和那天的清澈柔美不同,微微喑哑,还带着气息不匀的轻喘,分外勾人,到了最后,那绵长的戏腔都带了些许颤音,好像唱进了他的骨髓里。
禁欲了好一阵子的霍宁辞分外不知餍足,南荇一时都不明白,网上那些传言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和事实不符。
生日宴会的事情,的确像霍宁辞说的一样,完全不用担心,第二天施欣兰就和她哥一起登门拜访,备了礼物说是要给霍宁辞和南荇赔礼道歉。
施欣兰哭得梨花带雨,一口咬定是她的口误,完全没有看不起南荇的意思,霍宁辞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上,也就把这件事情掀过去了。
一眨眼,盛夏就飞一样地过去了,九月中旬,南荇去了学校注册报道后,正式进入了大四的实习期。这学期学校里只有毕业论文一件大事,学生的时间很自由,只要在期初、期中有两次到校就可以了。
宿舍里其他几个室友都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一个在家乡的报社,两个在安州的一所中学,只有南荇还没有着落。
自从她从丽睿出来后,她就一直对实习提不起劲,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到底在哪里。
从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郁青青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小荇,可算找到你了。”
自从南荇不去丽睿之后,两个人就只是在网上聊聊天,这次论文的指导老师也不是同一个,已经很久没有碰面了。
“我的大编辑,最近应该很风光吧?”南荇取笑道。
上次乔若南的电子刊,据说销售得很好,破了丽睿女星电子刊的销售记录,新媒体组全体成员出去美餐了一顿庆祝。
可此时郁青青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一脸郁闷地道:“别提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荇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郁青青的脸色凝重:“丽睿集团出了几件大丑闻,可能要拆分打包拍卖了。”
两人在校门外找了个咖啡馆坐了下来,郁青青一五一十地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风波讲了一遍。
说起来,这些风波的起因,就是吴云辉性骚扰南荇的事件。这件事就好像蝴蝶效应中的第一次振翅,在两个多月后撼动了整个丽睿集团。
吴云辉离职后,心有不甘,他和主编本来就不和,索性把主编举报了,说他贪污公款并潜规则小明星。
主编不甘示弱,把一份吴云辉婚外情的证据捅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婚外情的另一个主角就是王丽芸。
吴云辉的老婆是关董的远亲,当初吴云辉也是靠着老婆的关系才进丽睿当上了副主编,这下他老婆哪里肯善罢甘休,在丽睿娱乐大闹了两场,把王丽芸的脸都给撕烂了,
王丽芸辞职跳槽,把影视组和另一组交好的人带走了,丽睿娱乐塌了一半。
关董开始调查丽睿娱乐主编贪污公款的事情,主编一见势头不对,和副总一起也辞职另起炉灶,彻底和关董撕破了脸皮,丽睿娱乐的另一半也塌了。
最要命的是,这些人离职之后交接混乱,原本排好期的杂志没有进印厂,开了天窗,原本洽谈好的几大广告商非常不满,直接通知丽睿说是要追究赔偿。
关董焦头烂额,紧急把新媒体组组长调了过去应急。
丽睿娱乐原本就是丽睿集团的王牌,每年的利润基本都在它和丽睿财富两本杂志之间产生,这样一来,关董心灰意冷,起了放弃的念头。
“怎么这么严重?”南荇听得心惊肉跳,这阵子她心烦自己的事情,也不想再多接触时尚圈让自己触景感伤,所以一直刻意忽略了丽睿娱乐的消息,没想到居然弄成这这副模样。
“管理有问题吧,”郁青青叹了一口气,“内部任人唯亲,底下的人都拉帮结派,只知道给自己捞好处,有才能的被处处排挤。就好像一座大厦,看起来光鲜亮丽,里面都被白蚁占据了,只要有外力轻轻一推,就摇摇欲坠。”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你们组长呢?”南荇关切地问。
郁青青忽然坐挺了,非常郑重地看向她:“小荇,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我们组长想找你谈谈。”
南荇愣了一下:“他找我干吗?我不认识他啊。”
高耸的椅背被敲了敲,南荇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朝着她笑着,俊朗帅气,笑容里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小师妹。”
南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贺学长,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霍少:又感觉到作者在搞事情!这个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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