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几秒, 霍宁辞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 打开了日记本。
他很想知道,南荇那些她未曾参与过的过往, 到底是怎么样的。
X年X月X日
我终于可以上高中了!
感谢那位资助我的好心人,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的,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他的善行, 以后我还要努力工作, 挣很多很多的钱,也和他一样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那股兴奋和激动之情跃然纸上,霍宁辞看了片刻,忽然一阵心疼:在他不知道的过去, 南荇过得很艰辛。
想也知道,南荇的养父一定没有能力也不愿意让南荇继续读书,这个雪中送炭资助南荇的人可以说是给了南荇重生的机会。
要是没有他,南荇就不可能来到安州, 也不可能和南家相认, 更不可能和他相遇结婚。
不知道这个资助人是谁, 如果知道的话, 他要好好感谢一下。
X年X月X日
今天我看到他了。
他长得好高,一定也很帅, 虽然我没看见他的脸,可我看到了他的下巴。他的下巴真好看啊,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王奶奶说,这种下巴叫美人沟,这名字好好听啊。
我真的好想看看他。
……
X年X月X日
今天我第一次用上了电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照片。
和我想的一样,他长得真好看,看一百遍都看不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照片上都没有笑,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
不过,我知道他的内心是柔软善良的,要不然怎么会资助我们这些贫困生呢?这一次又资助了我们电教室,让我们也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要记住他的名字。
霍宁辞。
霍宁辞愣住了。
他资助过南荇和她的学校?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仔细搜索了一下脑中的记忆,没有这一条信息。他随手给程余山发了一条消息,程余山居然还没睡,没半个小时就把他想要的信息查到了:霍总,你的确资助过南明市高中的网络系列工程,电教室应该就是属于这一个工程体系里的,但是霍太太的贫困生资助我这里没有任何记录,等我明天上班再仔细查一下。
霍宁辞也不在意,回了一个“好”字,继续往下翻着日记。
日记里其实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考了多少分、参加了什么比赛、去小饭店兼职洗碗挣了多少钱……诸如此类,南荇一直把自己的生活对着这个资助人一一汇报,在知道资助人就是霍宁辞后,日记里除了絮叨日常生活,开始记录对霍宁辞这个人的考古,网上能查到的点点滴滴都在她的笔尖一一记录。
[他喜欢吃豆腐呢,真奇怪。我要让阿妈教我做豆腐羹,还有麻婆豆腐,要是有一天能做给他吃就好了。]
[咖啡是什么味道的?他喜欢喝意式浓缩,好像很苦的啊。]
[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冰山啊?这么有爱心的人,明明很温暖好吗?]
……
从高三开始到大一,整整两年的时间,日记里一笔一划、字里行间,都透着南荇对霍宁辞的仰慕之情。
霍宁辞嘴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了。
原来,南荇的暗恋居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怪不得当初两家联姻时,南荇才见了他几面,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嫁给了他。
后面的日记,就越来越少了,应该是上了大学活动日益繁忙,又有了网络世界,再也用不着像以前一样把心事用笔尖记录,唯一一页写得最长的,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霍宁辞时的感想,惊愕、狂喜、不敢置信……各种情绪跃然纸上,霍宁辞几乎能想象得到她当时闷在被窝里想要尖叫的情景。
整个人好像被充了气似的膨胀了起来,有种飘上天的错觉。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南荇必然是爱他的,景迟日、贺毓然这些人完全没有必要放在眼里,他又何必这样硬着来,强迫南荇结束丽睿娱乐的工作呢?他们俩为了这个吵架,不是给景迟日看笑话吗?
好好想想结婚纪念日该怎么庆祝,和南荇和解了吧。
霍宁辞正要合上日记本,忽然,他的目光停顿了一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大大的钢笔字,力透纸背,十分醒目。
[不是他,是另一个啊,你这个小傻瓜!]
霍宁辞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右眼皮又跳了起来。他呆了半晌,一时半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不是他”?什么叫“是另一个啊”?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合上了笔记本,又把箱子封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邵瑜。”他叫了一声。
邵瑜一边应着,一边从下面端了醒酒汤上来。
他一口把醒酒汤喝完了,随后把箱子重新塞进了书柜里:“太太要是想来拿这些东西……不许给她……让她找我……”
霍宁辞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
梦很杂,场景变幻快速,南荇一直在往前跑,跑过沙漠、跃过河流、爬上高山,而他一直在后面追,眼看着就要追到了,却总是在手指即将碰触到衣角的时候失去了南荇的踪影。
最后在悬崖边上,他终于追上了南荇。
“小荇……跟我走……”他气喘吁吁地叫道。
南荇朝他嫣然一笑:“对不起啊,宁辞,我要跟别人走了。”
“谁?”他又惊又怒。
景迟日猛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吟吟地搂住了南荇的肩膀:“是我,霍宁辞,你终于输了我一回。”
“南荇,不许你跟他走!”他厉声喝道。
一道强光由上而下,笼罩在了景迟日和南荇身上,景迟日得意地笑着,两人渐渐化为光点,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
霍宁辞猛然惊醒,伸手一摸,身边空无一人。
胸口怦怦乱跳,梦境太过真实,他的喉咙好像还残存着奋力奔跑时的铁锈腥味,被南荇抛弃、看着南荇消失的那种惊惧也如影附随。
霍宁辞有点忍不住了。
他想现在就听到南荇的声音。
打开手机一看,居然已经九点多了,按照以往的作息,他应该已经在办公室了,今天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他还在床上没起来。
刚要给南荇打电话,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他有一个微信消息提醒,他点开来一看,是程余山的。
程余山:霍总,我已经查过了,我们公司没有资助过霍太太,资助霍太太的是SPRING集团的景迟日。
仿佛兜头一泼冰水浇下,霍宁辞忽然感到一阵冰寒彻骨。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们俩个下巴这里好像啊。”
“不是他,是另一个啊,你这个小傻瓜!”
“有本事就让南荇和我绝交,我看看你这样再大男子主义下去,会不会失去小荇。”
“要是放在现在,我和你之间她会选择谁,还真不一定呢。”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嗡”地萦绕,昨晚因为酒精而迟钝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昨晚的喜悦和自得,一下子化作了最可怕的嘲讽,仿佛从九重天直坠下来,摔落深渊。
南荇这是因为两个人相似的下巴,把景迟日错认成了他,那满腔少女的倾心和爱慕给错了人。
什么暗恋、什么爱得他无法自拔,都是假的。
南荇的心上人,不是他,是景迟日。
怪不得景迟日敢这样有恃无恐地挑衅,怪不得南荇怎么都不肯和景迟日断交,怪不得这一次南荇这样决然离开……
手掌却用力捏紧,指甲掐入掌心。
一阵痛意袭来,霍宁辞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
“小嫂子那么爱你……”
“她暗恋你很久了吧……”
“有个人这么爱你,宁辞,我们都太嫉妒你了……”
亲朋好友的话仿佛一把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阴差阳错?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景迟日?
他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抽离,冷漠地看着那个曾经傲慢自大的他,被一下下凌迟。
-
南荇今天一整天都很忙。前阵子她因为和霍宁辞的私事心绪不宁,贺毓然强迫她回家休息,再加上于彤华回来她又陪了几天,公司的事情耽误了很多。
丽睿娱乐的编辑团队,在贺毓然的带领下已经运营得越来越正常了,接下来几本月刊的策划也可圈可点;公司的财物状况也越来越好,今年的盈利看起来很可观。
现在公司的重点,已经放在了八月的周年刊和年底的盛典上。
时尚杂志历来就有办盛典的惯例,一本杂志在时尚圈的影响力,很大一部分就体现在盛典的规模和热度上。丽睿娱乐前几年的盛典都规模盛大,唯有去年因为公司动荡直接取消了盛典,当时被其他三大刊足足嘲笑了一整个月。
南荇搜集了网络上其他杂志过去几年的盛典视频,准备利用空余的时间慢慢先看起来。
晚饭郁青青叫了外卖,跑到了南荇的办公室里一起吃,顺便讨论毕业论文的事情。这几天是论文定稿的最后期限,郁青青一边忙工作、一边改论文,头发都快秃了。
贺毓然也捧着手提到了南荇这里,他重点在忙周年刊的策划,修改了几版都不是很满意,准备推翻重来。
三个人各干各的,偶尔有人提问一句也能很快地得到回答,十分默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南荇接起来一听,是邵瑜打来的。
她的声音有点慌张:“太太,你能不能过来看看?先生不知道怎么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一整天没出来了。”
南荇急匆匆地赶回了别墅,一路心急如焚。
霍宁辞的生活严谨规律,鲜少有打破习惯的时候,这一次这么反常,难以想象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他。
半路上,南荇给程余山打了电话,程余山也忧心忡忡:“霍太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本来霍总有很多行程,但是他全取消了,会不会是生病了?”
“那昨天他有什么异常吗?”南荇着急地问。
程余山迟疑了一下:“没什么异常,但霍总这几天一直不太开心,应该是因为和你吵架的事情。”
不知道是程余山有所保留还是真的不知道,南荇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别墅到了。一进门,邵瑜就迎了出来,一见是她,长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昨天先生喝了点酒,半夜才回来,早上我去问了几回,他都没理我,这一天都没吃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给你打了电话。太太,你快上去看看吧。”
急匆匆地上了楼,卧室的门关着,南荇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刚才赶过来的时候一时着急,没有多想,可站在这里,她忽然犹豫了。
是她自己选择从这里走出去的,现在又突然回到了这里,霍宁辞会不会觉得她欲擒故纵、多管闲事?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卧室的门忽然开了,霍宁辞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我……”南荇有点尴尬,支吾了两句忽然灵光一现,“我来拿我的东西,邵姐说你……你没事吧?”
霍宁辞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冰冷。
“我很好,”他冷冷地道,“用不着你假惺惺地来关心。”
南荇愕然,一丝难堪从心头泛起。
眼前的霍宁辞,有些憔悴,眼底都红血丝,但是他的气势依然和从前一样迫人,身上高定西装几乎没有一丝褶皱,衬衫纽扣从最后一粒扣到了第一粒,和南荇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禁欲、高冷、淡漠。
她后退了一步,咬着唇,轻声道:“那我去拿东西,对不起,打扰了。”
“不用了,”霍宁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既然你说要分开,这别墅就归你,你继续留着,我去外面。”
南荇呆了片刻,心里一酸,眼底热意泛起。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连连摇头:“不用,这是你名下的房子……”
“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霍宁辞忽然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南荇,你不会想让别人以为我有多苛刻多绝情,连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都要把你赶走?”
南荇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不是的,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就算两个人要分开,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她二十多年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霍宁辞很好,只是因为观念上的分歧让他们无法继续走下去。
可是,她没法说,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带上哭腔。
她讨厌这么软弱、这么感性的自己。
“就这样吧,”霍宁辞疲惫地道,“祝你幸福,再见。”
南荇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下了楼,看着他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她浑身一震,忽然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从卧室到了阳台。
夜色深处,那个挺拔的背影毫不留恋、大步流星,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门,上了他惯常的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了南荇的视线里。
作者有话要说:心碎了缝一缝啊,怎么就破罐子破摔了,霍少,我鄙视你(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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