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威胁过她。”
最鹤生站得笔直,侧目看了眼正做出一副可怜姿态的藤本丽奈,她正抱着老师给她的一包抽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演技这么好去当足球部的经理一定让话剧部的人扼腕了许久他们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痛失了一员猛将。
“但藤本同学说是你先威胁的她,所以她才会大声尖叫,说你要杀了她。”教导老师说,“你们班上有很多同学能帮忙作证。”
“她们是一伙的当然会互相包庇。藤本同学在我们班欺负人也不是第一天了,如果不帮她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己,他们当然只能帮她说话。”
最鹤生嗤了一声,“而且老师你向我们班每一个人都求证了吗所有人都说是我先开口威胁要找小混混教训她的如果没有,老师你凭什么只靠几个人的证词就来判定是我的过错偏心也有个限”
“清濑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在跟自己的老师说话”班导老师松川沉着声音喊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不赞许地摇了摇头。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激怒教导老师,否则即使她没错也会变得有错。
最鹤生会意后撇开眼睛,两只手背在背后紧紧攥着,沉默半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歉“对不起,老师。”
藤本丽奈的哭声停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又接着嘤嘤了起来。
气得最鹤生恨不得给她一拳,但要是在老师面前她就真的是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一直没说话的教导老师摘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他上了岁数,脸颊上的皮肤松弛得好像稀了水的橡皮,抬手一抹,脸颊肉似乎就会往下多掉几分。
但这并不代表教导老师看起来非常慈眉善目。
相反,大家都很怕他,不少人说他长跟像动画片里的格格巫,奸诈又狡猾,巴不得有学生犯错给他贴处罚单。
老实说最鹤生感觉这种评价听起来相当的刻薄。因为开学到现在她也没听说过这位老师像传闻中那样天天守在教学楼里逮谁开除谁。
传闻自有夸张抹黑的成分在。然而眼下,最鹤生却非常希望这位教导老师真的会是这种人。
那样她说
不定就可以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搞走了,虽然代价是她自己也得吃退学通知。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种脑浆都要沸腾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甚至她都在想自己等完事之后肯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这世界上没什么绝对的事情,坐下来聊聊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可她感觉自己忍不下去了。
如果在这个学校度过的每一天都日复一日地保持这种糟糕一成不变,或者变得更加糟糕的话,她是可以说服自己不要去理睬这些人的。
离宽政大学更近的高中有不少,反正她以后肯定不继续呆在帝光了,这群无可救药的人就算烂死也跟她没有关系,更何况她已经做了许多自己能力范围里的事情。
没做的那些,要不是会过度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要不就是会对她自身造成威胁。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能兼济天下的人,毕竟在这个新奇的观念和玩意儿层出不穷的,充满诱惑的时代里,想做到慎独都十分困难。就算是父母,他们对她的要求也很低,清濑理惠也从不希望最鹤生逞英雄。她是个很自私的母亲,唯一对最鹤生的要求就是不作凶不作恶、平平安安地长大,无伤大雅的缺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扶老奶奶过马路她会,碰见强盗她就只会掏出手机报警而不会拿出自己能冲刺一千米的耐力拼命追上去了。好人好事总会有特别特别好的人去做,小岩和灰二就是这种特别特别好的人,但这个行列里绝不包括最鹤生。再说万一受伤了多痛啊,她的膝盖上还有好多小时候摔跤之后留下来的细小疤痕,有时候最鹤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扎过的针摔过的跤太多,尤其怕疼所以才在这方面变得跟灰二不太像。妈妈说她小时候被护士扎一针都要哭得整个医院都知道。
最鹤生身上的正气不太足。她也想过自己要不要当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但是圆谷爷爷的奥特曼演得好啊,连怪兽都不全是坏的,大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泰伽奥特曼的第一集还有亲子怪兽桑德里阿斯呢。泰伽不但没打死他们还送他们母子回宇宙去了。
为什么偏要在她感觉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又给她当头一棒
脑子里乱糟糟的
,最鹤生背在身后的手焦躁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她忽然摸到一根指甲边缘的倒刺,扯一下都疼得头皮发紧。忍着没龇牙咧嘴地“嘶”出声,不用抬头,光是用瞥的就能瞥到站在身边的藤本丽奈。
藤本丽奈已经不哭了,但还是在小声地打着哭嗝。
刚才急出的一身汗已经干了,但最鹤生还是感觉热得慌。
脖子后面黏着头发,却又不能伸手把它们扒拉开,烦躁得她想打旁边的藤本丽奈一顿。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平时小岩总是忍不住对及川彻动手了。
有的人你不打她一顿真的很不解气。
可现在还在罚站呢。已经能感觉脚后跟有点发麻了,室内鞋穿着比皮鞋舒服,但也挨不住要久站。
倏忽之间,最鹤生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肌肉綳得很紧,后槽牙也咬着一直没松开过。
她抿了下唇,一点点、一点点地,放松了自己的表情。
就在她感到变得轻松的时候,最鹤生听见教导老师问“冷静了”
他的声音和松川老师还是能听出明显的老人与年轻人的区别。
最鹤生没说话。
藤本丽奈也没说话。
不过她们说不说话都无所谓,反正今天闹成这样肯定是逃不过要请家长了。
“叫我哥哥过来可以吗”最鹤生垮着脸,“如果要实际的监护人可能得等明天。”
“喊你哥哥来也行。”松川老师叹了口气,“不过学校这边之后还是会跟监护人反映情况。”
“噢。”
最鹤生记得灰二今天上午没课。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灰二那边有点吵,或许是在商店街买菜。
“喂,您好”
“哥哥”
“最鹤生你是在用公共电话吗出什么事了”
“是老师办公室里的座机总之你先来一趟学校吧。”
对面沉默了两秒。
“好。”
叫家长这种事,最鹤生还真是从小到大头一回。
一身运动服的灰二出现在高中也不那么违和,他自己也才离开高中不到一年时间。
让最鹤生有点意外的是他竟然和松川老师认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哥来过学校,难怪松川老师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她从外地来这里读书没有家长跟着。
藤本丽
奈的家长就来得没那么快了。
这位母亲愣是让一众人等了她将近一个小时才姗姗来迟。
这是位打扮时尚的女士,身上的香水像花香一样馥郁。最鹤生想起班里女生好像会围着藤本丽奈打转就是因为她妈妈是某时尚杂志的主编。
最鹤生撇了下嘴,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啊。她妈妈还是深辞间的编者之一呢。
“抱歉,一直在开会,根本走不开。”她落落大方地笑着,完全没有让众人久等的歉意,反倒带着种张扬,“还希望老师理解。”
“嗯。”松川老师点点头,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最鹤生感觉这个笑容非常礼貌。
可能松川老师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女性吧。
藤本夫人抬起一只手搭在藤本丽奈肩上,将女儿拢到自己身边。
松川老师面无表情地将情况又向她说明了一遍,如果她能不让大家等这么久的话,这话其实他只用说一遍,而不是跟两位家长分别唠叨这么久。
“事情就是这样。因为两位同学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决定通知家长来学校协商一下处分问题。”
“抱歉,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藤本夫人说。
松川老师点点头“您请。”
藤本夫人笑起来,涂得红艳艳的嘴唇称得她的牙也相当森白“这事我怎么听都和我们家丽奈无关。明明是这位清濑同学要挟在先,为什么还要给我们丽奈处分
“您一直是帝光的老师,负责教学工作这么久,我们丽奈在学校犯没犯过事想必您也很清楚。”
松川老师望着她,叹了口气“其实今天叫您过来也是有另一个原因的。初二的时候,就曾经有和藤本同学同班的学生反映过藤本同学可能有霸凌的行为”
“您也说了,是可能。您可以不了解您的学生,但我很了解我的孩子。她从小听话懂事,根本不可能犯事。”藤本夫人咄咄逼人,她眯起眼睛,看向灰二,又垂眼看了看最鹤生,“而且还有那么多同学的证词指向了她,贵校可真是奇怪,抓着捕风捉影的传闻不放,还无视面前的证据。”
这话说得刻薄。
松川老师的脸色又青又白。
就在办公室中陷入沉默的时候,灰二
抬手一把摁在最鹤生脑袋上揉了揉“这位夫人,您说您女儿从小听话懂事,那我也要说了,我们最鹤生关东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可是拿过金奖的,去年东大的入学模拟测试她也进了全国排名前一百。她给自己学习任务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空跟您的女儿胡搅蛮缠。还是说您女儿也拿过什么奖跟我们最鹤生一样没空”
最鹤生“”
她哥哥阴阳怪气起来好像有点强
藤本夫人的笑容凝固了一下“这谁知道呢小孩子也有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时候啊。而且不是还有个词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
灰二听完连眉头都没皱“其实我还是有个疑点。我能问您女儿一个问题吗”
“行啊。”藤本夫人坦坦荡荡地说,“随便问。”
“藤本同学。”灰二笑眼弯弯,“同学之间呢,偶尔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你偏偏闹成现在的局面,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藤本丽奈立刻躲到了母亲身后,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我只是开了同班桃井同学的一个玩笑,清濑她听到之后当真了,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停,还越来越激动,然后就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了”
“她说要喊小混混来绑我我很害怕”
“可这种威胁并不能说明什么啊”灰二还是笑着,“我见过一对结婚四十年的老夫妇,他们吵架的时候也说过我要杀了你这样的话呢,这根本不算什么吧你看过电视剧,电视剧里应该也有这种看起来很过激但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桥段啊。”
说完,他还求证一般地看向在场的两位老师“老师,你们觉得呢”
“确实人在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口不择言,但真的会去践行自己说过的话的人”
“可她说那些小混混经常会聚集的地方”藤本丽奈再次尖叫起来,圆睁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她说她都知道班里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女的不去话剧部真的好可惜最鹤生再也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藤本丽奈立刻指向她“看她又露出这种表情了简直和杀人犯一样”
翻个
白眼就是杀人犯了那我多杀你几次好不好
最鹤生又咬紧了后槽牙“班上的人一多半的人都是你的拥趸,你叫得跟打鸣的母鸡一样,谁敢帮我出头”
或许是怕女儿多说多错,总之藤本夫人将藤本丽奈搂进了怀里。
她冷笑一声,对松川老师说“老师,您也听到了,这孩子说话用词有多粗俗。还有,什么叫都是我们丽奈的拥趸年纪这么小就和班里的人关系不好,显然是自身品行有问题还要怪到我孩子头上”
“您要是怀疑我妹妹品行有问题可以让学校跟她之前的学校联系,看看她以前的老师和同学是怎么说的。”灰二把最鹤生往身后拨。
“呵,这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串通好”
“那谁又能知道现在班上的同学有没有跟您女儿串通好”灰二耸了耸肩,“您的逻辑不能自洽啊,这位夫人。”
“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果然是兄妹,都这么没有教养”
“您不用拿长辈这个身份压我,我现在这个语气就是我平时说话的语气,为我授课的教授都不觉得有问题。”灰二说,“而且想要跟神经病沟通,大家会比较看重顺畅而不是别的您大可不必这么瞪着我,我说我的,还请您不要主动对号入座。”
最鹤生差点笑出来。
她攥着灰二的衣角,哪怕事情没解决,或许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要做好在风言风语中度过接下来半年的准备,但她的心情依然莫名地愉快了起来。
下课铃响了。
两位家长的争论依然在继续。
藤本丽奈紧紧地盯着最鹤生。
只要班上的人依然向着她,最鹤生就没有翻盘的可能,即使她哥哥再能说会道也不行。
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
反正不久。
教导老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松川老师走过去打开了门“水谷,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啊,是水谷雫。
最鹤生探头去看,可惜松川老师的身形把门缝挡得严严实实。
“老师,我这里有证据,不过刚才在上课,没能及时送过来。”
“什么证据”
“清濑和藤本吵
架的证据。”最鹤生听到水谷雫说。
“我用录音笔录下来了。”
最近正是文化祭筹备期,作为班长的水谷雫自然又被义不容辞地推进了执行委员会天天开会。
之前我们说过,本来水谷雫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伙伴,伙伴开会记录,水谷雫背单词,散会后合作伙伴把会议记录借给水谷雫抄一遍就完事了。
但这位合作伙伴突然改变主意不给水谷雫抄会议记录了。
他说水谷雫就是因为总是能挤出这么多时间学习,所以成绩才能遥遥领先。他不想看别人的成功建立在自己付出上,而且还是没有回报的付出。遂与水谷雫决裂。
这波猝不及防的操作搞得水谷雫差点吐了半升血。
无奈,她跑去买了只录音笔,专门做会议记录。
开会的时候开着,然后她就可以背单词了,开完会后加速播放记录要点。
简直完美才怪
水谷家不太富裕,花了一笔钱买这个用不了几次的东西,着实让水谷雫肉疼。可录音笔还能有什么用打折扣低价转卖二手还是拆了做高达
水谷雫盯着它不想说话,她总觉得一支录音笔不应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然而谁能想到录音笔也能有春天呢。
等这事过去之后,水谷雫敲响办公室的门。
她得让清濑请自己吃顿饭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点呜呜呜
本来没要写这么多的,但是哥哥输出写得太嗨了
灰二这个时候才大一,其实还是比大四阴阳怪气的时候差点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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