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山零没有当灯泡的想法,但他的肠胃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手里还提着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饭团。最鹤生看到了,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
桐山零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同时悄悄抬起眼睛,从宫侑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满意。
那是对会看颜色观察气氛的人的赏识之色。
显然他并不想有第三个人来打扰他们。
但最鹤生只觉得这么晚了没吃饭,还要用饭团对付并不好。
桐山零本来就瘦,还经常饮食不规律。最鹤生偶尔会在周末的下午去敲门给他送吃的用岩仓雪彦的话说,都是灰二做多了的乡下料理,但他很有送给街坊邻居的自信,他就会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赤着脚来给她开门。
他不肯去,最鹤生就伸手来扯他的衣袖。
这种毫无肌肤之亲的动作居然都能让旁边的宫侑就着急上火。
他瞪着桐山零,跟瞪仇人一样。在理解了最鹤生的意图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架起桐山零下了楼。
什么情况
直到他们抵达附近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且允许未成年人入内消费的关东煮店里,像只受惊鹌鹑的桐山零才被宫侑放下,塞进座位。
桐山零如坐针毡,因为宫侑本来是想坐在他和最鹤生中间,把他隔开的,就像摩西分开海水那样虽然他和最鹤生本就没有同为一体的海水那么亲密,可宫侑身上的醋味就是大到让桐山零心神不宁。
然而最鹤生坐到了他们中间。
她能看出宫侑的不友好,毕竟他也没想掩饰过,可碍于桐山零在场,她也不能问他为什么那么盛气凌人。于是只能把他们隔开,免得宫侑欺负桐山零。
小店的菜单只有几份,他们这一桌一份,其他的都在别的客人手里。
最鹤生问桐山零想吃什么,他接过她递来菜单,胡乱地点了些东西,然后老老实实地把菜单还到她手里。
最鹤生又问宫侑想吃什么。她把菜单递过去,宫侑不接,直接脑袋一歪凑到她肩窝的位置,垂眼就着她手里的菜单看起来。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少年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铜版纸上敲点,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呼出的气息吹动少女的鬓发。
最鹤生往桐山零那边缩了缩肩膀,伸手擦了下被发丝擦过发痒的脸颊。
她蹙眉悄悄地瞥宫侑。
宫侑也蹙着眉头看向她“干嘛”
啊,被发现了。
但想想不被发现也不可能,毕竟他就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没干嘛。”最鹤生低下头试图用头发挡住神色。
“没干嘛那你躲那么远干嘛”然而宫侑趴到了桌子上,侧头仰望她的脸。
最鹤生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低声嘟哝“那你可以不要离我那么近吗”
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
宫侑倒是料到了最鹤生不会高兴,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直白。
明明平时是个很心软得像颗棉花糖的家伙,在关键时候却一点也不色厉内荏。她说不要靠近我,那就是清清楚楚地在划清界限我们是朋友,麻烦你不要做太出格的事了。
侧面反映出她对宫侑这个曾经向她告白过的帅哥、这张曾经怼到她面前的帅脸毫不心动。
你妈的,为什么
宫侑好生挫败。
可他一点也不想表现在脸上。
毕竟那样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他怎么能被人看出没面子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企图把自己变成空气却绝不可能变成空气,还与其所想完全相反存在感超强的桐山零
这小子可是年纪轻轻就六段的棋士
和他这个被媒体吹捧作“全国高中no1二传手”在各自领域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不相上下,甚至或许还要高于他。
万一这小子也暗戳戳地对最鹤生有好感该怎么办
桐山零一看就很缺爱,而最鹤生最不吝啬的就是对别人的关心她对自己受欢迎的程度或许没有清晰的认知,但她被许多人喜爱绝对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以至于不得不面对这样事实的宫侑一到东京就看谁都是假想敌。
但最鹤生和中央空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当有人离她太近的时候,她会立刻对那个人说“请不要靠我那么近”。
她的此一特质令宫侑感到高兴又生气。
高兴自然是因为她的这种做法可以挡掉不少烂桃花,至于生气他同样有理可寻毕竟现在被她用这种决绝态度挡在门外的烂桃花可是他宫侑本人啊
谁会乐意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把跟自己的三八线画得这么分明
宫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的反骨在作祟,叛逆在起义,最鹤生越不让他靠近,他就越是要把脸凑过去
有本事就扇我一巴掌
他破罐子破摔,几乎和自己喜欢的女孩鼻尖贴鼻尖,然后又在她闪开之前,在那双暖棕色的眼睛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宫侑像个打了败仗铩羽而归的将军,落荒而逃。
他顺从又不甘地放弃了要继续和她作对的念头,老老实实等关东煮端上桌。
在此期间最鹤生掏出了她的手机,匆匆忙忙地不知道在回复谁的消息。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宫侑埋头苦吃,煮到透明的白萝卜吸满了醇厚的汤汁,咬上一口就化在嘴里。
他慢慢悠悠地用筷子夹开白萝卜,最鹤生忽然出声问他“侑,你等下要怎么回去”
新干线晚上九点半停运。
宫侑早在来时就跟宫夫人打好了“今天我不一定回家”的预防针。
他吹开汤上漂浮的细碎葱花,喝了一口“不回去。”
“那你住哪”最鹤生很关心他接下来的去向,但这和他喜不喜欢她都没关系。
是个人她都会这么问的。
想到这一点,宫侑放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你很在意”
“总不能让你睡马路。”她说得理所当然。
然而这副理所当然让宫侑烦躁不已。他皱了皱鼻子,沉默着用筷子戳破豆腐福袋。
最鹤生见他不说话,主动提议“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去竹青庄睡一晚吧我哥哥在那里。”
“不去。”
宫侑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你还在为了上次哥哥让你和紫原一起拍照的事情闹别扭吗侑。”最鹤生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叫宫侑愈发不开心。
而且他本来都快把上次探病和紫原敦差点打起来,结果被灰二摁着脑袋一起勾肩搭背装作哥俩好拍照的事情给忘了
最鹤生这么一提,那段记忆自然又翻涌了上来。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我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一起过夜不可啊”
他认为自己的委屈心酸很好理解,好在最鹤生确实t到了他不乐意的点。
但这下最鹤生可苦恼了。
不能轻信动画电影里演的那些神奇操作。在日本未成年人既不能去网咖过夜,也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一个人去宾馆开房。
“那你睡哪呢”
关东煮还没端上来,最鹤生只能嘬可乐排解。冰放的有点多,冻得她牙齿发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宫侑从竹筒里抽出两根干净的筷子挑出她杯子里的冰块,带着点赌气意味说“睡大街。”
“会感冒的。”最鹤生很是认真,但凡和伤痛病沾边的事她都很认真。
宫侑不再做声,垮下脸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他总不能说“想睡你家”这种虎狼之词吧
不说最鹤生会不会同意,就算她真脑子抽风做出宛如ooc一般的举动唐突同意了,宫侑能不能在第二天四肢健全地走出东京还都是个问题。
她哥哥可就住在距离他们只有三千米的地方。
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鹤生不可能真让宫侑去睡大街,而宫侑也不可能真的住到最鹤生的小房间里去。
最后他的归宿说不定还是只有只路过了几次的竹青庄,和一群陌生的大老爷们在同一屋檐下共度一晚。
一想到这里宫侑就烦。
他不认生,但他不喜欢寄人篱下,也不希望最鹤生的哥哥会认为他是个脑袋一热就会干出不计后果比如说找不到地方落脚只能沦落街头的糊涂蛋。
真要产生这种误解以后哪还会把自家姑娘安心交给他
即使现实八字的半撇都还没有,但宫侑想得很远很美好。
他咂咂嘴,思考着该怎么安置自己才不会感冒。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一直在旁边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空气的桐山零此时举起手“那个宫君”
“什么事”宫侑对假想敌的态度不太友善,喊人喊得一字一顿,“桐山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桐山零挠了挠脸,“可以到我家住一晚。要是介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别放在心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呐。
要不是最鹤生早知道桐山零是这么个社恐又内向的性格,她说不定会怀疑宫侑欺负了人家。
话说的是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宫侑感觉自己活了,就仿佛他那半撇都还没着落的恋爱征途又有了指望。
“可以吗不会很麻烦桐山君吗”这一声桐山君他叫得亲切了许多。
明明是个问句,但宫侑显然只是在客套,他已然做好了立马拎包入住的准备。
“不会,家里还有多的被子和被褥”桐山零支吾道,“就是我的床可能有点小,宫君可能会有点难受啊,我是说我睡地上。”
“可那样我不就成鸠占鹊巢的恶人了吗”在谈话对象不是宫治也不与排球有关的时候,宫侑意外的很是厚道,“你愿意收留我一晚已经很感谢了。”
男生的友谊果然是最鹤生不能理解的。
上一秒还没好气甚至不怎么想搭理桐山零的宫侑,此时此刻居然在好好地道谢。
不过好在宫侑今晚的住所有了着落。最鹤生没再多想,拿起手机给灰二回消息,说宫侑今天不会过去了。
这条消息灰二没有像之前的那些一样立刻回复。按照他的作息,这个时间点他要不是在写作业,要不是在宽政大旁边的鹤屋泡澡。
热水有助活血化瘀,还可以促进局部疤痕软化。
虽然东京不论哪家的澡堂水温都是外地人不能接受的烫,但灰二还是会每隔几天就去一次,而且是经常趁着最鹤生还在复习的时候去。
这样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送最鹤生回公寓,顺便路上吹吹风,散一散从热水里带出来的耳赤面红。
回程的单行道很狭窄也很蜿蜒。这无可厚非,毕竟在这片老城区开始做城市规划的时候,谁都不会料想到现如今大东京地区的人口能突破三千八百万。
走的人不多,路自然修的也就不宽。
最鹤生忽然有点想念在仙台老家三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感觉偶尔在加入真城最高之后,变成四个也不会觉得拥挤。
然而脚下这条路,两人并列便已是极限了。
因为宫侑把她挤到了单行道靠里的一侧,桐山零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他们后面。
最鹤生有些于心不忍,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他一眼。
这让宫侑不忿,可桐山零同样是他的恩人,所以再不开心都只能憋着,顶多提醒她一句“你能不能自己好好看路好好走路”,语气还不能太凶太锐意。
宫侑还没忘记最鹤生今天哭了累计约摸超过三小时的事情。而与其说他没忘,不如说这人其实介怀得不行。甚至连睡前本该放空放松的脑子里都塞满了这个议题。
桐山零的公寓是木地板,没有榻榻米。为了不让宫侑觉得冷,他特意给这位临时的客人又加了一层垫被。
宫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桐山零已经帮他把床铺好了,只能再一次感谢他的细致和贴心。
不过两床垫被还是太软了点。
宫侑习惯睡硬床,他陷在柔软的织物中,脑子里塞满事情,虽然生物钟在提醒他尽快入睡,但宫侑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出了手机。
他给最鹤生发了条消息。
这是他加上她e的这一年以来,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宫侑睡了没
应该睡了。都这个点了。
消息还没发送出去之前宫侑就给出了自己的最低心理预期。
但出乎意料的是最鹤生居然很快回了消息。
最鹤生你怎么还没睡
宫侑想事情
最鹤生别想太多,小心少白头。
宫侑你都不好奇我在想什么吗
最鹤生
最鹤生噢那你在想什么
宫侑想你
宫侑为什么哭
最鹤生“”
宫侑所以为什么你不说我会睡不着的
最鹤生考试没考好。
宫侑噢,很有“清濑最鹤生”风格的答案诶
最鹤生什么意思
宫侑就是只有你会焦虑这些问题的意思
最鹤生你在嘲笑我吗
宫侑我没有嘲笑你啊
宫侑因为大家都会有焦虑的东西,只是你会为了学习焦虑,而治会为了吃的焦虑罢了
最鹤生噢。
宫侑我在安慰你诶反应可以不要这么冷淡吗
最鹤生谢谢你。
宫侑算了,那换你来回答
宫侑为什么那么晚还不睡
最鹤生因为考试没考好。
宫侑只是一次考试而已
最鹤生但是和从前的考试都不太一样
宫侑朋友,你才高二
宫侑还有一年多才高考,说要焦虑也太早了
最鹤生
宫侑所以你焦虑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个,而是没办法兼顾手头上的事情才对
最鹤生我睡了。
宫侑问题又不能被你睡过去
最鹤生但是会让我心情变好
宫侑嘁,那换个话题
宫侑你房间的风水不好,床头不应该朝南,要换个方向才行
最鹤生你怎么知道我床头朝南
宫侑上次探病进去过
噢她把这事忘了。
最鹤生但是为什么要让我换床头方向
宫侑都说风水不好了咯
最鹤生骗人的吧。
宫侑骗你做什么你和桐山零的床头是对着的,就隔了面墙,
最鹤生没进过桐山零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
这时宫侑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宫侑你把耳朵贴到墙上
最鹤生做什么
宫侑照做就行了
好吧。
最鹤生坐起身,将耳朵贴近床头的墙面。
然后没一会儿,她就从老房子隔音不太好的墙壁对面,听见一阵时短时长的、笃笃笃的声音。
一直到这阵笃笃声停下来,最鹤生也没发现其中的规律。
她不明所以地重新钻进被窝,这时宫侑又发来消息。
宫侑这下你该信了吧
最鹤生“”
搞半天原来只是在证明桐山零的床头在哪啊。
最鹤生你不是睡地上吗
她想起宫侑和桐山零在关东煮店里的对话。
宫侑我洗完澡出来桐山已经躺地上睡下了
最鹤生“”
她想跟宫侑说,起床之后记得谢谢人家,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这个立场。
入夜后街边的路灯依然零星亮着几盏,映亮多摩川的流水。最鹤生躺在床上,能透过六楼的窗户看见底下朦胧粼粼的水光,晃得她睡意渐浓。
她不知道该跟宫侑说些什么。
她和宫侑之间的话题一直不多,每次见面又都是鸡飞狗跳。
不过要说那些回忆糟糕,一文不值,最鹤生却不以为然。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喜欢自己的宫侑。
又或者说,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被喜欢。
但是人不应该享受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
不喜欢就要拒绝,划清界限。
她应该明确地告诉宫侑,我不喜欢你这才是对的。哪怕宫侑也不想听到这种不尽如意的答复。
然而自从宫侑向她表明心迹,最鹤生再见到他,要不是在训练,再不然就是比赛。
影响选手竞技心态的人都应该被拖出去烧死。
就算清濑最鹤生也不能例外。
在代代木那会儿,宫侑输了比赛。
比赛结束后,他从选手休息室走出来,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最鹤生就又不敢和他说了。
可到底是怕给比赛输掉的选手雪上加霜、再添一层伤心,还是只是怕这个叫宫侑的大男孩伤心,最鹤生没有细想过,也没能细想过。
毕竟在恋爱这件事上,她比宫侑多出来的经验还都是暗恋和失败相关的。
今年暑假不去跳舞了吧,虽然舅舅说不定会有意见
她眯缝着眼睛,浑浑噩噩地想着。
不然要没有时间了。
考得这么差,多留一点时间给自己应该是能被允许的吧
躺在手心里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最鹤生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黑暗中的那片莹亮的光源。
还是宫侑发来的消息。
宫侑睡了
最鹤生只看着,不想回复。
她其实早就困得没力气打字了。
又过了一会。
宫侑看来是睡了啊。
其实还没有。
她有些促狭地想。
宫侑其实考试没考好也没什么吧
最鹤生盯着他发来的消息,下一秒这个白色的气泡就消失了。
只剩下一条消息已被撤回的提示。
宫侑而且你为什么老那么在意社团的事情,既然都觉得学习更重要了的话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没考好影响到的人只有你,他们就算理解你也不能帮到你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不过说这话你肯定要生气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但我还是要说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清濑最鹤生
宫侑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全部都由你自己说得算
宫侑就算你拒绝我的告白我也不会有意见的,顶多骂你不长眼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不仅如此我还要诅咒你以后的恋爱婚姻都不如我幸福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睡啦
屏幕洋洋洒洒的独白,最后只留下两句漂亮话。
最鹤生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