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纨放下锦被, 饶有兴致地看着阿松。
她梦里也不安稳, 不堪重负似的,几脚蹬开了锦被,一副娇躯在薛纨眼下展露无疑,她还毫无知觉, 一张脸艳红如火,牙关咬得死紧。
薛纨轻轻拍了拍她滚烫的脸,见阿松摆头挣扎, 状极痛苦, 他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松开了牙关。
宛如落水的人猛然被拉出水面, 阿松倏的睁开眼,幽暗的烛光中, 她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似畏惧, 又似愤恨地盯着他。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阿松悄然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眸中又添了疑惑。然而脑子一阵阵发沉, 她迟迟没有反应。
看来元脩没有给她下乱七八糟的药, 只是昏睡得太沉。
薛纨放开手, 笑道“你睡觉都这样紧咬牙关的吗”
他的声音平和温柔,透着熟稔的味道。阿松仍在发懵,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纨, 哑声说“我病了。”
看来元脩把她折腾得不轻。薛纨心知她要害怕, 没有提起元脩的名字, 只微微一笑,说“你做噩梦了。”
阿松侧过身,脸颊触到薛纨微热的手背,滚烫的肌肤得到了纾解,她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双懵懂的眸子仍旧望着他发怔。
薛纨朝她微微俯下身子,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只当她病糊涂了,谁知阿松清清楚楚地说“薛纨。”
薛纨心里一动,手背不禁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阿松并没有反抗,兴许是因为病得虚弱,或是堕马落水时吓丢了魂。她这样异常的温顺,不由得薛纨心里摇摆起来,管不住视线往她身上流连了几个来回元脩是打定了主意要引他上贼船,他再撇清,他也不见得信。薛纨心里盘算着,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双唇久久没有移开。
未等薛纨动手,阿松像一团热烈的火,先主动投入了他的怀里。薛纨揽住娇躯,滚进帐里,唇舌重重地辗转在她的脸颊和脖颈里,阿松任他解开衣带,洁白的手臂揽在他肩膀上,呓语似的轻唤“好哥哥。”
薛纨听得皱了眉,“什么”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把,他微怒道“你好好睁眼看看我是谁。”
阿松迷蒙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又清醒了,“你是薛纨。”她柔顺地依偎在他身上,“你也是我的好哥哥。”
薛纨气得险些笑出来,“闭嘴,”他蛮横地说“我不爱听人这么叫。”
阿松径自想着心事,没把薛纨的怒气放在心上,见他要放手,她慌忙把他揽紧了,脸往他胸前一埋,眼泪无声地沁湿了他的衣襟,“你放了他吧。”她抬起一张水光淋漓的面庞,哀求地看着他,“让他回建康当他的和尚吧。”
薛纨咬牙笑道“他是给你下蛊了吧”
阿松喃喃道“他对我很好”
又是这话,薛纨此刻是真的觉得她傻了。他无奈地摇头,“你这双眼睛是白长了吧除了檀道一,别人对你的好,都看不见。”
“我看的见。”阿松脸颊绯红,眼眸明亮的看着他,“你对我也好。”
“哦”薛纨微讶,不禁笑了一声,在她耳畔亲昵地低语“原来你不傻”娇躯在怀,他难免心旌荡漾,抬起她的下颌凝视片刻,就着阿松微微开启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不同于华林蒲那次还略带报复意味,这个吻极其温柔而缠绵,被他放开后,阿松有一阵愣神。“你爱我吗”阿松不禁问他。
薛纨捧着她的脸轻轻一笑,说“有那么一点点吧。”
只有一点点。阿松失望了,她眉目骤冷,嫌弃地推开薛纨,还要强调“我一点点都不爱你。”
薛纨扯过被子,丢在阿松身上,将刚才顺手解在枕边的剑重新系了回去,他一边懒洋洋地整理衣领,“幸好,要是被你爱上,我岂不是麻烦大了”
阿松连身体也不知道遮一遮,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对他怒目而视。
她这样横眉竖目的,格外有种勃勃的生机。薛纨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笑道“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别摆出这幅被人始乱终弃的可怜相。”打趣过后,他正色道“没事躲着元脩吧,我看他要发疯。”
听到元脩这个名字,阿松眉头倏的揪紧了,“他是个疯子,你怎么不杀了他”
“才这点甜头,就让我去杀人”薛纨含笑乜她一眼,“你可真能指使男人呀。”他未置可否地摇摇头,离开了舱室。
雪已经停了,夜色中透着清寂的味道。薛纨站在船头,静静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待浑身的热意退尽,他登上河岸,踩着积雪慢慢走到永桥畔。桥上灯笼已经灭了,元脩正负手欣赏着云层中透出的缕缕清辉。
被随从提醒了,元脩转过头来,辨认了一下薛纨脸上的表情,他开怀大笑,“将军,别忘了我所托之事啊。”
薛纨没有撇清,含笑对元脩拱了拱手,便上马离去了。
翌日,皇帝宣召道一觐见。
半月的牢狱生活,道一脸色苍白了不少,但精神不见委顿,稳稳地叩首、起身,行动间潇洒自如。皇帝至此,是真的信了薛纨的说法,真有人这样宠辱不惊,胸有成竹。
而他也不过将将双十的年纪。
皇帝在道一面前,没有半分厉色,反而一副亲切状“听说武安公宽宏镇定,闲雅温和,看到你,似乎也能一窥武安公生前的风仪。”
道一道“陛下过奖。”
皇帝抬手,屏退了左右,他往椅背上一靠,意味不明地审视着道一。良久,皇帝道“你曾经也做过元脩近臣,你说一说,朕和元脩有什么不同。”
道一微怔,说“陛下雄才大略,一统南北,寿阳公却只是寿阳公,有何可比之处”
所谓成王败寇,皇帝深以为然,被他一句话恭维得龙心大悦,“那你说说,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
“陛下豁达大度,从谏如流,是不世出的明君。”
皇帝笑道“你这听上去是反话,莫非是以为朕还在为当日永宁寺那番南北之之争耿耿于怀”像是苛责,却没多少怒气。
道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却还记得永宁寺那番南北之争,可见陛下是有心要纳谏。”
“不错,”皇帝点头道,“你那日说的有理,朕已经下诏令檀涓右迁豫州刺史了。”
“陛下圣明。”虽然是檀涓的侄子,道一倒也没有欣喜若狂。
皇帝道“听说你当初一言不慎,得罪了元脩,才被他罚去寺里,做了两年的和尚,现在再见了元脩,你是恨他不恨呢”
道一摇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佛寺也有佛寺的好,罪奴曾经年少气盛,磨一磨性子也有益处。”
“是这个道理,”皇帝对他的平和谦卑甚为满意,只觉得他说的话句句在自己心坎上,“朕也是觉得,你初来洛阳,锋芒毕露,虽然逞了口舌之力,却也得罪了不少朝臣,这半个月的牢狱之灾,正是磨一磨你的性子。”
道一似有所悟,“谢陛下。”
皇帝盯着他,琢磨片刻,冷不丁道“听说寿阳公在府里对朕常有怨言,又有违禁私逃的念头,朕想要追究他的罪责,又怕江南百姓以为朕没有容人的雅量,可怎么办得好”
道一之前对答,都是垂首敛眸,听到这句,他凝滞片刻,慢慢抬起头来,皇帝正与他视线对个正着,见他一双沉静的眼眸,凛然有神,全无半点谄媚奸邪之气。他静默了一瞬,说道“陛下所想,是万里山河,黎明苍生,百姓所想,是头顶一片瓦,案头一碗饭,陛下同百姓谈为君的仁义之道,岂不是与夏虫语冰,与井蛙语海对罪臣仁慈,未见得是对天下仁慈,陛下的功绩,自有后人评说,因一人的生死就枉下论断,是太过短视了。”
皇帝听得心胸舒畅,不由点头笑道“你这么想,朕就放心了。”沉吟片刻,他又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为太后讲经也有几次了,公主妃嫔们都见了,觉得智容长公主如何”
这话问的道一茫然了,“智容长公主”对这个名号是毫无印象。
皇帝释然,只含糊说了句“不必理会她了。”也不解释,也不说清这趟宣他来的目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点了点,皇帝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般,随口道“你退下吧。”
道一谨遵圣命,出宫之后,仍旧回了衙署牢室,在昏暗的方寸之地,他靠墙坐在角落里,眉头微微拢了起来你这么想,朕就放心了他咀嚼着皇帝这句话,似乎从中察觉到了皇帝的言外之意。
“郎君,”狱卒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开了牢门,先对道一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才说“有旨意下来了,你要做官了。”
果然。道一眉头不禁舒展了,“什么官”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狱卒笑道“听说陛下亲自下令选你做了寿阳公府东阁祭酒,正正经经的七品官呢。”在牢狱里关了半月,摇身一变,进了官场,狱卒啧啧地称赞,对他很是羡慕,“请吧,”他领着道一往外走,“换过衣裳,梳洗一番,去公府拜见寿阳公了。”
皇帝盘算了半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至此,道一才醒悟皇帝那番话的用意。他按捺住恼怒,含笑对狱卒拱了拱手,算作道谢做了囚徒,身无分文,也只能多说了几句好话,换来那狱卒格外的礼敬,亲自替他打了热水,送来了干净衣裳并洗漱用具。道一再三称谢,狱卒一走,他关门转身,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事到如今,多想无益。既来之,则安之。他扯了扯嘴角,慢慢解着衣襟,想到寿阳公府,心绪又繁杂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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