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结衣回到公寓的时候, 听到费奥多尔工作的地方传来了一些轻声交谈。
她轻轻地关上门, 即使声音放得再低, 也没躲过费奥多尔敏锐的听力。他抬眼分了眼神过来，而且并没有着急收回去, 反而朝她勾了勾手。
“过来。”
背对着她的男人穿着一件烂大街款式的格子外套, 一顶宽松的鸭舌帽遮挡住了他的头发, 结城结衣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
“你们认识一下。”费奥多尔下颌一抬, “真田道一，我们的人。”
她往前走了一步, 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黑色的眼瞳, 狭长的眼睛，利索的小短发......
结城结衣很是一愣：“GSS的异能者？”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费奥多尔轻飘飘地说着，眼睛微微眯起，“对了, 我忘记了，你们不久之前就见过。”
他话里有话，他好像在生气。
和费奥多尔生活了一段时间, 她几乎立刻就能觉察出他语言和微表情中的异样。
真田道一并没有多说话, 和她点头之后就带上门离开了公寓。
他一走，结城结衣明显地感觉到, 气氛瞬间更加得凝重了。
费奥多尔早就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还是微眯着眼一直盯着她看，仿佛是在等待她能说些什么。
然而结城结衣认为他应该要先给她一个解释才对。
“既然真田道一是组织的成员, 之前费奥多尔先生为什么让我去调查他？你不信任他？”
费奥多尔轻轻摇头：“真田君从记事开始就为我们组织做事了，他没有可以让我不信任的地方。”
她轻轻蹙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问出口，却猛然回过味来，他信任真田道一却让她去调查，那只能说明，不受信任的完全只有她而已。
这个觉察令她有些惭愧，她并没有忠于他的打算，她有些没底气，于是只能干巴巴地问：“你在试探我？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费奥多尔拿起桌上一个牛皮信封，将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往里推，缓缓地折好、封好，没有让她看到任何一个字。
“这很奇怪吗？”他将信封放进抽屉，上了锁，“你背叛过我一次。”
结城结衣回忆不起他所说的背叛，没接过话。
“今天，你又欺骗了我，不是吗？”费奥多尔将抽屉钥匙随手往桌子上一丢，“至于为什么不杀掉你或者放弃你，是因为想要给你机会。”
他语气平静，神色平静，将她所谓的背叛说得云淡风轻。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是一点异心都不能容忍的，对待她的态度已经算是温柔至极。
“森鸥外身边的那个少年——”费奥多尔又慢慢出声，“太宰治，为什么要特意去见他？”
他的声音轻缓也没有起伏，却把结城结衣惊了一跳，两道眉毛紧紧一皱：“你跟踪我吗？费奥多尔先生，你应该不屑于这种行为才对吧。”
哟，他的小狐狸有情绪了。
费奥多尔的唇角微微挑起，“我作为上司，必然要掌握下属的行踪，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跟踪是一种很不绅士的行为。”
费奥多尔微敛笑意：“那要看对象是谁，因为是你，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你该清楚一点，只要我喜欢，我可以随时限制你的自由。”
慵懒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他就用这样的眼光一寸寸地打量她，“告诉我，为什么去见那个少年？”
他就是这样擅长掩藏，即使再生气也不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愤怒，清亮的瞳孔看得人上火。
“因为喜欢。”结城结衣紧紧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片刻，“喜欢所以想见，这很正常。太宰君和费奥多尔先生不一样，费奥多尔先生城府深得让人觉得可怕。”
“喜欢？”费奥多尔仔细咀嚼着她的话，“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你很放松？很开心？在我身边你觉得不舒服？”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伸手托紧她的下颌，“你怕我？即使知道我并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也怕我？”
“费奥多尔先生不会做什么吗？”
他露出了一声嗤笑：“要你死的话，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居然一改平日里的懒散，直挺挺地立在她面前，遮挡住了他身后幽幽的灯光，“我对你的纵容，你视而不见么？”
让她收养他特别厌恶的猫咪，还愿意分出一部分生活费让她买猫粮。愿意给她讲睡前故事，即使在遭受过背叛之后仍然允许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把你刚才说的喜欢收回去。”费奥多尔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多了一分轻易就能被觉察的尖锐，“我并不打算给你喜欢别人的权利，作为我的下属，你要永远忠于我。”
“你太......”
不让她说完一句话，费奥多尔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转了个向对着电脑屏幕，语气微沉：“出去。”
——
和费奥多尔冷战的第二天。
他不常出工作室，也不主动跟她讲话，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在她吃完之后自己再悄悄去弄的。就是简单的泡面，用开水泡的甚至都不带煮一下，更别说加个煎蛋和配菜，但他就是沉默地吃完然后继续回到他的工作室。
结城结衣没敢深想费奥多尔到底在别扭什么，除了已知的上下属和监护被监护，她并不想两人之间发展出其他奇怪的关系。
公寓的门很轻地被关上。
费奥多尔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久久都没有动作。虽然很难被觉察，然而他的耳朵确实不受控制地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点关于那个未成年少女的声音。
她出门了，没有跟他交待，似乎也并不打算主动跟他交谈。
原来真的有这种女人，明明是自己有异心，还不肯跟他低头认错。
想过杀了她，但如果愿意下手，她也不会现在还在眼前活蹦乱跳，跟他抬杠跟他别扭。
呵，微不足道的一个下属而已。
然而被拿去和那位太宰少年做比较时，他明明被前所未有的烦躁深深笼罩了。
费奥多尔冷漠地将视线从公寓门口收回来，努力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工作里。
很幸运，凭着他的自控力和认真程度，结城结衣并没有时不时跳进他的思绪里干扰他。
在关闭聊天室之后，他想起身倒杯水喝，才发现天色已黑，而她也还没有回来。
费奥多尔端着一杯温水，视线飘向门边，脚步不停地步入自己的工作室。
静静地坐了一个小时，看着毫无动静的公寓门，他还是不禁拿起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给未归的结城结衣拨去了电话。
一个，两个，三个无人接听。
他的耐心并不足以包容自己去打第四个电话，
他啪一下，略烦躁地将手机丢回桌面。
不接他电话，时间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的动静，打算夜不归宿？
他懒得去管她。
在外面过夜也好，跟太宰治或者中原中也在一起也好，他真的不去管她了。
想是这么想，但事实却是没办法投入工作。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情绪和此刻微微放空的思绪缠绕在一起。
明明在清晨的时候，脑海里还生出了将她囚.禁在身边完全限制她自由的想法。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想起那双总能从眸底找到温暖的眼睛，费奥多尔最终还是拿上钥匙出了门。
——
回到公寓时，外面正下着一场雨。雨滴斜进走廊打在脚后跟的地方，结城结衣立刻打开公寓的门躲进屋子里。
虽然因为看电影之后采取买东西耽搁了很长的时间，幸运的是她正好赶在大雨倾身前回到了家。
客厅和工作室的灯光明亮，却没有人声。
费奥多尔他好像出门了。
万年宅居然会主动出门？
结城结衣把购买的一袋用品放在鞋柜上，脑袋往他的工作室探了探。
出门亮着电脑屏幕，亮着灯，架子上还挂着他出门几乎不离脑袋的毡帽——
和他勤俭节约的作风真不符合。
他走得很急吗？
她套上家居拖鞋走进了工作室，电脑上依然是一串她看不懂的代码文字。桌面上还丢着费奥多尔用来锁抽屉的那串钥匙，她盯着看了会儿，没管，踱步走进了自己的床褥前。
枕头下压着她调成静音的手机，出门前忘了带。
划开屏幕，结城结衣发现了来自费奥多尔的三个未接来电。
于是手指自然而然地顿了顿。
打电话是因为自己太晚还没回家所以询问吗？
还没有时间深想，公寓门忽然砰一下打开，门外站着被雨水淋到的费奥多尔，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他只好先回来了。
他的头发和外套都被雨滴打湿了，发梢滴着水珠，沿着他苍白的皮肤流淌进脖颈，湿哒哒的碎发快要将他的眼睛遮挡住。在看到屋内的人时，微微抬眼，眸中微凉却似乎又夹杂着一丝愠怒。
结城结衣第一次见到可以用“狼狈”来形容的费奥多尔，一时没说出话来。
费奥多尔随手关好门，拿起架子上很大的毛巾擦拭自己淋湿的头发，他纤瘦的身体全都被深蓝色的毛巾覆盖住，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缓缓往屋内走。
“去哪儿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倒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和她冷战之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结城结衣恍惚了一下：“买东西去了。”
费奥多尔余光瞥到了鞋柜上的一袋子生活用品，“一个人？”
对于他异常关心自己的行踪，她显然想起了两天前不愉快的谈话，然而轻轻拧眉之后还是回答了：“......一个人。”
费奥多尔表情微松，他擦拭发梢的动作都稍稍轻柔了。
结城结衣再次上下打量他一会儿，疑问出声：“费奥多尔先生，你出门找我了吗？”
费奥多尔眸光微敛，瞬间将覆在头顶上的毛巾一把扯了下来。
就是这声还略带稚气的少女音喊出的“费奥多尔先生”——
有点治愈，有点温暖。
他突然探出手，用质感柔软的毛巾将她环住，拉至身前。
“帮我擦头发。”
其他的不用说了，费奥多尔非常清楚，他想和她说话，他也享受着被她照顾的感觉。
——
十五分钟后，结城结衣将深蓝色的大毛巾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费奥多尔的头发差不多擦干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扑克牌，说要和她玩游戏。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由她随意打乱纸牌的顺序，以数字“10”为界线，猜大小。
他蜷缩在椅子上，下颌抵着膝盖，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动作，毫无差错地呢喃出答案，直到结城结衣怀疑人生地将纸牌重新洗好，不想再参与。
“费奥多尔先生，今晚你的运气太好了。”
费奥多尔微微扬起唇，他没告诉她，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运气。当然也没有告诉她，他能准确地说出答案完全是因为他在她洗牌的过程中记下了顺序而已。
“认输了？”费奥多尔的心情有些愉悦，“那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着又补充：“不管我要向你提什么要求。”
整理纸牌的结城结衣一怔，他只说玩游戏，没有说过还要她答应什么要求。
因为没有事先说明，所以此刻在结城结衣眼里他看起来像是耍无赖的样子。
“我......为什么答应？”她不太愿意妥协，总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答应？”眼睛已经微微眯起。
结城结衣静默，这时手机恰巧进了消息，她舒了口气，默默打开。
是来自未知邮箱的邮件——
【我是太宰治，联系方式是我从中原君那里骗来的，发邮件是想问你，结城明天要和我去约会吗？约~会。】
太、太宰先生？
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一条毛巾突然间兜头盖下，遮挡住了她的视野。
湿漉漉的，是刚才帮费奥多尔擦头发的毛巾。
结城结衣扯下毛巾朝身边看去，人已经不在位子上了，紧接着工作室的门传来用力关上的声音。
费奥多尔的绅士风度，再一次炸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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