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杨玉满腹的牢/骚都在嘴边凝滞了, 下意识的，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怀疑自己的耳朵, 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沈皓年纪虽然小，但是看起来斯斯文文、彬彬有礼, 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甚至她数落段艺涵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嘴角都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沈皓并没有回应她。
他面上依然友好地在微笑, 往前走了几步, 微微弯下/身，把手里的黑色录音笔放在了办公桌上。
这支笔，杨玉是眼熟的。
这是段艺涵刚才还握在手里、不停玩转的笔, 也是她在写作业时最常用的笔。
直到这时，杨玉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段艺涵从教室里出来，只拿了这支笔，却没有带本子。
沈皓声称是段艺涵的哥哥，想和她谈谈有关段艺涵的事儿, 却也拿着这支笔。
仿佛是特意带着的。
仿佛这支笔是他们的武器一般。
一个后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形成，杨玉刚想伸手去查看这其中的蹊跷，就听见沈皓开了口。
“杨老师。”沈皓出于礼貌唤了对面的人一声。
他右手覆在录音笔上，食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 缓缓问：“您是数学老师，但是也应该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八个字, 显然不是随口一说。引经据典，不过是意有所指。
果然，杨玉听到的瞬间就脸色一变，有种脊背发凉，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的心慌。
但是，这怎么可能？
况且，她才是老师，是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怎么会从一个才十五岁的男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种近乎威胁的威严？
想要压过对方的气势，也要给自己底气，杨玉站起了身，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支笔，杨老师您应该挺眼熟的吧？”沈皓一边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相较于杨玉的严阵以待，他这副样子，像极了段艺涵刚才在隔壁的游刃有余。
杨玉没有回答，而她的声音却已经从录音笔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段艺涵，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不好数学吗？”
“数学是理科，靠的是缜密的逻辑思维和丰富的空间想象，而你整天心思都飘在什么地方？”
“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除了会吸引那些以貌取人的男生的注意力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把你那点化妆的时间用来刷题，你数学至于会学不好吗？我又至于刚来这所学校就被你们班主任以及领导天天耳提面命的吗？”
“你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该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成天只知道学我们大人化妆打扮，长大了岂不是要成狐狸精？”
“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在意外貌和身材？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只要长得好看就足够了？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是不是每天都很享受被人群簇拥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待遇跟公主似的？”
后面的内容，没有再继续播放，因为录音笔已经被沈皓掐了暂停。
他抬眸看向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却还努力控制着自己，告诫自己要冷静的杨玉，慢悠悠道：“我还挺庆幸涵涵的数学成绩不够好的。”
“否则……”他顿了顿，才说：“她也不至于在数学课上以及在被您单独‘辅导’的时候，都用录音笔做笔记了。”
这支笔，果然是他们的武器。
没想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支黑笔，竟然是支录音笔。
杨玉很会挑时间，每天上午的十点十分到十点半，是大课间，课间操时间。周一至周五，只要不下雨，全校都会到大操场做操。
杨玉正是专挑这段时间在初二（三）班教室里单独“辅导”段艺涵。
这也是班里有些同学会眼红嫉妒的原因之一。凭什么段艺涵就可以不下楼做操？凭什么新来的数学老师只给段艺涵一个人“开小灶”？
课间操时间，教室里没有旁人、更没有监控，但谁又会想到一个初二的学生会使用录音笔呢？
杨玉到底是才出社会的大学生，做事被人抓住了把柄，难免露怯。她做了美甲的指尖，掐进了自己掌心，手指都硬生生泛了白。
可对方只是个少年，即使外表装得再老练，又怎么可能不慌？
杨玉吸了吸气，冷静道：“录音能说明什么？我这番话也没说错吧？我是站在老师的角度提醒她。小小年纪就化妆，像什么样子？班上的风气迟早都会被她带坏。”
“杨老师。”直到此刻，沈皓仍然一口一个“杨老师”地叫着她。
他语气依然温和无害，锐利的目光却似是要看进杨玉的眼底，更似要看清她妆容掩盖下的面目。
沈皓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问：“涵涵让你想起你当年了吗？”
杨玉的瞳孔明显骤缩，她明明一直站立着，却好像高跟鞋忽然崴了脚站不稳了似的，身子一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你没有诚意跟我讨论你妹妹的事情，那我们……”
杨玉语速极快地交待，她一边稳住身子，一边就要举步出去。
经过沈皓身边时，沈皓轻飘飘地喊出了一个称呼，成功打断了她。
“胖子。”
杨玉脚下的高跟鞋“跐”得一声蹭在地板上，她停下来，震惊地侧眸看他，“你说什么？”
“胖子，”沈皓坦然地回视，“杨老师，这是你高中时，被班里同学们取的昵称吧？”
“你一个学生，竟然调查我？”
******
足足一个小时，沈皓才从隔壁办公室出来。
段艺涵一再强调自己没什么事了，身体也已经好很多了，班主任田明德才先回了家。
她又没有带手机，只能坐着干等。要不是对沈皓太放心，段艺涵跑到隔壁听墙角的心都快有了。
这会儿见他终于出现了，段艺涵高兴地往门口走过去，“你怎么去了……”
“回家了。”沈皓破天荒地打断了她的话，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下楼梯。
？
他心情不好？
段艺涵下意识往隔壁办公室看了一眼，却看见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杨玉走了还是没走。
她没细想，快步下楼梯跟上沈皓，“你们说了什么说这么久呀？”
沈皓干脆没有回她，当没听见似的。
段艺涵：“……”
沈皓生气了。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段艺涵最了解他的个性。别看他平时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笑脸相迎，一生气起来就像这样，转身就走，不搭理人。
刚才走楼梯下来，段艺涵走在内侧，沈皓走在外侧，自然能和他差不多一个步调。
现在到了一楼平地上，她明显吃亏，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再加上在生闷气，走的就更快了，段艺涵没几步就跟不上了。
她尽量加快频率，在他身后跟着，不停地和他说着话：“你是不是怪我麻烦你了？我只是让我同桌转告你我会晚点放学，没让你来……我都说了，我自己能解决。”
说起这个，段艺涵才注意到他两手空空，这才问：“哎？我的录音笔呢？”
沈皓头也没回，还是不理她。
段艺涵毕竟是被家里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公主，唯独在沈皓一个人面前憋屈，她本来就够委屈了，他还这样没好气地对她，她频频主动示好，他也不搭理。
他到底在气什么啊？
委屈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
她莫名其妙被新来的数学老师一顿找茬，痛经还被老师罚站了一整节课，放学还要被叫到办公室留堂，杨玉还想当着班主任的面□□她。
沈皓还在大家面前说，他是她的哥哥！哥哥！
她都还没生气呢！他气什么啊？！
段艺涵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小性子一下子就上来了，停下脚步不走了。
她瘪了小嘴蹲在花圃前，双手抱着膝盖，下巴耷在手背上，眼睛盯着地面的蚂蚁，看它们打架。
哼。
沈皓一时听不见她的声音，就回头了，却也没看见人影。
他倒回来边走边找，才在花圃前看到缩成一小团的段艺涵。
沈皓从慢慢走，到小跑了起来，直到来到她面前，蹲下/身。
段艺涵低着头，散着的头发挡住了她半张脸，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忍着，只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问：“是不是肚子又痛了？”
？
他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他以为她痛经，所以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不过他终于肯理她了，还是在关心她，段艺涵很好哄的。
斜刘海下，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她小手捂上腹部，顺势说道：“嗯……肚子有点痛。”
沈皓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却还不忘教育她：“逞能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自己身体还不舒服？”
“保护别人之前，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段艺涵被他扶好站稳，她倒不是真的又痛经不舒服了，只是蹲得有点久了，腿有点发麻。
在沈皓双手就要抽离之前，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抬眸看进他温润清澈的眼底。
“所以……你这么生气，是在气这个吗？”
气她明明身体不舒服却还要强出头？气她没有保护好自己？
见他没有回应，段艺涵又追问：“那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
“倒不是说你不对，”沈皓轻叹了一声，似是有些无奈，“只是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说话太直接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她这个做老师的难堪，她自然可以借题发挥罚你，你也就只能吃闷亏。”
段艺涵仔细聆听着，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的。”
她清楚沈皓的性格，他最擅长的人际交往就是让身边的人都能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不让任何人感到尴尬。
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无法理解她这种直来直去的做法。
在这件事上没有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和认可，这一刻，说实话，段艺涵心里有一点点小失落和小失望。
“没有什么？”
段艺涵放开了他的手臂，自己的双手也顺势垂下，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如果我没有当场反驳杨老师那声……‘胖子’，玲玲会觉得全班同学，包括我，大家都默认了。”
“别人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玲玲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来说，这是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她一定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
这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段艺涵也只不过是用她所理解的同理心去看待这个问题，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关注和在乎的点不同，她不能指望沈皓在什么问题上都百分之一百地认同她。
再说，沈皓是担心她，才会这么说。
气氛忽然就严肃沉重了起来，段艺涵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换换心情。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松道：“你们男生不懂我们女生的啦！”
沈皓被她拍了肩，却毫无反应，整个人出神地像是在想心事。
如果，七年前，杨玉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位同学站出来为她说话，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再说，谁让她故意针对我嘛，我都忍了一个星期了！”想起什么，段艺涵又问：“对了，我的录音笔呢？”
“没收了。”沈皓轻飘飘回答了她三个字，转身往她的教学楼走过去。
“没收？！里面还有我的课堂录音呢！”
“我帮你补课。”
段艺涵：“……”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小时！！
昨天晚上熬夜了qaq一点付完尾款，快两点才睡觉！今天一天都没缓过来好困啊双十一太伤身了吧
大家都买到想买的东西了吗？
双十一还有一小时结束，这一章也来发红包啦哈哈，所有留言都发红包参与庆祝一下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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