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到办公室才发现江华敏并不在这。
“沈姨,我妈妈呢?”
沈瑜君递给她一杯热奶茶,“先暖暖胃。”
她阴郁的神色越发让江月提心吊胆,“沈姨,我妈妈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瑜君站起身,“你跟我来吧。”
江月跟在她的身后去了公司的录制间。
公司大部分艺人都是以唱歌出道的,录音棚、舞蹈室和录制间配置得十分齐全。录制间就是一个小型的室内体育馆,让公司艺人们在此处排练节目。
“你妈就在里面。”
江月望进去,里头黑漆漆的一片。
“怎么不开灯?”
她伸手去摸开关。
“不要开。”
一道颤抖的女声响起。
“妈妈?”
江月听出那是江华敏的声音,试探的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她看到一点腥红在黑暗中亮起。
一缕尼古丁燃烧的气味涌入她的鼻间。
江华敏又重新开始吸烟了?怎么回事,她不是说要保护嗓子戒烟吗?
“啪”
房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江月也看清了江华敏的情形。
她蹲在角落里,灯光亮起的那一刹,她的身子颤了一下,烟灰抖落在她白嫩的手指上。她却没有任何痛苦的反应。
“妈妈,你怎么了?”江月迅速跑过去。
江月连忙转身,面向墙,将头埋在膝盖上,喝道:“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十分急促,带着几分惊慌和恼怒的意味。还有一丝恐惧。
江月生生止住步子,将视线转向沈瑜君,无声的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得了舞台恐惧症。”沈瑜君环臂抱胸,脸上浮出一抹讥讽,“当初在舞台上光彩夺目、一年连开七八场演唱会的人,现在居然不敢在舞台上开口,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月发现,江华敏的身子因为沈瑜君的话抖得越发厉害。
“舞台恐惧症?”
并不是什么晦涩的字眼,稍稍思索,再联系江华敏异常的行为,就能理解这几个字的背后意义。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日和江华敏通话时,她还是兴致勃勃,自信十足。不过才四五天,怎么就这样颓败了?
“昨天。说来这件事还要怪我。”
沈瑜君有些烦躁,也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继续说下去。
“我看节目快要录了,就让她出了录音棚,来这找找感觉。起初看着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唱着唱着就忘词了。现在,她已经连站在舞台中央的勇气都没了。”
江月听后,眉头紧蹙,过了一会儿才安抚她:“沈姨不要自责,这件事不能怪你。这个症状现在发现,总比在节目现场爆出来得好。”
沈瑜君点点头。
她这两天心力交瘁,明天还要替一个彩妆品牌站台,不能再熬下去。现在江月来了她正好回去休息。
她拍了拍江月的肩膀,“跟你妈妈好好聊一下,我明天有通告,得回去了。”
她劝了江华敏那么多年也没效,女儿一劝人就答应复出了。劝说这事啊,还是得找对人才行。
“好。沈姨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有什么消息的话会发短信给您。”
“行。”
……
沈瑜君离开以后,江华敏的身体柔和了一些。
江月关了灯,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替她拍背。
夜里温度本就低,坐在地上更是寒凉入骨。
江月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哈了口气暖手。
江华敏察觉到她的动作,将头从膝盖间取出来,两眼红通通的看着她。泪水横流,顺着细细的鱼尾纹渗入鬓发里。
“你怎么来了?”
江月若无其事的说:“沈姨说你在排练,让我来为你加油。”
江华敏颓然地摇头,“不用,我唱不了了。”
“嗯,为什么?”
江华敏又沉默了,十分抗拒谈论这个话题。
她不说,江月自然没办法开导。不过也不能在坐以待毙。
“学校元旦要开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班上推选了我去表演。妈妈,你帮我看看我唱哪首歌比较好?”
不待江华敏回答,她便起身走到舞台中央,开始唱歌。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她将手放在背后,像模像样的摇尾巴,歌词唱得浮夸又造作,整个表演十分滑稽。江华敏一下子笑了出来,转过身子正视舞台,脸上笑意更甚。
还肯面对舞台就好!
其实元旦晚会与高三学生没有半毛钱关系,江月只是想让自己的行为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幼稚了。”
“这么简单的歌你都还唱跑调。”
江华敏忍不住发表自己的专业意见。
“那我唱什么好?”江月歪头,向江华敏征求意见:“我唱《难忘今宵》吧。”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
“停!”
受不了魔音荼毒的江华敏终于起身超舞台中央走来,纠正江月:“不是这样唱的。”
“那该怎么唱啊?”江月眨眨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
“听着啊,难忘今宵……”
“跟上我的节拍呀。”
江月附了一小段,便停下来,认真观察江华敏的神情。
江华敏对唱歌是真爱,演唱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了,自信又美丽,如同熠熠发光的夜明珠。
不知不觉间,一曲已经结束。
“啪啪啪”
舞台下面的观众区传来几声鼓掌声。
“妈妈,你唱得真好。”
江华敏惊诧的看着女儿,她刚刚在这唱完了一整首歌?
没有破音,没有忘词,没有出汗,没有心律不齐?
她怎么做到的?!
“妈妈,你再唱首试试?”江月看她状态不错,让她再试试其它的歌曲。
但这次江华敏怎么都开不了口,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妈,你怎么了?”
“下面有人在盯着我。”江华敏紧紧攥着女儿的手,神经兮兮的说:“他们在嘲笑我,让我滚下去,还要拿手上的东西砸我。”
她躲到女儿身后,不安的扫视四周。
江月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它人,“他们在哪里啊?”
“在那!”
“这里也有!”
“还有那里!”
江华敏的手东指西点。
江月看向她指的那些地方,都是死角,光源照不到的地方。
“妈妈,这里没人。”
“有的,有的!他们躲在暗处,想办法偷袭我。”
这?
患了精神分裂症?想到这个可能,江月心头沉甸甸的。
她决定暂时顺着江华敏的话,“妈妈,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在嘲笑你?”
江华敏一顿,神情黯然,“他们说我是坏女人,说我是女表子,让我去死。”
江月明白了。
她妈这是受刺激了。
当年和陆总裁的绯闻爆出后,她处于劣势,在道德层次上站不住,受到了大部分人的指责谩骂,甚至极端分子的暴力攻击。事业也受到了严重打击。
江华敏本就有些玻璃心,在“真爱”的背叛和事业一落千丈的双重打击下,心灰意冷,彻底放逐自己,沉迷于物质享受中,逃避那些不敢面对的东西。
当她重新站在舞台上,灯光下的她,收到的不只是专业上的称赞,更有舆论的谴责。触景生情,往日不愿面对的回忆一下子击垮了她。
她再度萌生了逃避的念头。
江月立即抱住她,顺着她的话安抚道:“没有,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
江月带着江华敏去了酒吧。
“上去吧。”
江华敏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上台,握住话筒开始唱。
这次,她唱的是自己的成名曲,很有个人特色。
事实证明经典就是经典,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过气,反倒因为岁月的沉淀越发芳香醉人。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更有些染着红发的小青年对着江月吹口哨,让她再来一曲。
江华敏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拿眼神询问江月的意见。
江月对着她微微点头。
江华敏便又唱了一首从前的拿手歌,依然受到热烈欢迎。
唱完这首,她就下来了。
一直到离开,她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刚刚在舞台上的感受特别好,她很眷恋,有些舍不得。害怕说出自己的名字就会破坏那份幸福。
“妈妈,你看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他们在乎的只有你的歌声,在意的是你能不能让他们的耳朵产生美好的享受,没有人会关注十几年前的绯闻。”
自己的专业受到肯定,对于江华敏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看了下时间,将近一点。江月打消了跑场的念头,招了出租回家。
*
昨晚睡得太迟,江月到公园的时候,齐铮已经等了一小会儿,正在舞剑。
“齐爷爷,早上好啊。”
齐铮没理会她,自顾自的练剑。
江月便安静的坐在边上欣赏大爷的表演。
李硕也会剑舞,咋一看颇为惊艳,与大爷同出一辙,仔细看,却是能发现不少区别。大爷的招式更轻盈,绵长有力,收放自如;李硕的剑招刚劲有余,柔韧不足,更像在使棍法。
“眼皮肿的跟核桃似的。昨晚干嘛了,偷菜去了不成?”
齐铮大爷最近开始开始玩企鹅游戏,沉浸于经营小农庄不可自拔。
江月本想把江华敏的事情说出来,问问这位阅历丰富的老人,但出于隐私尊重的缘故,还是放弃了。
“没,我在练声乐呢。”
“你练什么声乐?”大爷有些好奇。“高三这个节骨眼,不好好复习,还发展什么兴趣?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发展爱好。”
“我要参加艺考,声乐是必考项目。齐爷爷,您觉得我哪个学校比较好啊?”
“艺考?怎么,你想拍电影?”
齐铮闪了下眼皮,将剑装入鞘中,打算回去。
“都是好学校,没什么大的差别。要说小的差别就是,国戏的学生大三之前不能接戏,帝影的学生请了假就能出去拍戏。你喜欢哪个就上哪个呗。”
江月哭笑不得,大爷说得这般轻松,似乎她三大任她选一样。
齐铮拍拍她的肩膀,“莫紧张嘛,我家那个皮小子也是随便考考,就上了。很轻松的。”
大爷的孙子也是上的三大?
这种背景的孩子,不应该是去什么哥大、宾大当海龟吗?
“我们家几个孩子,就他随我,喜欢演戏。去年从帝影毕业后,闹着要拍电影,就去了霓虹国留学。”齐铮老爷子说起孙子,眉开眼笑,神情很是愉悦。
聊到共同话题,两人便多逗留了一会。
“滴滴”
老爷子掏出手机,“喂!”
“好好好,我这就回来。”
挂掉电话后,他冲江月笑了笑,“我得回去了,我家皮小子今天回来了,催我回去跟他下棋。”
江月见他要走,忙将长椅上的玻璃罐子递给他,“齐爷爷,这是我昨晚做的卤菜,您拿回去尝尝吧。”
老爷子打开玻璃罐闻了下,“闻着不错,那我就收下了。”
“您慢走。”
*
江月回去时,江华敏已经醒了。她熬了白粥,煮了两个水煮蛋,配上江月做的卤菜,早饭还算丰盛。
用过早饭后,江月又拉着江华敏去了地铁站,背上吉他开始弹唱。
江华敏初时还有些拘谨,但见没人关注,便渐渐放开,自弹自唱,渐入佳境。
偶有路过的人,驻足停留片刻,往吉他包里放一张钞票进去。
江月还挺担心江华敏会把这种行为当成侮辱,玻璃心发作,当场暴走,没想到她却神色越发欣然,兴致大涨。
她不知道的是,江华敏名声不显时,也经常出来卖艺,特别接地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江月提出这个想法时没有反对。
江月掏出手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替她录了几段视频。这个时候就有些遗憾,抖音和直播软件的发展没有跟上来。
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转移了场地,继续开“露天演唱会”。
江月看她态度没有之前那般抗拒,就和沈瑜君联系,打算晚上再演练一遍。
江月跟江华敏说了打算,对方沉默了片刻,没有反对。
但两人没想到的是,沈瑜君将整个公司的人都叫上了,齐刷刷坐在观众席上。
江华敏站在舞台上还是有些紧张,伴奏响了一段时间,她仍迟迟不开口。
“去把灯关了。”
沈瑜君小声吩咐身边的人。
灯一关,录制间就陷入了黑暗。
一根萤火棒塞到江月手中。
这时,江月才发现坐在第一排的观众,每人都举着一根萤火棒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晃。她旁边的几个人,手上举着灯牌,皇冠一闪一闪,很是耀眼。
江华敏站在舞台上,看不见底下的人脸,眼里只有星海。
那颗不安的心渐渐逐渐平缓,悦耳的女声如水流般倾泻而出。
“沈姨,录节目那天…?”
沈瑜君明白她的意思,“我会陪着她去的,像现在一样给她加油打气。”
有她这句话,江月安心了不少。
……
这一天的连轴转,叫人身心俱疲。心上的大石头落下,江月睡了个饱饱的觉。
周末上午跟以往一样,锻炼身体上网课练口语,下午去崔雨萍那儿补习。
她本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的,去了才发现那已经有了两个学生,李硕,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崔雨萍有六个学生,分作两组,两组人一直都没碰过面。今天怎么突然发出了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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