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一到每月一次大集的日子, 就变成了后世小长假时的景区。这一天, 巡防队不会撵人，可以随意摆摊, 所以离着城门还有段距离呢, 沿路已经摆满了地摊。从竹篮簸箕到塑料小饰品，五花八门，还有孩子们最爱的套圈、摸奖等游戏, 热闹非凡。
摆摊的多，赶集的人更多, 乌泱泱一片, 更有偏远乡镇的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 只为来看这一月才有一次的热闹。
过年这时候出租车三轮车的生意都特别好，陈涛在路边招了半天的手也没遇到个空的车。不得已，徐宁玉他们一家只好去挤公交。
从公交换乘站台出来, 没走多远，他们就加入到赶集的人流中了。陈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徐宁玉被姐姐拉着，紧紧跟在他身后, 徐建兵抱着金龙走在最后面。
走了几步, 陈涛忽然转头问：“李磊有没有说他在哪儿摆摊？”
“他没说。”徐宁玉抬头朝远处张望了一下，可惜只能看到周围人的后背。
“那算了。”这人山人海的，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陈涛迅速放弃了去找李磊的念头, 兴奋地朝着一个套圈的摊子挤过去。
套圈的摊子用竹竿围了一圈，正对着路的竹竿上挂着个纸板，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元五个”四个字。竹竿近处的奖品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石膏像、小玩具，最远一排的“大奖”是放在半透明包装盒里的洋娃娃、玩具机器人之类的“高档”玩具。
陈涛伸手就问徐宁玉要钱买圈子，被徐宁玉一巴掌拍飞：“大姨肯定给你钱了！”
没唬住小玉，陈涛正遗憾呢，徐建兵已经笑着掏钱买了十块钱的：“一人十个，扔不中也算了，太费钱。”
“谢谢小姨夫。”不用花自己的钱，陈涛乐得不行，接过海碗大小的细竹圈，就第一个站到竹竿前。又是闭起一只眼瞄准，又是踮脚，一顿操作下去，套中了一个小小的石膏半身像。
老板过去把那石膏像拿给陈涛，是小女孩读书的造型。陈涛举在手里，好像举着什么宝贝，转身得意地对徐宁玉说：“你不会套吧，把你的圈给我，我帮套。”
徐宁玉根本不理他，拿着自己那十几个竹圈，用力一气扔出去。他没指望能套中，谁知竹圈子一个流畅的抛物线甩出去，竟然套中了倒数第二排一个玩具大哥大。
这玩具就是个塑料空壳，做成了大哥大的样子，跟个黑转头似的，一点其他功能也没有，徐宁玉拿到就随手递给了金龙。
陈涛眼睛都直了，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比我扔的还远，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呵。”徐宁玉不屑回应。
金龙抱着玩具大哥大可乐坏了，手舞足蹈的，把紧紧抓在小手里的竹圈子一股脑塞给了徐宁玉：“哥哥扔！”
徐宁玉矜持地接过来，分了一大半给姐姐，任陈涛眼巴巴看着也不给他。
徐馨宁抿嘴直笑，跟小玉学，没分给表哥，全都自己扔光了。不过她不好意思动作太大，也是一个东西都没套中。
陈涛背着手直摇头，把手里的石膏像给了徐馨宁：“给你摆书桌上吧。”
徐宁玉看他这么大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把手里的几个给他了：“不好玩，给你吧。”
陈涛完全不嫌弃，又乐呵呵地接过来，还膨胀地瞄准了后排的玩具。
结果当然套不中，十块钱最后也就换了几个不值钱的小东西。其实来玩套圈的大人小孩多少都是更喜欢扔东西的过程。
他们又去玩了个弹珠走迷宫的游戏，买了几个糖画，这才继续往城墙边的小广场挤。能中夏利的抽奖就在那边。
徐宁玉顺着人流，一路不自觉左右张望，挤了半天才挪到摸奖的地方。
那里搭了个简易的舞台，一个穿着肥大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扩音器，卖力地指着旁边宣传他们的抽奖活动，吆喝着让大家都来买奖券。舞台一旁，还真停了一辆挂着大红花的红色夏利。
陈涛眼睛都能发光了，喊了声：“咱们赶紧去摸奖，别被人家中了。”率先冲了过去。
没想到表哥还真信能中奖，徐宁玉有些无语。一辆夏利要十一二万呢，加上肥皂牙刷那些鼓励奖，一张奖券两块钱，至少得卖六万张才能把本钱赚回来。一张奖券比电影票小一点，那边两大盒加起来能有一万张就不错了。这商家难道是来做慈善，赔本赚吆喝的？
所以不用怀疑，箱子里肯定没有大奖。等到快结束的时候，这些人可能会弄个托，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奖券，假装中了夏利。这样一来应该没什么人质疑了，不被拆穿，下回还能继续过来骗。
很简单的小骗局，不过这会儿人普遍比较质朴，愣是没几个人察觉，一堆人围着抽奖箱掏钱买奖券。陈涛也奋力挤进去，拿出老妈给他的十块钱，买了五张奖券。
“来来来，一人一张，看谁手气好，中了夏利要平分啊。”陈涛兴高采烈地分奖券，指望小玉他们手气好，给他中辆夏利开。
徐宁玉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刮刮卡，感觉还挺高级。他随便用指甲刮了两下，刮去灰色的涂层，明显能看出“祝您好运”几个字，连牙刷这样的鼓励奖都没中。
抬头看看大家手里的刮刮卡，好嘛，五个“祝您好运”，很整齐。
陈涛捂着心口，有些不敢置信：“咱们手气也太差了吧，连块臭肥皂都没中！”
不是手气差，是这卖奖券的太黑了，鼓励奖也这么少。徐宁玉把没用的刮刮卡塞到陈涛手里，转身就要走。
陈涛还想再挽救一下，可口袋里的钱都花光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徐建兵：“小姨夫，再买几张呗！多买几张我们肯定能中奖。”
徐建兵有些犹豫，被徐宁玉拽着胳膊往前拉：“爸，别听他的，肯定中不了，就是白费钱。”
陈涛不服气，追过来争辩：“谁说的，我运气很好的！”
徐宁玉瞥他一眼，直接把奖券的骗局给拆穿了：“他们卖光奖券都赚不到一辆夏利的钱，总不会是特意来送温暖的吧？赔本的买卖可没人做，那两个箱子里肯定全是小奖。”
陈涛愣了愣，总算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满怀希望却被欺骗，他气哼哼地瞪向卖奖券的地方：“这不是骗钱吗！”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十块钱啊，心疼！可惜这种抽奖行为似乎还达不到诈骗的地步，不然他肯定要去派出所举报！
夏利梦彻底破碎，陈涛长吁短叹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小玉，你说我们要是去银行取了钱，把他们的奖券全都买下来，是不是就肯定能中大奖了！”
这下连徐建兵都被他的脑洞震惊了：“小玉不都说了，箱子里没有大奖，他们应该是提前找托拿了那个奖券。”
“是哦。”陈涛干笑，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宁玉忍不住问：“哥，你在大学里能听懂课吗？”
“怎么说话的，我期末考了第三名呢，辅导员说下学期奖学金有我的。”陈涛拍了下徐宁玉的脑袋。
徐宁玉赶紧躲开，鼓了鼓嘴。
虽然抽奖的结果不太如意，几个人的心情倒没受影响，继续逛地摊，又顺着人流往南门外挤。
徐宁玉眼神放空，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一个。正走神呢，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呼唤：“小玉——”他一扭头，隔着熙攘的人群，看到马路对面，李磊推着三轮车，正一脸惊喜地朝他挥手。
这么大的喊声，路人纷纷侧目，陈涛笑着看过去：“还以为遇不到了呢。”
徐宁玉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看李磊推着三轮车就要往这边挤，中间隔着那么多人呢，根本挤不动，就对徐建兵说：“爸，我过去找磊磊哥，你们要是走得快，在广场的雕像那等我们一下。”
“那你小心点。”徐建兵嘱咐了一句，徐宁玉已经灵巧地钻进了行人之中。
李磊伸头看小玉往自己这边过来，有点着急。怕小玉被挤到，他把三轮车丢在原地，跑上去用力分开中间行人。他人高马大的，一下子挤到徐宁玉面前。
“你不是嫌集上又脏又吵嘛，怎么也来了？你早说要来，我早上就等你了。”李磊兴奋地脸通红，拉着小玉的手，又横着手臂搂着小玉的肩膀，隔开人群重新挤回到三轮车旁。
李磊抱起徐宁玉放到了车斗上，徐宁玉往小马扎上一坐，悠哉地靠着隔板：“是我哥非要来套圈摸奖。套中了几个小东西，摸奖花了十块，什么也没中。”他低头看见车斗里只剩一小沓的对联年画，看来李磊的生意不错，“生意挺好呀，差不多都卖完了。”
“今天逢集嘛，人这么多，又快过年了，破抹布都能卖掉。”李磊笑容满面，“这些是我特意留的，你家和大姨家都贴几张，我家贴几张，就没了。”他握着车把慢慢往前走，边回头笑盈盈地看着徐宁玉。
他现在说不出的高兴。忙活一上午，挣了大几十，要不是他一个人怕顾不过来，他就多进点货了。正要回去呢，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小玉，天底下最幸运的事都让他碰上了！
“叔叔带你们去玩什么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挣钱了，请你吃好吃的。”李磊昂首挺胸，很是自豪。能请得起小玉吃饭，是他当初强烈想要挣钱的原因之一。现在他手头宽裕了，贵的请不起，小吃什么的经常给小玉买，实验中学附近小吃街都吃遍了。当然，他吃得最多。
徐宁玉环视一圈，没看见什么想吃的，就摇头：“我不饿，马上中午了，让爸请我们吃锅子。”
“那买点馓子。”李磊想想，自己做主去买了三大包，一家一包。这东西特实惠，能当零食还能填肚子，家里大人小孩都爱吃，也是李磊最爱的小吃之一。买完馓子，他又买了几包糖果子，留着过年吃。
李磊知道这些东西小玉都吃腻了，见着有开着板车来卖水果的，又买了一根甘蔗，一包柑橘。这两样都是从外地运来的，甘蔗一块二一斤呢，一根就要六块多钱。柑橘也要八毛一斤，捡了十个左右就有三斤多重。
一眨眼花了十几块钱，李磊有点小心疼。谁让小玉就爱吃这种稀奇的水果，橘子苹果早吃够了，真挑嘴。回身把东西放小玉脚边，李磊碎碎念：“真贵，买点尝尝吧。天冷，吃多了肯定拉肚子。”
徐宁玉早习惯了他的作风，知道他就是嫌东西贵，好笑地说：“吃水果好，你回去在小区门口买点苹果吧。天好干，看你脸上都起皮了。”
小区门口卖的苹果都是本地产的，本地人喜欢叫它嘎啦果，个头小，口味酸甜，价钱相对便宜，但比起白菜萝卜还是要贵上很多。
不过更让李磊在意的是小玉的话，他忍不住摸了摸脸，有点小郁闷：“是出来太早被凉风吹的，我回去涂点雅霜就不起皮了。”嘴上这样说，在县城蹭了顿羊肉锅子回去，他还是买了几斤嘎啦果。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大集，这么热闹和容易赚钱的机会也不多。回去过后，徐宁玉继续吃吃喝喝，李磊仍旧卖馍，即便年三十也依然出摊。
陈涛知道后特别佩服，寻思着他也弄点什么去卖，赚点零花钱也是好的。在李磊卖馍的地方站了会儿，他被冷风吹得浑身冒凉气，转头回家了。还是等天暖和点再想做生意的事吧。
徐宁玉整天在姥姥那蹭吃蹭喝，围观表哥闹笑话。悠哉地过了几天，年假还没放完呢，没想到大姨闲不下来，又计划着大动作。
“跑了一个多月，车队的效益还不错，一个月能有几千。就是我们车少了，大货车实在供不应求，大志就问我，要不要再买几辆。”大姨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和小玉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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