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七先生, 我真没必要骗你,这就是我司研发的养崽小游戏,平时把它套另一款游戏内, 没几个人愿意玩。”

    此时, 一家咖啡厅的包间里,坐在修瑾对面中年发福, 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士擦着脑门上溢出的汗,万分无奈。

    科尔夫这边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的推测方向很正确, 给修瑾下载的游戏确实是个套游, 小破游戏公司都快倒闭了,科尔夫找到对方说要收购小公司, 这位王老板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时修瑾联系科尔夫,后者就让王老板来见一面修瑾。

    然后就出事了, 因为王老板套的那款末日养崽游戏,里面的小娃娃角色有好几个,确实也有一个叫边边的人物角色, 但剧情和修瑾玩的完全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王老板展示出来的养崽游戏画面只是一款普普通通的动画场景, 从屏幕里看过去,好看是好看, 但一看就是假的。

    修瑾自己非常清楚, 他的宝贝女儿和真人没有区别, 屏幕透出的画面也都非常真实。

    修瑾和科尔夫都戴了伪装面具, 看不出原来模样, 王老板胆战心惊地望着那位自称“七先生”的年轻男人,即使对方戴着伪装面具, 可周身矜贵的气度足以昭示他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家公司研发的一款小游戏感兴趣?本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哪想到现在人家对游戏不满,声称根本不是这一款。

    王老板早前得到过科尔夫隐秘地提点,让他说话态度小心点之类,现在王老板愈发认定“七先生”身份特殊,态度越发小心。

    “七先生如果还是不相信,那我把研发这款游戏的程序员叫过来,您亲自问问他?”

    “不用。”想也不想的,修瑾拒绝了。

    他心里开始怀疑――为什么他会坚定的认为宝贝女儿只是游戏中的人物角色呢?

    只因为是他打开游戏的时候遇到的?还能通过游戏的各种氪金手段给宝贝女儿提供帮助,将她养得白白胖胖?

    假如……假如崽崽并不是假的,而是真实存在呢?通过某种方式,以游戏的形式存在他的个人终端上,从而与他建立联系,让他可以帮助她健康成长。

    这么一想,修瑾呼吸悄悄变快了。

    想起系统,难怪在他威胁要把它换了时,系统一声不吭,当时他觉得系统怕了,现在想想,那分明不是怕,而是有恃无恐,他知道自己换不了他!

    “很好。”修瑾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意,硬是把对面紧张的王老板笑得心提了起来,紧接着他就听到七先生爽快的声音,“收购协议我的人会和你谈,不会让你吃亏,至于你手中这款养崽游戏……把里面叫‘边边’的人物角色删掉。”

    “好的好的。”

    “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修瑾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身回去,在王老板厚实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这才离开。

    他得感谢这个老板,否则还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科尔夫让他手下的人和王老板谈,自己快速追上修瑾,低声道:“殿下。”

    他想问修瑾态度一下转变这么快是因为什么。

    “车上说。”

    上了车,修瑾盯着科尔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肯定:“我的宝贝女儿是真的。”

    科尔夫:“?”

    “她不是游戏代码组合成的数据体,而是一个真正的人,她在一个被病毒覆盖的末世星球,只是通过游戏的方式让我和她联系上。我必须找到她!把她接到我身边来养!”修瑾斩钉截铁地说。

    科尔夫:“殿下,您先冷静一下。”

    “这有什么好冷静的。”修瑾皱眉,“我的宝贝女儿当然是要接到我身边,我要把她宠成最漂亮的小公主。”

    科尔夫眉梢极轻幅度地抽了抽,旋即无奈道:“殿下,如果您口中的边边是生活在另一个末世星球的真人,那她自然有其亲生父母……”

    “她一出生就被抛弃了,我就是她爸爸!”

    “是,您名义上是她的爸爸,可基因呢?您把她接回来,认她作女儿,帝皇会答应吗?您未来的妻子愿意吗?”

    修瑾冷笑:“我又不需要别人承认宝宝的身份,她是我的,她的一切全由我包了,谁也别想欺负她!至于妻子?我未来的妻子如果连边边都不能接受,我娶她干嘛?插花啊。”

    “……”科尔夫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七殿下还年轻,从小受尽宠爱长大,做事情全凭喜好,他认定了游戏中的女儿,铁了心地要把她接到身边,现在跟他说一些会出现的阻碍情况,只会让他生气。

    于是科尔夫强制地换了个话题:“如果边边是在另一颗星球,您知道属于哪一星系?坐标在哪吗?”

    “……”

    完全不知道。

    但修瑾也有办法,这就上线逼问系统!

    让修瑾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当着科尔夫面登录游戏时,屏幕上出现几个大写加粗的:【无法登录】

    ???

    登录无数次游戏,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修瑾的情绪快一步感觉到不好的预感,眉心无意识地紧紧拧了起来。

    *

    遇到同样情况的,还有兽星上的九思大人。

    弄九思先是通知皇室,把作死的二皇子接了回去,他自己因为显而意见的理由,没有离开。

    【无法登录】和【您已掉线】意思区别明显,弄九思当即把矛头指向魔术师,认为对方抱了和他同样的心思,加上魔术师精通机关术,也许对游戏做了些手段,以至于他这边没办法再登录。

    魔术师的行为无异于在龙族身上拔鳞,弄九思对魔术师的杀心由一成,瞬间涨到十成。

    他没有通知弄棠,悄无声息地展开龙族真身,隐匿气息,游飞于云层之上,一寸一寸寻找魔术师的踪迹。

    以他的速度,逛完整个兽星也要不了多久。

    此时,身处沼泽山的魔术师随意在山顶布置了下,沼泽山生存着一些体型娇小的异兽,魔术师鸠占鹊巢的行为让它们非常愤怒,可愤怒归愤怒,它们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缩在角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一出手就杀了它们领头的恐怖人类。

    那个人类凭空变出好多东西,其中一个是圆圆的透明球,飘离地面悬浮,然后那个人类就钻进透明球里躺下了,球旁边站着一个小机器人,护卫似的。

    这些异兽用自己的语言交流,大意是等那个人类睡着,它们趁机把他杀掉,替死去的老大报仇。

    “……”小机器人抬起机械臂,一阵咔咔咔声响,它的手臂变成炮筒,对向这群异兽的地方。

    报仇计划胎死腹中的异兽尖叫着跑了。

    小机器人收回手臂,安静守护在透明球里休息养伤的魔术师。

    魔术师做梦了,他记不清有多久没做梦了。

    他不喜欢做梦,因此即便休息,也会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让自己的大脑彻底平缓下来,绝对不会出现做梦的情况。

    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直到一声软软的“爸爸”,让他意识一震,旋即明白,他在做梦。

    “爸爸,我是边边,你不认识我了吗?”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睁大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手里抱着一个又丑又旧的灰色小熊,有些不安。

    魔术师皱了下眉。

    他没有理会小姑娘,抬眸往四处一扫,眼神冷了下来,周围的场景是他家乡,如此,更加确定这是在做梦。

    “爸爸,原来你长这样。”见魔术师没有说话,边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到底有些怯怯的,觉得爸爸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所以见到她不说话。

    “你过来。”终于,魔术师开口,他的声音低哑暗沉,透着阴森森的朽气。

    边边哒哒哒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轻轻地说:“爸爸,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魔术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嗯”。

    “爸爸别怕,我陪着你。”边边鼓起勇气地去牵魔术师的手,后者没有拒绝,任她小小的手握住自己的,软软的触感顺着皮肤传来。

    那是鲜活的生命。

    通过nr设备和边边互动时,和边边的接触像隔了一张看不见的膜,感受不到最直接的触感。

    “爸爸,这是哪里呀,你的家吗?”边边好奇询问。

    “我少年时代的家。”魔术师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边边有些糊涂地迤鹦×常骸懊挥辛耍靠墒俏颐敲髅髟谡饫铩!

    “因为,这里是我的梦。”她可爱的表情和无邪天真的话让魔术师嘴角微勾,似乎是对梦到少年时代释怀了,“我在做梦。”

    边边懂了,开心地跳起来:“那我是不是也在做梦?我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因为我太想爸爸,所以梦到爸爸,爸爸也很想我,就梦到我了?”

    你只不过是我梦中梦到的虚拟人物罢了。

    这句话魔术师没有说出来,任由边边天马行空的猜测,而他沉默的态度,让边边默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爸爸也很想她呢。

    边边开心地弯起双眼,月牙儿似的。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房屋低矮错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天空飘浮着黑色的烟灰,如同细密的黑色小雨,镇子上安静得过分,仿佛死地。

    “爸爸,他们怎么不说话?”边边看到有些房子外站着有人,有的房子窗户打开,有人趴在窗户,这些人全部都不说话,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牵着边边的魔术师。

    边边不舒服地晃了晃小脑袋,握紧爸爸的手:“他们的眼神好奇,我不喜欢。”

    “知道什么火山吗?”魔术师忽然问她,声音温柔极了。

    边边摇头。

    魔术师细心地用比喻的方式告诉边边火山是什么,此时的他,成了温柔慈爱的宠女狂魔:“它是一个巨人,肚子里藏着可以焚烧一切的怒火,不生气的时候,很乖很听话,和你一样。生气的时候,会把肚子里藏着的怒火吐出来。”

    边边听到这里,小脸一白,她可没忘了魔术师着重说了巨人肚子里的怒火。

    牵着边边的魔术师抬手,指向远处的山体,“看到了吗?那就是火山。”

    边边震惊地看着,火山距离他们的地方没有多远,通过魔术师刚才的描述,在她眼里,那座沉默的火山化成一个从高处俯视她的巨人,边边有些害怕,小声道:“爸爸,它生气了吗?”

    “现在没有。”魔术师冷冷勾唇,话音一落,边边看到有很多人忽然从屋子跑出来,有一个手里拿着拐杖的胡子爷爷站在高处,那些人就是跑向他的。

    魔术师拉着边边走到一旁,小姑娘莫名紧张起来:“爸爸,他们看不到我们吗?”

    明明先前她还能感觉到有在盯着他们。

    魔术师再一次沉默,过了会儿才道:“既然是梦,我自然有权力让别人看不到我们。”

    “爸爸好厉害。”

    厉害吗?

    魔术师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

    “村长,下一次山神发怒时间快到了。”有个男人排开其他人,腥红着眼睛大声朝村长道,“我儿子上一次死了!他死了!您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肯同意!阿占巫师说了,山神不再安静的原因就是因为维格尔,是他带来了厄运,只要把他献给山神,平复山神的怒火,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话落,他身后的那些人跟他一起,全部嘶吼着:“把维格尔献给山神!”

    老村长垂在胸前的胡子颤啊颤,终于在群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像一具即将踏入棺材的尸体,苍暮而又悲凉道:“诸位,你们难道忘了,如果不是维格尔的父亲,我们所有人活不到现在。他的父亲为了救我们而牺牲,你们发过誓,要将他的孩子一起抚养长大,都忘了吗。”

    最先的男人不为所动,恶狠狠道:“我们养了他十四年,给他吃给他穿,因为他山神震怒,每一次都会死人,现在将他献给山神平息怒火,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我们抚养他,他早就死了,现在只是是让他还回来而已!”

    “对,还回来而已!”后面的人附和,一声高过一声,一张张平时和蔼可亲的脸,此时换了一张脸,爬满陌生又扭曲的恶毒。

    村长无力地垂下拿着拐杖的手,他看着为首的男人,缓声道:“罗德恩,你还记得一年前你被盗匪截住,是谁闯进去把你救出来的?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为了救你出来,身上被砍了十刀,只因为你是他的叔叔。”

    “艾狄,那年你妻子难产,是谁跑了十几公里将医生背回来救下你妻子和儿子的?”

    “雷亚夫多,你有一年染上传染病,医生不愿救你,我们也不敢靠近你,是谁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

    “是维格尔啊,你们是他从小喊到大的叔叔,你们只记得他带来厄运,却忘了他是怎么对你们的吗?”

    人群滞了一下,片刻后,为首的罗德恩更加坚定:“村长,他既然视我们为家人,那么更应该为我们主动献给山神,让我们所有人不再受山神震怒之苦。”

    “对!他应该主动献祭!”

    有个女人站出来,她的头发凌乱地糊在一起,面黄肌瘦,手里拿了一把刀:“我的丈夫因为山神震怒死了,就因为他腿上有伤,跑得慢了一步,他就该死吗?我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断了气,那双眼睛怎么合也合不拢,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我的孩子被一块山石撞到脑袋,他以前那么聪明,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如果不是维格尔带来厄运,我不会失去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也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说完,她喘了口气,接着将刀抵在自己的喉咙,形容疯狂:“村长,如果你不同意将维格尔献给山神,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村长没有说话了,望着自己的村民,浑浊的双眼中最后一丝活气消失。

    “村长爷爷,”忽然,他的身后响起少年低低的声音,村长蓦然回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少年在众多吃人的目光下,走到村长身边。

    “爸爸,”边边眼睛里盈满泪水,难过得喘不过气来,“那个哥哥和你长得好像……”

    魔术师摸摸她的头,笑了:“因为……那就是以前的我呀。”

    少年魔术师望着那些熟悉的叔叔们,刚要开口说话,然而他以前最喜欢的罗德恩叔叔厉声道:“他既然主动出现,快把他捆起来,别让他跑了!”

    他想说他不会跑。

    但他却不想说了,如同木偶站在那儿,嘴角一点一点上扬,胸腔里聚集了满腔笑意,让他呵呵地笑起来。

    风声厉啸,与天同哀。

    村长被推开,有人拿着绳子冲向他。

    黑色的小雨密密麻麻飘了过来,仿佛诅咒一样地缠在他身上。

    “坏蛋,你们放开我爸爸,不许伤害我爸爸!”

    魔术师笑看着这一切,等待既定的结局出现,他很快会被扔进火山,熔浆会融化他的血肉、骨头、意识……他的所有一切。

    然而手边忽然一空,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张开双手,护在少年魔术师身前。

    她一边哭一边推开那些人,自己被推倒摔痛了也不管,爬起来继续,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和他们对抗,救出她年轻的爸爸。

    孩子凄厉的哭音响彻天际。

    魔术师安静地看着。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眼见爸爸要被那些坏蛋拉走,边边一口咬住一个人的手腕,含糊道:“你们要杀爸爸,我、我咬你们!”

    人群忽然静止。

    小女孩一推,被她咬住的那个重重倒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迅速发黑蔓延,那个人开始不正常地抽搐,紧接着站起来,一口咬向旁边的人。

    尖叫、惨叫爆发,这些人顾不上再去捆绑少年魔术师,纷纷逃窜,又被其他人扑倒在地,咬断喉骨,鲜血断肢洒了一地。

    意想不到的变故让魔术师缓缓皱眉,他抬步过去,看也没看一眼旁边的少年魔术师,将背对他的小女孩转过来。

    “爸爸,”边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我、我咬人了……”

    魔术师瞳孔骤缩――

    小女孩黑亮的眼睛呈现出丧尸特有的灰白,她扑在魔术师怀里,伤心地哭了。

    沼泽山上的透明球里,安静躺着的魔术师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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