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134：

    “你如果想在人类星球生活, 我可以让你去帝星。”

    这是一场弄九思和山羊领主的私人谈话。

    山羊领主是弄九思通过游戏硬塞到地球的，这段时间一直陪在边边身边，仅此理由, 足够弄九思问清对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地球。

    “我……”

    “想好了说。”弄九思淡淡道。

    “多谢九思冕下的好意。”山羊领主化成山羊原形, 用原身交谈，他会更自若, “只是我意已决。”

    弄九思的目光带着探视扫过他，山羊领主右蹄微动, 化解弄九思带来的无形压力。

    想了想, 他又补充了句：“我留下并不是为了阿云, 跟他没有关系。”

    弄九思不置可否。

    对话到此结束。

    紧接着山羊领主发现边边已经喜滋滋的把他要留下的消息告诉阿云：“阿云哥哥，临央哥哥舍不得你, 所以他不跟我一起走啦。”

    仔细听的话，会听出小姑娘的语气中其实藏着失落, 然而山羊领主和阿云，一个无奈于她这么快告诉阿云，一个震惊于临央为他留下, 因此没有注意。

    “你……”

    “我……”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互瞪好一会儿, 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阿云打破尴尬，他直接忽略这个话题, 拿出一台相机：“边边, 我们照张照片吧。”

    边边拉着山羊领主：“和哥哥一起。”

    于是边边站在两个哥哥中间, 一手拉一个, 歪着小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相机定格住这一刹那。

    照片洗出三张，三小只一人一张, 小姑娘宝贝的把照片放在自己包包里。

    阿云看着边边，动了动嘴唇，却咽下原来想说的话，转而问：“边边，等到了联盟，你和哪一个爸爸生活呢？”

    边边理所当然地说：“和爸爸们一起呀。”

    在她看来，爸爸们一起来接她，她和爸爸们回家，自然会和爸爸们一起生活。

    阿云心想，那三位“叔叔”可不像是能一起生活的，但见边边这么笃定，他也不确定了。

    *

    罗业生十分紧张。

    因为他终于全面地见到了三位大佬，他们随意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有其他动作，仅仅只是看着他，就让他有种喘不上来的窒闷感。

    他是被叫过来和边边道别的。

    知道真龙游天、外星来客的，只是少数的异能者，基地也没打算扩散出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边边要随爸爸们离开，离开之前，自然要和她认为需要道别的人道别。

    罗业生是必不可少的那一个。

    “罗叔叔，我会想你的。”边边拿出一把光能枪，“爸爸让我把这个送给你，可以打怪物。”

    在大佬们的注视下，罗业生蹲下，接过质感冰冷的光能枪。

    他知道这是联盟产物，外形小巧，收集足够光源便可形成子弹，威力可比火箭筒。

    修瑾让冲梦拷贝了一份联盟资料给基地，罗业生作为边边的保姆，有资格看了资料。

    异能者们看完这些资料后，这才意识到，原来在茫茫宇宙中，地球所处的银河系，不及联盟其中一个星系。

    这是怎样庞大的范围？

    无法想象。

    末世前电影行业发达，各种科幻影片层出不穷，编剧的想象力天马行空，然而这些想象力，和真实存在的联盟对比，便显得寡淡无味了。

    然而，那个世界不论有多新奇美好，对他们来说，地球才是自己的家，哪怕他们的地球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谢谢边边。”罗业生努力忽视大佬带来的压迫，他看着小女孩，很认真地回答，“罗叔叔也会想你的。”

    边边抱住罗业生，感受到小姑娘软软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罗业生心中微颤，忍不住抬手轻抚她柔软的头发，在脑海中想象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嘴角持续上扬。

    如果没有末世，如果他早点结婚，这个年纪是可以拥有像边边这么大的女儿。当然，他没有资格成为边边的爸爸。

    他松开因为不舍眼泪汪汪的小姑娘，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条晶石手链。

    罗业生用七颗不同系的二级晶石，一颗颗慢慢打磨串起，包围住最中间那颗红色的四级火晶。

    加入基地的执行队后，罗业生B级上阶的实力，每月薪资是一枚三级晶石，薪资不高，与基地外的收获相比，不值一提，但基地为执行者提供食宿，相当于包吃包住。

    平时修炼要用到晶石，没去基地外的罗业生算不上富裕，这枚四级火晶是他唯一一枚四级。

    他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做成装饰性的礼物，送给边边，这是他唯一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我做的幸运手链，戴上它，我们边边以后会被幸运神包围的哦。”罗业生将手链戴在边边肉肉的手腕上，小姑娘爱不释手地把玩，“谢谢罗叔叔，我很喜欢。”

    如果说和罗叔叔的告别让边边情绪有些失落的话，那么临到离开的那天，看到送行的山羊领主和阿云，边边就开始难过了。

    但是她努力的让自己不表现出来。

    如果自己难过的话，临央哥哥和阿云哥哥也会难过，她不想让他们难过。

    “边边，我会回来的。”山羊领主抱着边边，将自己的额头与边边相贴，淡淡的温暖从眉心钻进，一缕朱红色的星纹在边边眉心显现，随后缓缓消失。

    “那什么玩意儿。”修瑾皱眉，小鬼头当着他的面对宝贝女儿动手动脚 ，活腻歪了！

    想是这样想，并没有出声制止。

    他观察到弄九思和魔术师神色转变，好似惊讶那小鬼的动作，应该对崽崽有用。

    非人类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待山羊领主撤开后，边边抬起小手摸了摸眉心：“热热的，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的钥匙，有了它，你可以去我的家，那里会欢迎你。”山羊领主说。

    边边不是很明白，睁圆了眼睛，分外疑惑：“可是哥哥都不回去，我又怎么能去你的家呢。”

    “正是因为我没有回去，如果你想去我的家，可以帮我去看看呀。”印记里包含兽星的坐标，边边如果想去兽星，山羊领主的子民们会顺从并保护她。

    相当于山羊领主将兽星的“钥匙”交给了边边。

    边边点头，记住了。

    山羊领主温柔地笑了。

    *

    对基地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没人知道有个小女孩即将离开这颗星球。

    内城还有不少地方扩建住宿区，征集普通人进行修建，宋铭杰便是这些工人之一，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一个月能获得一枚二级晶石的酬劳，比起之前餐馆里的服务员工作，工资涨了许多。

    正好今天发工资，宋铭杰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裹紧被砖石磨坏的外套，顶着寒风回到狭窄的不到十平米的宿舍。

    妻子沈梦依坐在房间里洗衣服，用的那种塑料盆。这种房租一个月只要十枚一级晶石的房间，条件并不好。厨房和洗手间共用，女人们洗衣服都在洗手间里洗，人一多，洗手间的空间不够，很多人便会打水回房间洗衣服。

    “回来啦。”沈梦依将冻得通红的手往衣服上一擦，“累了吧，你坐下来休息休息，我去厨房热饭。”

    她拿着拐杖站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右腿的裤子打了个结，空荡荡地垂在半空。

    宋铭杰一看到她这样，心里就烦躁，冷冷说了句：“你这样热什么饭，打坏别人的东西又要赔，上回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沈梦依枯瘦的肩膀瑟缩了下，她觑着丈夫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

    宋铭杰疲惫地抹了把脸：“你现在这样，我不求能帮我，只求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沈梦依默默垂下头，夫妻俩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沈梦依突然小声地说：“我今天休息的时候梦到边边了，可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不想死的话以后永远不要再提她！”宋铭杰勃然色变，愤怒地打断她，“还是说另一条腿你也不想要了？”

    沈梦依脸色一白，记忆一下子拽到几个月前的某天夜里。有人悄无声息进入他们的宿舍，对着他们道：“听说你们是边边的亲生父母？不用说话，只需摇头或点头即可。”

    那人隐在黑暗里，他们无法看清，却能体会到比死亡还可怕的感觉。

    两人连呼吸都困难，只能艰难地点头。

    “很好，那就消失吧。”那个声音好似从阴冷的地狱发出，能将人的灵魂冻得发颤。

    “不不不。”电光石火间，宋铭杰蓦地反应过来，他大声嘶吼，“我们不是，我们、我们根本不认识边边！”

    “真的？”

    “尊敬的异能者大人，我们不敢欺瞒您，请您相信我们。”

    “既如此……”

    惊恐的沈梦依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右腿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那条感染的腿整齐地被切断，却连一滴血也没流出。

    失去一条腿的沈梦依身体渐渐好转，最后奇迹般地恢复了。

    然而夫妻俩却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梦里被反复片成碎片，从那以后，两人不再提起有关边边的任何事情。

    ……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很难受。”沈梦依眼泪流了出来，“你见过她，可我连她长大的模样都没能看到一眼。”

    宋铭杰身体微震，仿佛受不了似的裹起外套，拉开门径直离开。

    沈梦依艰难地坐回凳子，将手浸入冰冷的水中，继续洗搓衣服。

    洗着洗着，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

    她和宋铭杰是大学同学，大学恋爱，毕业结婚，是同学们眼中恩爱幸福的一对。婚后父母双方各出一半的钱买了套房，夫妻俩过着蜜里调油的二人世界。

    不久后，沈梦依怀孕了，双方父母十分高兴，生怕她出意外，一起来照顾她。俗话说，结婚后的小两口最好不要和老人住在一起，三观不同，容易起摩擦。

    沈梦依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能受气，以至于经常吵架，心情郁闷之下，胎气不稳，多次出现流产征兆。

    但孩子很坚强地坚持了下来。

    然后，怀孕到七个月时，末世突兀降临，全家人只有她和宋铭杰活了下来，他们和一群幸存者抱团生存。宋铭杰因为大学的时候在跆拳社团里待了两年，打丧尸较为厉害，成为生存团的重要武力，搜集到的食物，便可以多得一些分给怀孕的沈梦依。

    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后来遭到一只二级尸兽袭击，队伍被冲散，宋铭杰夫妻俩与大部队分开，他们幸运地找到一个安全的教堂，更幸运的是，里面还有不少食物。

    在这里，沈梦依生下只有七个月大的女婴，孩子生下来，连哭声都是微弱的。

    因为逃亡，营养不良，导致沈梦依没有奶水，无法喂养女儿，而教堂的食物更没办法喂给婴儿。

    必须寻找奶粉。

    宋铭杰留下沈梦依，拿着自制的武器独自出门寻找，大半天过去，等他满身是血的回来，却只找到一袋面包。

    “太远的超市已经被丧尸围满，只能在附近找……都搜光了。”他嘶哑着说，“我明天再去远一点，看能不能找到。”

    沈梦依抱着还没一只猫大的女儿含泪点头。

    第二天，这一次宋铭杰天黑才赶回来，什么收获都没有，人还差点回不来。

    “有两只二级丧尸，差一点，差一点……”他惊恐地不停发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第三天，女儿的气息十分微弱了。

    宋铭杰沉默地拿起武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害怕在颤抖，但他又不得不往前。

    “不要去了。”身后，响起妻子低哑的声音，“如果你不在了，我和女儿都活不了。”

    他停下脚步。

    沈梦依抱着孩子靠近，她的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原本饱满的额头失去原有光泽，那双漂亮的、被无数人夸赞的眼睛深深凹陷，看不出丁点昔日风华。

    “我们扔了她吧。”她死死咬着嘴唇，牙齿深深陷入，一字一句重复，“扔了她吧。”

    ……

    那一天，一个被棉衣裹住的刚出生几天的女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某个路边的垃圾桶。

    微弱的哭声没有让丧尸发现她，反而让路过的一名老人听到，他打开垃圾盖，从里面抱起小小的女婴。

    老人惊呆了，慌忙将女婴放到怀里，路遇丧尸，轻易被他杀掉。他进入一家还没被搜光的超市，笨拙地给女婴穿上小衣服，又找到奶粉和奶瓶，进入一家无人的住房，烧了开水冲泡奶粉喂给小家伙。

    那是小家伙出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喝饱的她不哭不闹，小小的手紧紧拽住老人的手指，朝老人露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微笑。

    老人乐了，拿着找来的拨浪鼓逗她：

    “小家伙，我在路边捡到你，又姓陆，以后就跟着爷爷，叫陆边边吧。”

    *

    防护罩打开。

    冰冷的银色机甲轻盈地上了天。

    在边边眼中，罗叔叔，临央哥哥，阿云哥哥……还有其他熟悉的面孔，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魔术师关掉可视面板，边边什么也看不到了。

    “宝宝，爸爸还没好好带你逛机甲呢，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爸爸带你去玩。”修瑾抱起快要哭出来的崽崽，心疼不已，“或者我们去看爷爷，爷爷说不定醒了哦。”

    “给我。”弄九思伸手。

    “不要。”修瑾后退，打定主意抱着宝贝女儿不撒手。

    魔术师的小机器人伸长手臂在修瑾咯吱窝一挠，修瑾的手立刻松了，弄九思轻易接过边边往前走，修瑾连忙去追，被小机器人死死拉住。

    “……”

    修瑾抬手就要踹。

    魔术师的机器人会轻易踹动？

    “你看什么看，帮我啊！”眼见冲梦居然在旁边笑，修瑾怒发冲冠。

    小机器人朝冲梦严肃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冲梦想了想，诚恳道：“殿下，返程需要九思大人才能进入时间节点，九思大人的伤一直未愈，来到地球又动了真身，表面上看没什么，实则加深了他的伤。”

    言下之意，不要跟弄九思抢了。

    修瑾吃了一肚子气，却又无可奈何，发现魔术师站那儿一动不动跟个雕塑似的，奇怪：“你就一点也不急？他可一直霸占着边边。”

    魔术师抬眸，眸深似渊，温柔如水：“安静。”

    “……”修瑾炸着汗毛安静了。

    *

    “小哭包。”弄九思侧头，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下巴，带来轻轻的痒意。

    “我没有。”边边否认，“我答应哥哥的，才不会哭！”

    却不肯把头抬起来。

    弄九思莞尔，继而用诱惑的语气：“爸爸给你看样东西。”

    果然，小姑娘的注意力被吸引，却顾着面子依旧没抬头。

    “不想看吗？”弄九思叹气，“这可是爸爸精心准备的，你不看的话，好伤心哦。”

    怀里的小身体开始纠结地扭动，弄九思安静等着，过了两秒，带着淡淡奶香味的气息拂过耳廓：“爸爸别伤心，我看！”

    “我、我没哭，是沙子里面进眼睛了。”面对爸爸打趣的眼神，红着眼眶的小姑娘又是慌乱又是理直气壮地找理由。

    弄九思说：“来，跟爸爸表演一个，沙子里面怎么进眼睛。”

    小姑娘一脸“爸爸你在说什么”的茫然，丝毫没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弄九思笑笑，亲了亲她的小脸，旋即摊开手：“看好了。”

    边边瞪圆本就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紧接着眼前一花，爸爸手中多了一颗蛋。大概掌心大小，蛋壳上刻有青色花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爸爸，这个蛋能吃吗？”

    “……不能。”弄九思沉默两秒，说，“这个蛋是你以后的坐骑。”

    边边满头问号：“我坐上去吗？可是它这么小，我坐上去会把它坐坏的。”

    弄九思忍俊不禁：“这个蛋里面是一条小龙，爸爸现在交给你，你的任务是把它孵出来，等孵出来了，你就是它的主人。”

    整个联盟，没有任何一位人类可以成为龙族的主人。

    边边还不知道她的九思爸爸给予了她什么。

    “我知道了，就是像孵小鸡那样把它孵出来！”边边小心翼翼接过银色龙蛋，好奇打量，再也无暇去想其他事。

    怎么才能孵出来呢。

    ……孵小鸡？

    九思大人看了眼那枚被他精心挑选的龙蛋，俊美的面容浮现难以捉摸的表情。

    魔术师的声音传过来：“开始吧。”

    ……

    银色机甲穿过飘渺的时间碎片，进入第一星系的太空领域，朝着最中间那颗庞大繁华的帝星降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