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边边想去扶他, 又不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有了少年当肉垫,边边摔下去一点事也没有, 完全没有感觉任何痛感。
“你要是故意的, 我就杀了你。”少年阴恻恻地说。
边边自知理亏,愧疚地望着他。
少年深吸口气, 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淡淡的血色,然后他撑着地面站起来, 手虚扶在腰侧, 额头溢出点点汗珠, 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边边伸出小手:“我、我扶你。”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好:“自己多高没点数?”
被戳身高的边边抿了抿唇, 到底没说什么。
她见少年缓慢往前走,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少年径直走向边边买晕船药的药店, 店员看到边边去而复返:“小客人,怎么了?”
少年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店员看过来, 他面无表情道:“我怀疑我的尾椎骨裂,有缓解疼痛的药吗?”
店员:“……有。”
“怎么弄的?”
“问她。”
店员看看他, 又看看手足无措垂头耷脑的小姑娘,小姑娘小声解释:“我不小心把这位哥哥撞倒了。”
店员:?
得撞多厉害才能撞成骨裂?
被叫哥哥的少年再次蹙眉, 侧头瞄了眼不及他腰高的边边, 到底忍住了。
“也就是撞伤?”店员戴起医用手套朝少年道, “我替你看看, 可能并不是骨裂。”
“不用。”少年断然拒绝, “开药即可。”
他拿出钱包取钱。
边边连忙掏自己的包包:“我给!”
撞伤了人,替人给医药费这是常识, 边边明白的。
少年顿了顿,倒也把钱包收了回去。
店员见他坚持不让看,无奈,只好拿了几盒止疼的药物。
少年拿了药转身就走,边边付完钱小跑着追上去,她跑得十分小心,生怕又滑倒撞到他,这要是再撞一下,大概得断了。
少年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着她:“医药费你已经付了,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边边话还没说出口,少年继续冷冷道,“不要再跟着我!”
他就住在三楼高等舱里,走了会儿,再次停下。
默默跟着的边边也只好停下,面对少年看过来的死亡视线,她绞着手,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赶紧抬起小手抹掉眼泪。
“……”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哭什么。”少年掐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欺负小孩,然而小孩哭得他心慌意乱,“我不怪你,也不生气,可以了吧。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他不说还好,刚说完就发现对面的小丫头哭得更凶了,偏偏她哭的时候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嚎啕大哭,而是哭得无声无息,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得怪让人心疼的。
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莫名其妙被撞得骨裂,现在腰下一片麻木,不知是不是疼过劲了。
“我拜托你不要哭了!”
周围有人走过,看到这个画面,有人朝少年道:“妹妹哭得这么伤心,你这个当哥哥的哄一哄呀。”
少年额角青筋凸起,一跳一跳:“我不是她哥,她也不是我妹妹!”
大人们摇摇头,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这哥当得怎么这么不负责。
少年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拉住边边的手:“再哭我就把你扔进海里!”
然后拖着边边迅速来到他的船舱,打开门塞了进去。
把人扔进屋后,少年懒得管她,径直掀开药盒,拿出一片止疼贴,撕开贴膜,随后撩起衬衣,摸索着后腰的位置准备贴下去。
“哥哥,我帮你贴。”没等他贴上,那哭哭啼啼的小哭包突然出声,让他手一抖,紧接着手里的止疼贴就被抢走了。
少年眼神危险,转身,声音比先前还冷:“还来!”
边边肩膀瑟缩了下,只得听话的把止疼贴还回去,少年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贴在撞伤处。
“不哭就出去。”
“对不起。”边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些沙哑,让少年想起他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受伤时对他低哑的叫声。
他的怒气莫名降了些。
“我说了不怪你,回去吧。”药贴起效果,酸麻的感觉自腰下传来,少年忍受着这种奇怪的折磨,努力自然地坐在床上,让自己上半身斜倚着墙,减轻麻意。
“我叫边边。”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
“我想看看你刚才画的那张画。”边边终于说出她的目的,湿漉漉的眼睛望过去,语气小心翼翼,“可以吗?”
少年眼神瞬间变了。
“为什么?”
边边低头,将不自觉又掉出来的金豆子抹掉,默默把她画的魔术师拿出来,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一看,眸色几度变化:“这上面的人谁画的?”
“我画的。”
少年终于正眼看她,足足看了好几秒,然后拿出自己的画本,翻到最新那页。
两张画纸上的魔术师,一个少年一个青年,五官乍看没什么变化,却一眼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从画像的呈现来看,显然少年画的魔术师更逼真。
“你是巫者的粉丝?”这是少年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边边知道“粉丝”的意思,她犹豫了下,点头。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她问出最关心的,她认为这个哥哥既然能画出爸爸,肯定知道爸爸的一些消息。
至少比梅西雅姐姐知道得多一些,她可以向这个哥哥了解一些关于爸爸的消息。
小姑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探”。
少年眼中冷意浮动,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个几岁的孩子是巫者的粉丝,然而对上边边泛红的眼圈,发现她眼中的迫切和期待作不了假时,他忽然问:“你是巫者的粉丝,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巫者吗?”
“你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杀过多少人吗?”
……
边边一个都答不上来。
她对维格尔爸爸的过去一无所知,在她的印象里,维格尔爸爸不爱笑。
九思爸爸笑起来很温柔,修爸爸笑起来暖暖的,只有维格尔爸爸,即使是笑,边边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那么开心。
他的身体总是冷冰冰的,吃东西很少,不喜欢光线特别亮的地方,喜欢站在窗边看外面。
修爸爸老说维格尔爸爸这是孤僻不合群,每次都是悄悄地说,不敢当着维格尔爸爸的面说。
“哥哥,你能告诉我吗?”边边上前一步,“这个对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少年抬高声音:“站住!”
他刚营造的压抑冰寒的氛围顿时消散。
边边意识到少年不喜欢她的靠近,然而――
为了爸爸,她决定……决定不要脸!
于是小姑娘非旦没有停下,反而直接抱着他的腿坐下,眼巴巴地望着他,红红的眼眶再度盈满泪珠,恰好反射出头顶清冷的灯光,让少年狼狈地撇开视线。
怕再多看两眼,他会心软!!!
他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孩!他都拒绝了还能贴上来!
然后意识到贴上来的女孩只有三四岁,不能打又不能骂,更不能上手,凶一点就哭,说道理听不懂。感觉就像一块不小心粘上的牛皮糖,怎么弄都扯不下来,简直是灾难。
“你放开我!”
边边抱得更紧了。
“……我给你三秒时间,如果不放开,休想让我告诉你有关巫者的任何消息。”
紧抱他小腿的手立刻撒开,要多快有多快。
似乎生怕她再抱住他的腿,少年迅速将腿移到床上,并用被子盖住,边边坐在地上,双手放在床沿,乖乖的没有乱动。
他余光看着她,好像看到一只突然变得乖巧的奶猫。
“……”
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软又来了。
“巫者关在柏兰的圣利佛教堂,由两位祭司看守。”他再一次深吸口气,冷淡道,“这个月十三号,教堂将带着他游街于罗湾区,游街完毕,在菲普广场进行绞刑,行刑三个小时放下来。”
“民众将目睹他行刑三个小时也不会死,同时……”
他的话音陡然顿住。
因为认真听他说的小女孩已经泣不成声,她哭得比刚才更伤心,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少年沉默几秒继续道:“政府之所以这么对他,因为他摧毁了从小居住的村庄,屠杀了村庄里的所有村民,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而这些人几乎都抚育过他。”
“除此之外,他还杀了好几位高官满门,手段十分残忍。”
“等到将他抓捕归案,却发现无论对他用多重的刑,哪怕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死。”
“于是政府认定他会巫术,才会做出屠杀自己家乡和官员的举动,才会受刑而不死。”
少年缓了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为了让他赎罪,有了游街的活动,每次游街最后都会对他行刑,行刑的方式各不相同,由王国政府和教堂统一商量。”
“这就是我了解到的所有消息。”少年幽幽道,“有人厌恶巫者,也有人认为巫者也许有苦衷才会屠杀家乡,继而成为他的粉丝支持他。”
“你既然是他的粉丝,连这些最基本的消息都不知道……”他想嘲讽两句,但见边边哭得伤心,到底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擦掉眼泪,出门右拐,不送。”
这一次边边沉默地站了起来,拿回自己画的那张魔术师,哽咽着道完谢,转身拉开门离开。
三天后,轮船靠岸,柏兰到了。
爸爸,边边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望着冰冷灰色的城市,边边在心里替自己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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