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梦令(6)

小说:我妻阿致 作者:陈十年
    郡主府一片愁云惨淡, 开门的小厮都苦着张脸,临走还深深忘了姜致一眼。姜致有些难堪,毕竟她作为一个嫌疑犯, 此时此刻还敢大摇大摆上门来。

    孟复青半个肩头晃过来,将她挡在身后。姜致心里一阵温暖,她悄悄伸出手, 扯了扯孟复青的袖子, 道:“要不我不去了?”

    孟复青勾过她中指,轻笑安抚:“无事。”

    方重雪也应和:“没关系的, 表嫂。”

    姜致只好跟在孟复青身后, 迈过府门。一回生二回熟, 他们走到堂屋,宋益背过身子在等。他的背影十分萧索,整个人仿佛都失了力气似的。

    姜致心里越发内疚, 尽管她不是凶手,到底还是给人增添了一根稻草。她只能将自己整个身躯都藏在孟复青宽阔的背后面, 低着头,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益转过头,分明才几个时辰, 他已经像变了个人,双目失神,目光涣散,像强撑着精神似的。

    宋益看向孟复青道:“孟大人来了。”

    他眼神流转之间,泄露出巨大的悲伤, 这种悲伤感染了姜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给人揪着,不上不下地疼。恩爱夫妻,一方离世,另一方要如何才能熬下去?

    她在此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共情。

    她抬头看前面的孟复青的后脑勺,想起他说过的那些白头偕老,恍然觉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实在奇怪,怎么会呢?

    她低着头,眨着眼睛,回过神来,听见宋益开口:“其实我也相信,此事非孟夫人所为。孟夫人眉目和善,如何会做这种事呢?”

    他嗓子像在火里烫过,沙哑,令人不住地起鸡皮疙瘩。言辞之间,隐忍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好像这股气没了,他人就要倒下来似的。

    姜致低着头,目光不忍,落在孟复青的后背衣裳上。

    孟复青先是表示了歉意与哀悼,但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感□□彩。姜致恍然想起,他同旁人说话一直如此,神色淡淡,只有与她交谈的时候,会如同桃花蜜里浸泡过一番似的。

    孟复青道:“不过,为了调查事实的真相,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世子。第一个问题,安乐郡主在亭子里的时候,世子人在何处?”

    宋益低下头去,似乎在回忆,“我当时,与沈侍郎等几位郎君在闲聊。”

    孟复青点头,又问:“郡主此前几日,可有什么身体不适?或是,可有说过些什么不寻常的?”

    宋益摇头,眼睛里闪着泪花:“没有,安乐身体一直很好,也没说过什么不寻常的。她前几日,还让我给孟大人挑一件谢礼。我们还在商量,要在家里设个宴,请孟大人过来。”他回忆起那些美好时光,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方重雪到底是女子,比较感性,她劝道:“世子节哀。”

    宋益擦了眼泪,重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孟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孟复青又道:“郡主可有与人不和?”

    宋益摇头:“安乐与人和善,从不曾有与人不和的。”他说起此事,神情愈发悲伤。

    孟复青点头,他没什么再问的,问起那个发现安乐郡主不对的丫鬟来。宋益立刻派人去叫丫鬟来,丫鬟眼睛还肿着,可见伤心至极。丫鬟行了礼,便将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我当时在那儿守着,郡主说,只与孟夫人说几句话便好。可是过了许久,也没动静,甚至连说话声也没了。我有些害怕,便喊郡主,没人应答,我便往前走了几步,只看见孟夫人趴在桌上,却不见我们家郡主。我上下张望,忽然瞥见湖中漂着一个人,那是郡主的衣服,我当时就觉得不敢,连忙喊人来。然后……”她哽咽起来。

    孟复青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情况,又问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这丫鬟所答,与他们在现场所看见的,都对上了,没什么问题。

    最后,孟复青问她:“你跟了郡主多久了?”

    丫鬟抽噎道:“我是郡主十四岁那年跟着郡主的。”

    孟复青哦了声,结束了对话,最后叮嘱他们,可能之后还要配合查案。宋益表示全力支持,临走的时候,他握着孟复青的手,力道那么大,语气那么诚恳:“孟大人,请您一定要抓到凶手。”

    可谓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孟复青公事公办道:“宋世子请放心。不过,明日可能还来叨扰世子,我们想看看郡主的房间。”

    出了府门,连陆小山这个缺根筋的人都感慨:“宋世子与郡主感情可真好,我觉得郡主不可能与柳和之有点什么的。”

    姜致抬起头,看向空旷街道,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曾经莫名地笃定,郡主与柳和之肯定有些什么,可如今她去了,宋世子如此言辞恳切,情分必然是真的。

    她矛盾了。

    姜致叹口气,这会儿日色西沉,天边的晚霞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天地被渲染出一种肃穆的气氛,在这肃穆里,陆小山问:“接下来我们干嘛?”

    孟复青淡淡道:“各回各家。”

    几人在街口分道扬镳,孟复青几人回孟府,陆小山回陆府,马车悠然行驶,晚霞那诡异的光彩随着他们的行进渐渐消失。孟大夫人备了饭菜等着他们,进来那一刻,姜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在身处困顿的时候,这种温暖的光辉就格外地照人。

    姜致有些兴奋,孟复青在吃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此刻他们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关了房门,熄了大半的蜡烛,他长臂揽过小妻子的肩膀,问:“为什么这么高兴?”

    姜致顺势靠着他的胸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温度和气息都让她有安全感,她便放肆起来。她抓过孟复青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回答他的问话:“就是高兴啊,家的感觉。”

    孟复青眸色微暗,她过了十年近乎放养的日子,他微微收紧手臂,下本蹭着她头顶。

    “嗯。”

    姜致想起十日的期限,不禁发散思维,“倘若我们十日后要一起赴死……”

    孟复青回答地一本正经:“那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

    姜致瞬间换了位置,被他困在席子和胸膛之间,她推拒:“中午才……”

    孟复青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手已经落在竹席上。竹席生凉,他手生热,姜致下意识地收缩腿,尽管隔着一层布料,她还是心颤。

    肌肤贴着冷冰冰的竹席,让姜致忍不住嘤咛出声。孟复青红着眼,抱着她,皮肉相融的瞬间,由冰转向火。冰火重重,有蚊虫撞在窗户纸上发出闷响,烛火噼里啪啦地烧,人也烧起来。火越烧越旺,直到被水浇熄,夜才安静下来。

    姜致觉得自己像骨头都被人拆了重装,血肉更是被揉碎了重组,和孟复青纠缠在一起,即便化成了灰,也分不清骨与肉是属于谁的。

    这种近乎迷醉的沉沦,同罂粟花有得一拼,不过在此刻,落在姜致身上,全然成了镇定剂。她缩进薄被里,微微蜷曲,眼睛已经睁不开。

    留一盏灯,是孟复青的习惯。姜致也跟着习惯,她蹭了蹭枕头,便睡去。

    孟复青看着她,目光近乎贪婪。

    虽然被折腾许久,好在她抗揍能力尚可,仍旧醒得早,起了个大早同孟复青一起出门。方重雪和采青跟着,刚出门便见着陆小山的马车停在门口。

    陆小山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兴高采烈同他们招手。

    姜致不甚明白他的兴趣,拐弯抹角劝退他:“陆小山,你爹有没有安排什么差事?”

    陆小山不知听没听懂,说:“我昨天同我爹说,我想去刑部,我爹哼了一声。”

    姜致说不下去,只好转头同孟复青上了马车。陆小山眨眨眼,看着方重雪。方重雪看了眼表嫂和表哥,又看向陆小山,还是决定和陆小山同坐,她失语片刻,道:“努力。”

    今日他们依旧要去郡主的府邸。昨日同宋益说好,今天要去郡主的房间看一看。其实姜致不明白这有什么用意,毕竟安乐郡主是临时被害,从她的房间里,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孟复青垂了垂眼睑,道:“开口的人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只有死物不会说假话。”

    姜致微惊:“你怀疑宋益?还是丫鬟?”

    孟复青摇头:“我不一定怀疑他们,只是比较保险。”

    姜致点头,尽管不太明白。孟复青又道:“你昨天问起莲城公主,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我明日进宫,可以问问圣上。”

    姜致摇头:“我也没什么想问的,不过是……莲城公主与宋世子感情如何?又为何去世后,宋世子与安乐郡主结成连理?”

    孟复青将她的话记在心里,计划明日问问圣上。莲城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宁王是先帝的兄弟,安乐与安平是宁王的女儿……

    他在心里梳理一遍关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面隐隐露头,却又忽然变成一池浊水。

    孟复青忽然开口:“那日家中可丢了什么东西?”

    问的是那日家中失窃,姜致摇头:“怪就怪在什么也没少。”她疑惑道,而后又语气欢快,“反正丢了也是你的。”她什么也没有。

    孟复青笑:“我的可不就是你的。这些钱财器物,丢便丢了,唯有一样可不能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我觉得在凉席干坏事,应该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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