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山说着等天气好起来再来找她,也没来,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或者是已经对调查真相没有了热情。
姜致打个哈欠,人懒懒地坐在廊下晒太阳,心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孟复青来。再怎么说,她还踢坏了人家的花,总是要赔的。至于旁的,旁的再说吧。
她又打个哈欠,再睁眼,远远瞧见刘氏旁边的丫鬟正朝这边来。
丫鬟道:“见过老祖宗,大夫人差我来问问,您后天是要同我们一道去,还是自个儿去?”
她迈过腿来,手搭在栏杆上,想了想道:“一道去吧。”
丫鬟得了吩咐便告退,姜致坐在栏杆上晃着腿,阳光懒洋洋的落在身上。春日已经近末尾,她的二十三岁也已经进入末尾。
她即将成为二十四岁的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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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意外地晴朗,姜致又起了个大早,倒腾自己的时候纠结了许久,还是打扮得十分沉稳出了门。她穿一身黛蓝色的衣裙,首饰一应也选了深沉色调,整个人老气横秋的。
刘氏与期容和期华媳妇一起,二房和三房各自乘一架马车,姜致独坐一辆马车。马车悠悠行驶,驶过街市。
因着这生辰不大寻常,听说是孟复青的母亲孟大夫人一手操办的生辰宴。是大办,邀请了不少人,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女儿的。都知道孟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趁早把亲事落实了。这么些年,眼看着都要到而立一年了,孟大夫人怎么能不急呢。
姜致也明白这个道理,总归人家相看媳妇,看不到她身上。
她拢了拢袖,见旁边的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马车富贵不凡,想来是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正要放下帘子,忽而见得刚才超了车那辆马车里的人也掀起帘子来,有说有笑,正是安平郡主与安乐郡主。
姜致放下帘子,捂嘴咳嗽一声。刘氏既然想让期容攀这门亲事,想必不会放过今日机会。虽然孟复青说过,他和孟夫人说过……她放下手,指甲扣在绣花的袖口。
不可能心里没有波澜的。她叹口气,头靠在马车车厢上,本来这事儿是她闹出的意外,怎么绕着绕着,像成了一桩爱来爱去的风月事似的。
她有些气馁地想,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不就是意外嘛。
马车哒哒停在孟府门口,宾客良多,热闹得很。大家在门口见了,还得寒暄一番才能各自进门。好在她身份诡异,和她同辈分的没人找她,和她同年纪的也没人找她。她带着青茶,轻巧地溜进门,混在人群中进了宴席。
宴席围着一个台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看了眼位置,大致找到自己坐哪儿。她位子旁边是谢家老太太,倒是每回都与她坐一起。
她走过去坐下,同谢家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谢老太太今年六十八,身体还算强健,也不耳背,还颇爱听八卦。每回与她坐一起,都要问她几句有什么八卦可听,她笑道:“谢姐姐。”
谢老太太头往后退了退,眉头都皱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就不习惯你这么喊我。”
姜致捂嘴咳嗽一声,轻笑不语。她们旁边还有别家老太太,暂时都没到。谢老太太一眼扫过全场,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台子上,问姜致:“丫头,你知道今天搭台子是干嘛用的吗?”
桌上放着一盘绿豆糕,她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吃完了又咳嗽两声,才接谢老太太的话。“干嘛用?唱戏?”
说起唱戏,她不免想起上回的事来,这几个月她是再也不想听戏了。
谢老太太摇头,故弄玄虚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还不是给孟家那位挑媳妇。”
“啊?”姜致不甚理解,这大台子和挑媳妇有什么关系?
谢老太太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解释其中缘由:“今儿来的姑娘,想嫁给孟复青的,都准备了才艺,你不懂吧?天天就知道玩,多打听打听。”
姜致一阵恶寒,果然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请帖前两日才送过来,她们都知道要准备才艺,可见消息都打听过。何况才艺这事儿,她也不会,她总不能上去打套拳吧。
她如此想着,又拿了一块糕点吃,没一会儿她一个人就吃了小半盘。桌上一共放着三盘糕点,就她手边空了半盘。
谢老太太又啧她一声,她笑了笑,还是又抓了一块。干坐在这儿又不能干嘛,她只好吃了。
眼看着糕点又少两块,谢老太太终于看不下去,“别吃了,待会儿饭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吧,反正宴席也不是让人吃饱的。
想是这么想,手上还是停了动作。她轻咳一声,用帕子擦了手。这会儿人来得差不多了,席上差不多坐满。她瞟了眼,没看见孟复青。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她又小撇嘴,毛病。
待到时辰差不多,便开了席,菜被陆续端上来。姜致不好意思吃得太凶,只好转移注意力到姑娘们的才艺上。
有跳舞的,有弹琴的,都挺好的。她先前吃糕点喝了不少水,这会儿吃饭又喝了不少水,隐隐有尿意。正好也没她什么事,她和青茶说了声,起身去如厕。
孟府很大,她问了个下人,下人给她指了路。这会儿都在宴会那儿,旁的地方显得过分安静。她深吸口气,不禁心情有些好。
古人云,乐极生悲,诚不欺我。姜致侧过头,看了看四周有什么地方可去。可惜孟复青东西腿比她长,走得比她快,三两步跨到她面前,紧紧抓着她胳膊。
“去哪儿?”孟复青开口,声音似乎带了些哑。
姜致想走而不得,实在尴尬非常,硬挤出一个笑容,“孟大人。”
孟复青不说话,直勾勾看着她。她被这目光烫得低下头去,手里试图挣脱。“孟大人,这恐怕不太好吧,毕竟男女有别。”
孟复青是男人,力气本来就比她大,似乎还是用了大力道。任她怎么挣脱,都没成功。
孟复青还是看着她,她脾气上来,用力一甩孟复青的手,“你什么意思啊?”她像个被戏耍的猴儿似的。
姜致甩开他的手,胸膛剧烈地起伏,气不太顺,脸也不太和气。她别开脸,深吸口气,重来开口:“不知道孟大人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挡着她如厕。
孟复青终于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失约。”
这一句,戳到姜致膨胀的火气,砰地一声散开来。她蔑笑一声,“哦。”
孟复青继续开口,语句有些迟缓,似乎在犹豫如何措辞。
“若不是要备聘礼,我定当日就去提亲。”似乎还带了些自嘲。
“提亲前一日,圣上忽然有事要我去办,因此耽误了。实在抱歉。不然姑娘打我一顿,出出气如何?”他轻笑起来。
姜致转过头看着他,才注意他唇色有些苍白。这番解释算不上特别真心实意,姜致不能被说服。他们之间原也没有什么真情,她长叹一声,忽然退步:“孟大人,婚事不是儿戏,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补偿的,必然补偿你。何况……你也不吃亏吧。”她后半句声音小下去,还是心虚。
“咳,”她咳嗽,“望孟大人三思,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携手到白首吧。”
孟复青目光灼灼盯着她,薄唇轻启,话语让她心胆都颤。
“姑娘怎知我不是想与姑娘白头到老?”他抬手从怀中拿出个物件,姜致定睛一看,正是她那只铜青雀耳环。
她心脏忽然跳得很快,还是疑问:“什么意思?”
孟复青上前一步,她往后退一步。退到栏杆处,再无处可退。
孟复青手里拿着她的铜青雀,“阿致,初见钟情,此言非虚。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我都想与你一起。我可以以我的生命起誓。倘若你肯,我待会儿就可以上门提亲。”
姜致手攥在栏杆上,眨眼道:“倘若,倘若我不肯呢?”
孟复青忽然笑开,“那我便请一个天桥底下说书的,将姑娘如何轻薄于我,通通告诉他。叫他一日说十回,宣扬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来,有些粗砺的手掌落在她耳垂,她忍不住腰背一麻,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抖,控诉他:“你、你好黑的心!”
孟复青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她感受到自己的耳环被取下来,又有什么穿耳而过,沉甸甸的重量落下来。
他回过身,忽然笑吟吟看着她。他取下了两只耳环,却只给她带上了一只。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铜青雀,声音又小下来,“我戴一只耳环怎么出去见人?”
孟复青忽然想开双臂拥住她,她忙推拒,“干嘛?”
孟复青像泄了口气,声音有些散,“别动,让我靠会儿。”
姜致伸手轻轻移动,落在他背上,却摸了一手的湿热。她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手指,猛吸了口气。
“你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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