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住在平巷。
柳和之也曾想住在平巷。
他们下了马,穿街过巷,停在李宣家门口。尹松拍门,片刻后,李宣开门。他开门见了他们,似乎有些意外。
“请进来吧。”他还是侧身,让开路来,请他们进来。“孟大人,姜姑娘,许久不见了。”
李宣搬出凳子请他们坐下,孟复青让姜致坐下,他手肘搭在姜致肩头,开门见山:“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
李宣点头,表示明白。
孟复青问:“柳和之与百花楼的素心姑娘有婚约,你可知道?”
李宣点头:“略知,我听师兄说过。”
孟复青手上力道微重,姜致侧头看他,他不语,朝她笑了笑。嘴上仍然和李宣继续问答,“世人皆知柳和之私名不好,传言他是多位贵人的帐中客,这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或者说,同为梨花园的人,你觉得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宣微怔,摇头,“假的。”回答地倒是坚决。
孟复青点头,看向尹松,尹松便又拿出那件肚兜来。一大片红色在他面前展开,又是如此私人物件,李宣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
尹松开口:“这是从柳和之房中找到的,经过我们调查,发现这是安乐郡主的。李宣,安乐郡主的贴身衣物为何会在柳和之房中,你觉得呢?”
李宣被问得一愣,他低下头去,神情恍然。姜致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她看向孟复青,孟复青道:“他与郡主有情,是不是?”
李宣不语。
孟复青继续道:“你在害怕?你觉得这事侮辱了柳和之的名誉?或者说,他拜托过你,不将此事说出去是吗?”
李宣忽然抬起头,长叹一声。姜致观他神色,对接下来的话感到紧张,她不自觉手指扣紧了袖口。
李宣肩膀耷拉下来,十分颓败道:“师兄与郡主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一方面承认柳和之确实与安乐郡主有感情瓜葛,一方面又否认他们的情感是不耻的。
然,安乐郡主与夫君情义深重,出入皆显鹣鲽情深。这情投意合又从何而来呢?
她脑子里浮现出安乐郡主的神情来,安乐郡主是仪态大方的闺秀,举手投足间皆是气质,她清清冷冷的,待人都很有礼。她与柳和之,像两座山峰上的林木。姜致皱眉,咬唇忍住自己将语未出的言辞。
孟复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场的人除了陆小山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也都没什么表情。
李宣低下眉骨,娓娓道来一场风月。
去年秋,柳和之上缘因寺祈福,当日大雨。他躲雨时进山中亭,遇安乐郡主。安乐郡主喜爱听戏,在此前,柳和之已经名满京城。安乐郡主认识他,却也不曾去认识他。
因缘际会让他们相遇,而雨势颇大,山林喧闹,天地之中无事可做。安乐郡主自然还是开口搭话,她让丫鬟上前相问,请问你就是柳和之柳公子吗?
柳和之独身一人,看对面妇人衣着打扮皆显贵气,便明白是位贵人。他诚实回答,自己便是柳和之。
丫鬟同他说,我家夫人很喜欢听你的戏。
柳和之对于自己得到认可,自然欢喜。他从前并不喜欢唱戏,倘若不是为了生计,何苦出来受人白眼。
安乐郡主是美人,她说起自己的见解时,尤为动人。雨倒像天公作美,伴着雨声,安乐与柳和之说了很多。
在天地寂寥的时候,许多情感便会被放大。想来便是如此,安乐与柳和之彼此记住。但一个是天上芙蓉,一个是地下野草,天与地没有交集。
只有下雨的时候,雨从地上来,却又从天上落下来。
从谈天说地开始铺垫情,情到深处生欲,自然而然。
安乐郡主是清冷的,是高贵的,这种清冷让柳和之沉沦。他爱上了安乐郡主。
姜致听着李宣的话,却轻轻反驳:“你又不是当事者,你从何知晓?”
李宣抬起头望着她,苦笑:“师兄亲口告诉我。他还告诉我,他在平巷有处房产,交托于我,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这话里有关键,姜致问:“他料到自己会死是不是?”
李宣摇头,他不知道。当时,他也这么觉得。所以他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听见这种托孤一般的腔调,他与柳和之争吵。
柳和之却说,倘若你也不收,我不知该托付谁了。
一句话,劝服了李宣。好歹听起来是把他划分进了自己人行列。
其后的日子里,李宣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柳和之忽然就自杀了。可是他并没有,他一直过得很好。这让李宣微微放心,直到那日。
他回想起来。还觉得遍体生寒。原来失去一个人只在片刻之间。
他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说:“我现在还记得。”
他从前唱戏唱得不太好,柳和之告诉他,倘若不能体会,不妨将自己当成戏中人。他一直记着,当真唱得更好了,甚至能上台了。
没人说话,只听见孟复青一句:“他没和你说过素心?”
李宣抬头擦去眼角泪花,摇头:“说过几次。”
姜致想起素心挺直而又脆弱的脊背,她坚定地说,柳和之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却只被记于几次言辞。她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临走的时候,姜致抬头又望见几只鸟,她问孟复青:“人会同时爱两个人吗?”也许柳和之既爱安乐郡主,又爱着素心呢。
孟复青看着她的眼,眸子里一汪深潭如墨,“或许会。但我不会。”
这种浓烈而又克制的情感让她有些惶恐,她低下头,踢开脚边的石头,“又没问你。”
孟复青点头:“我只是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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