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余年前, 祸斗见此地灵气浓郁, 修炼的妖兽也多, 便在这里为祸一方,连带着鸣江附近的村民也遭了殃。
在妖兽之间,相互争夺资源、优胜略汰时常有之,当时下镜之战刚刚结束不久, 万妖正是蠢蠢欲动之时,因此小妖被大妖吞噬妖丹,成为高级妖兽的果腹食物实在是最正常不过。
惠能大师既不愿看见凡人受难,也不忍妖兽之间相互残杀,于是决定去鸣江诵经驱邪, 百名弟子更是请愿同行, 其中就有一直在惠能身边学道的洛一礼。
加洛一族原是佛祖座下金莲转世,后来繁衍生息, 只是这一族血脉稀少, 到了洛一礼这里说是只得他一人下落。
那洛一礼为人沉默寡言却悟性极高, 是众多弟子当中最受惠能放心,也是最操心的一个。
放心是因为洛一礼此人通读经书,一言一行皆是佛家弟子楷模;操心的,却是因为洛一礼无法真正遁入佛门。
“你族人先前虽同是佛陀座下金莲, 在佛前听经训礼千年,但却业障在身,要在凡间受礼五百年,你因族人连累一同受刑, 今世已是最后一轮,待你功成,便能与族人回到上镜,超脱轮回之苦。”
“师傅,那我族人究竟所犯何罪业,需得五百年的轮回?”
惠能却并不言语,“你只需记住,你无法剃度出家,不算遁入空门,但你已行皈依三宝的仪式,必定要恪守戒律,慈悲圆融,才能替族人偿还先世的恶业。”
“是。”
后来洛一礼果真虔心受教,一面青席、一张木案,有时彻夜抄写佛卷,撰写注义,传经诵理,为后世之徒留下笔墨。不仅如此,他刻苦修炼,小小年纪便修得金丹,修为了得。
直到他与惠能前往汐水湖。
有一夜,他在湖边诵经超度,忽见汐水湖的水位暴涨,寻得缘由,便看见湖心有一位赤衣少年正卧在荷叶上玩.弄水潮,湖水在他灵力翻涌的手间不断上升下降,眼见着村民的田地即将遭秧。
洛一礼不忍心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就此没了粮食,开口劝阻,“手下留情。”
就此,麒麟少年便觉得这个和尚多管闲事得紧,常常与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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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新见麒麟久久不语,便安慰道,“前辈啊,人家说不定已经忘记前尘,回到上镜逍遥快活去了,你不要太伤心啦。”
麒麟一听,秀眉皱得越发紧。
既远磕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一礼先辈持身心正,虽替族人受完礼,但并没有回到上镜,反而请愿遁入轮回,重受业苦。”
好一会,麒麟才开口,“重受业苦……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回答他。
麒麟自己也想不到答案,须臾,他又喃喃自语,“我才不要给臭和尚伤心,他以为修桥寻药就完事了吗?哼,他欠我的,还没有还完……”
是没有还完,还是他根本不希望那人与他两不相欠?
众人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好一会,叶凛然才开口问既远,“既远大师,你方才说加洛族人身上都有朵金莲加持,你看一看,是否长这样?”
叶凛然将心口露出,一朵绽放的金莲形状俨然就在朗健的麦色皮肤上,那金莲栩栩如生,并不像平常的胎记,“我小时候听养父说过,我并不是临仙宗山下的人,是随着流民才来到村子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容新看见叶凛然的胎记呆住了,他现在满脑懵逼,为啥他当时不看完整本小说再出门?
他只知道叶凛然小时候过得很苦,但他真不知道叶凛然竟然还有这么一层身份,身负金莲、父母皆亡,难道他就是洛一礼的转世吗?
既远仔细瞧了瞧他的胎印,好一会儿才确认道,“这与加洛一族图谱上的胎印确实一致,莫非你就是……”
“不是。”麒麟想也未想地开口否定,“他不是洛一礼转世。”
叶凛然看向他,麒麟才支支吾吾说道,“臭和尚的胎印不在心口……”
几人恍然大悟,也是,金莲印记是刻在魂魄之中,生生世世授业在魂,不管几番转世,还是依旧如初,又怎么可能随意变换位置呢?
众人的明悟反而令麒麟脸色纠结了起来,他又连忙解释似的继续道,“哼,你们加洛族人十二朵金莲,谁知道你是哪一朵?当年我在上镜还是听闻一点的,佛陀座下金莲,因为惹害阿罗汉,才被罚到下镜受礼。罢了,你总归是臭和尚并蒂莲之一的族人,今日我便与你结下契约,助你提升修为,但你务必帮我寻得臭——就是你的族人洛一礼的转世。”
麒麟最后的一段话可不是寻常言语,此话一出,便是与叶凛然结下守约,如果一方不遵守约定,必定要受因果循环之苦。
洛一礼既然是叶凛然同根同族,那他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再说,洛一礼为鸣江两岸的凡人造福,还为麒麟寻药,慈义之心令人敬仰,叶凛然一身正气,绝不可能看着族人重受业苦,他郑重应下。
麒麟眼含嗔意,忍不住嘟哝,“便宜你这个傻小子了。”
容新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最后还是寻得机缘,也不枉费他陪跑一路。
叶凛然松了气但很快又一脸怅然,“我既然是加洛族人,那还能寻得我的家人吗?”
容新回忆道,“我记得上次去寒山岭,寻到那尸王洞穴时,二师兄说过,洞穴门口的印记是加洛人留下的,那是不是说明,曾经有加洛族人去那里降过邪魔呢?”
说到这里时,叶凛然黯然的眼睛又亮了亮。容新接下来的话又不忍心讲下去,那廖庄的人已经被屠村,就算有逃出来的村民也已经不知去向。
不过他还是捡着讲完,“……可能除了你和洛一礼先辈,应该还有其他的加洛人留在下镜才对。”
麒麟也点了点头,他突然转头盯着叶凛然看了好一会,“傻小子,你修的可是浩然真诀?我先头看你使出金火流铃。”
得到叶凛然肯定的回答,麒麟傲倨的神色露出不屑,“哼,没想到晋言伯那老头还活着。”
“前辈在下镜之战中只余残魂,现今无法离开临仙宗后山,我只是因缘巧合承得他的功法。”叶凛然见麒麟与临仙宗后山的前辈相识,十分惊讶。
麒麟顿时缄口无言,年轻的脸庞上掀起了些复杂又惋惜的神色,良久才回道,“也罢。我随你一同回临仙宗去会一会他。”接着,他又看了看叶凛然手中的御剑,嫌弃道,“这是什么下品剑?”
叶凛然面露不满,“前辈,这是临仙宗给每个金丹弟子配的灵剑,不是什么下品剑。”
麒麟哼了一声,“我有一块上古神铜,不输这浑天盾,等见过晋老头,再去百灵山庄,帮你打造一把绝世神剑,让你这傻小子见识见识什么是好东西。”
烛龙曾在中原遗,精,后来那一处恰巧被天火一烧,就成了一块锻造神器的宝地,也就是百灵山庄的淬火池,任何神剑都要先去淬火池煅烧三日三夜才能算完工。
容新了然,那神剑应该就是后来叶凛然身为男主持有的神兵利器,泽竹神武,用的不仅是上古神铜,还有晋言伯最后一缕神识——晋言伯在下镜之战中本就神魂破碎,因着临仙宗后山的一处古禁才得已和叶凛然交流,将浩然真诀传给他。
“前辈,你曾经渡劫期的修为,如今怎么能甘愿寄居一柄剑里呢?万万不可!”叶凛然得知晋言伯和麒麟做此决定的时候当即阻止,晋言伯却告诉他,“倘若神剑能得已铸成,我尚且还能争一争留存于世,否则再过百年,我这缕残魂就要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后来泽竹神武现世,彻底令叶凛然走上化神境界,斩妖除邪,容新甚至都不用猜,也能知道叶凛然必定也是用这柄神剑斩杀封亭云的心魔。
“容儿?容儿?”
容新回过神来,就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露出迷茫的神情,叶凛然以为他今日受到的惊吓过多,便建议大家先离开秘境。
既远提出去伽楞寺,于是一行人将秘境的禁制修补好,便离开此地。
出了汐水湖洞口的时候,众人都狼狈不堪,尤其是容新,他因心中有事,心不在焉,连呛了两口湖水,等上了岸,衣襟还没有来得及用法术弄干净,叶凛然猛地就盯着自己的胸前看。
容新眯着眼看他,“小师弟,你瞅啥?”
叶凛然脸颊渐渐变红,他收回飘忽的眼神,“我,我没……”
容新看了自己一眼,因为湖水的缘故,道袍紧紧贴着皮肉,将他平坦的胸口一览无余,容新了然窃笑,“没什么?”
——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啊!
叶凛然被容新这么一问,连声都不敢吭,原先的疑惑早已不见踪影,只觉得心口冒着簇火花,烧得他连耳根也染了绯红,良久才憋出话来,“我,我并非故意。”
一旁的三个散修也纷纷爬上岸,叶凛然憋得脸更红了,但他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袍扔给容新,“穿,穿上。”
容新被他扔过来的袍子糊了满脸满怀,他抱着袍子,随意给自己化了个净衣术,很快看起来仍旧一派人模狗样,那三个散修却一副大难不死的样子。
“呜呜,真是灵石难挣,折煞我等!早知如此不如刻苦修炼!”
“幸好有二位在,不然我们得遭殃啦!”
留着小胡子的散修扶在岸边几番感慨,容新嘱咐过他们切勿深入秘境,谁知几人都不听,于是幸灾乐祸道,“下次进入这种秘境,一定要见好就收,若真想得到常人无法得到的东西,也要记得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小胡子哀怨道,“你们这些名门弟子是不知道我们散修的苦,若不冒一下险,修为难以涨进,若要冒险,没有修为又容易丧命,哎,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容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烦恼啦,万事随缘,真要是遇上了危险,修为不够,那就抱大腿来凑。”
小胡子茅塞顿开,立刻眉开眼笑地道谢,“还要感谢仙子这次提点,不然我们三人肯定没有机会进入神兽的洞府,回去我们可以吹一年啦!”
叶凛然见容新和三人又是勾肩搭背的样子,不禁满脸郁郁,频频投去目光。
众人随着和尚来到伽楞寺,那麒麟到了寺里不停嫌弃,“怎么三百年过去了,这寺庙越来越老破了?你们香火竟然已经如此微薄了吗?”
其实伽楞寺真的不能说是老破,庄严古朴的檀木寺门,汉白玉雕砌的栏杆,麻石为基,鎏金宝鉴,慈佛卧坐,曲径通幽,况且,伽楞寺背靠紫烟山,面朝汐水湖,灵气满郁,实在是空山绝后的灵修宝地。
“以前臭和尚就喜欢在莲池前诵经,我记得这里有个水缸养了一缸的睡莲,怎么就没有了?!”
容新闻言,忍不住想要刺他,“前辈,凡人也不过百年呐,那陶缸的睡莲岂能活三百年之久?那不就要开灵识啦?睡莲要是真的成精,成日被香客投石子掷签子还不得郁闷死?”
麒麟瞪了他一眼,又迅速蔫了下来。
这一厢,封亭云回到百灵山庄后,赵家祖母立刻以少庄主的身份相迎,并且告知天下修士,百灵山庄重得传人,一时间修真界又掀起当年百灵山庄与玉泽岛恩怨情仇的八卦。
封亭云生在有着血仇的两家,实在很尴尬,但他师传临仙宗,还是当世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因此一时间在百灵山庄话题性十足。
百灵山庄位于中原丘陵,当年郁都一手建立,乃是因为在他手上出过许多神剑,郁都后世也善于锻造,可以说修真界许多冠绝诸界的兵器铠甲大部分都自出于郁家。
神剑锻造之路艰难,不仅需要天材地宝,也需要天时地利,传说上镜的若邪剑成之前,天地七星环绕,岁星向下,卧龙出山,近天山的神光乍现,千年才有一次这样的景象。
像当初郁嬴为爱女郁青打造的凌云剑也是如此,拔剑出鞘的那日,剑气直指天际,顿时飞沙走石,风涌云动,百灵山庄的淬火池被凌云剑的凌霜剑气劈得灭了火,郁嬴当时就说,这把凌云剑恐怕郁青拿不了多久,因为它寒气太重,恐怕郁青的修为镇不住它。
后来郁青也就真的没有拿几年便离世了。
封亭云在月下拭剑,凌云剑的剑光照进他琉璃珠般的眼里,流光四溢,寒气凌然,他拂着剑柄轻声道,“你也在想那个人,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又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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